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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破碎人偶 ...

  •   潘诺扎小镇迎来了罕见的暴风雪,狂风呼啸着穿过空旷的街道,发出凄厉的叫声,仿佛幽灵在哀号,又像婴儿在哭泣。

      醉醺醺的汉斯在积雪的道路上慢慢前行,虚浮的脚步陷入深深的雪堆里,他咒骂一声,呼出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瞬间凝结成白色的雾粒。

      汉斯眼前都是五彩斑斓的色块,他努力睁大迷离恍惚的眼睛,试图从这些色块中辨认出裁缝店的位置,嘴里嘟囔着:“该死的卢卡斯,为什么把裁缝店建在这么偏远的地方?”说完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金黄色的酒液从他的嘴角溢出沾湿了他灰白的胡子。

      在汉斯喝光手里的酒时他终于看到了那栋熟悉的建筑,裁缝店整体是冷淡的白色,在这样的暴雪天里就像汇入大海的水流一般,让人很容易就忽视掉它,也不怪喝醉的汉斯找了老半天。

      裁缝店的玻璃门设计成一组落地式陈列橱窗,此时,卢卡斯就站在这个橱窗面前,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在看雪,又像是在发呆。暖黄色的灯光在卢卡斯身上打下一层光晕,让他看起来有些孤独。

      汉斯握上镶嵌了黄铜色量尺造型装饰的门把手,一边推开门一边说道:“嘿,伙计,别发呆了,干活了。”

      卢卡斯听到声音先是眨了下眼睛,像是才注意到有人进来,他一言不发地去工具间取工具,然后才正式看了汉斯一眼,他平静地问道:“掉的东西呢?”

      汉斯伸手往口袋里探,酒精让他的动作变得迟缓,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摸索出一个手指头。他把手指头递给卢卡斯,然后把右手伸到卢卡斯的面前,抱怨道:“你能不能想办法给我换个好一点的手指头啊,这个老伙计太不中用了。

      卢卡斯没理会汉斯,手上熟练地用柔塑胶将汉斯断掉的手指头粘起来。汉斯自顾自地说下去:“听说洛森塔尔那里有一种叫灵玻晶的东西,比柔塑胶好用多了,不仅凝固成型后会更加稳定耐用,还可以让外观看起来像水晶般透亮。要不是那里是禁地,我都想去搞些回来试试了……”

      卢卡斯修复好汉斯的手后就开始赶人:“先生,已经弄好了,您可以回去了。”

      汉斯闻言立马起身往外走,嘴里还愤怒地骂道:“你真是我见过最冷血的人!”

      卢卡斯收拾着工具没有答话,他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因为他知道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这个世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卢卡斯从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这个裁缝店里,他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有爱人,没有孩子,什么也没有,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个裁缝店里。他只知道自己叫卢卡斯,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记得。

      直到有一天一个穿着繁复精致礼服的女孩来找他,让他帮忙把她掉落的眼睛装回她的眼眶,他才发现他和这里的“人”是不一样的。

      卢卡斯意识到这一点后无比的恐慌,他跑遍了整个小镇,想找个跟他一样的人,结果是徒劳无功。

      后来,卢卡斯找到这个小镇上居住时间最久的伊莎太太,他问伊莎他是怎么来的,这个裁缝店以前的主人又是谁。伊莎太太只是怜爱地摸摸卢卡斯的头说道:“孩子,小镇存在的时候你就存在了,裁缝店的主人就是你,只有你。”

      卢卡斯被巨大的荒谬感笼罩着,他觉得自己像被困在一场噩梦里,而且永远也逃脱不了。

      渐渐地,卢卡斯开始适应小镇的生活,日复一日地做着“修复”工作,比起裁缝,他更像是小镇上的医生,而且,小镇上只有他这个医生,所以即使汉斯讨厌卢卡斯冷漠的性格,他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来找他,因为汉斯并不想顶着九根手指头出门。

      汉斯骂骂咧咧地走出裁缝店,刚一出门就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雪争先恐后地溜进他的身体,让他冷得大脑都清醒了不少,汉斯急急忙忙地爬起来抖掉身上的雪,缓过来后就开始寻找害他绊倒的东西。

      汉斯一边踢开雪堆,一边咒骂道:“该死,刚刚进来这里明明没有东西!见鬼的暴雪天……”

      突然,厚重的雪堆露出一只惨白的手,汉斯顿住脚尖,头皮发麻,踉踉跄跄地跑进裁缝店喊道:“卢卡斯,卢卡斯,有人死你店门前了!”

      卢卡斯从工具间出来,皱眉跟着汉斯出门查看情况,见真的有人被埋在雪底下,两人急忙刨开上面的雪,等挖开底下的人后,汉斯震惊地喃喃着:“这……怎么会这样?”

      卢卡斯见到那张脸后,胸腔像是被炽热的岩浆灼烧着,每一次呼吸都带来难以言喻的痛苦,卢卡斯不明白这股情绪从何而来,只知道自己长久以来的迷茫、挣扎和恐惧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

      卢卡斯把少年抱进裁缝店的壁炉旁,烘烤少年身上的寒冰,然后将他身体掉落下来的碎片都收集到一个箱子里面,手里还拿着一块手帕轻轻擦拭少年身上的污迹和融化的雪水。

      汉斯在旁边看的叹为观止,他第一次见卢卡斯这么温柔的对待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快报废的人。汉斯这下酒都醒了,他戏谑地问道:“嘿,兄弟,这不会是你的老情人吧,不过怎么会变成这样,被人打的?”原本汉斯还怀疑是卢卡斯把人打成这样丢在门外,结果见卢卡斯这么紧张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汉斯看着躺在昂贵温暖地毯上的少年说道:“要是脸上没有那些裂痕肯定很好看。”少年的四肢破碎不堪,脸上也布满了一道道裂痕,但是衣服却华贵到了极致,汉斯在小镇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衣服,而且即使少年的身体都快成一堆报废的碎片,汉斯都觉得这个少年的模样胜过了小镇上大多数人。

      汉斯语气怜悯地说道:“是谁这么狠心,居然舍得伤害这么好看的孩子,这怎么都拼不回去了吧……”

      卢卡斯喝道:“闭嘴!”他的眼神冰冷狠戾。

      汉斯也不自讨没趣,转身离开了,他想这个人可能真的是卢卡斯很重要的人吧,两个可怜的孩子……

      卢卡斯坐在壁炉旁,耐心地擦除人偶碎片上的灰尘和杂质,突然,他的视线被一抹刺眼的红色吸引住。卢卡斯呼吸一窒,颤抖地把那个碎片拾起来,把它小心地放在台灯下,眼睛一错不错地观察着。

      是血!

      是卢卡斯体内涌动的东西,是不属于这个小镇上的东西——血液!这摊干涸成暗红色的血液在碎片的表面形成一层硬痂,和碎片紧紧地结合在一起,像是一道永远无法磨灭的烙印。

      这个意外的发现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卢卡斯的心上,让他的世界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震动,卢卡斯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身体微微颤抖,双手急切又克制地在那堆碎片里寻找类似的印记。

      没有了……没有了……只有那个碎片有血的痕迹!

      卢卡斯小心翼翼地比照着碎片原来的位置,终于,在人偶胸腔的某处,这个碎片完美契合了其中一处缺口,那是人偶心脏的位置。

      卢卡斯这才注意到人偶的心脏不见了,不怪他现在才发现,因为小镇上大部分的人偶都是没有心脏的,有心脏的也都是些木头芯子或者机械齿轮。

      卢卡斯打开笔灯,借着电筒的光,他看清了里面具体的样子,人偶心脏的位置被雕刻成了一个奇特的形状,原本应该陈放在里面的东西却不翼而飞,像个模具一样空荡荡地摆在那里。

      卢卡斯看着那个古怪的形状,手不自觉地抚在自己的胸口,感受里面心脏的跳动,他想如果把他的心脏剖出来或许跟那个奇怪的形状差不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破碎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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