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六、温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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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住——所有人终于能再次逃脱囚牢，向着蓝天展翅，和时间挥舞说再见。
蓝书博接下了那部金盆洗手的戏，下了戏之后每天都在聊天群里大吐苦水；
相猫拿了最佳创意奖，冷水咖啡和春满拿铁一起成为了冷水咖啡的招牌；
鱼丸借蓝书博的流量，将冷水咖啡放在社交软件直播，时不时邀请从前的化妆师姐姐来店里帮她化妆，顺便喝一喝咖啡聊聊生活……
冷水咖啡人流越来越多，晨苒有些忙不过来，重新操起旧业，在招聘软件上招聘服务员和咖啡师。
这个因为黄璞婷而建立起的群组，多了好多生龙活虎的生活。
而黄璞婷，在王武被抓进去的第8天时，隔了一块拘留所的玻璃，坐在王武的对面。
她从来没有见过王武的脸上留下这么多胡茬和碎发，他也从来没有见过王武脸上有这么多皱纹和斑点。明明只过了8天，王武的变化像是走了十年，让她有些恍如隔世。
“你来……了。”王武没有抬头看她，佝偻着身体盯着地板。
“对。”黄璞婷回道。
“来这干嘛？”
黄璞婷将包里的离婚协议书放进桌面上的通道里，递给他：“这是之前我打印的离婚协议书，给你。”
“但是我这次告的，是非法囚禁和家暴。我只是来提醒你，如果当初你签下这份协议书，也许你还能逍遥自在地做少爷享尽荣华富贵。”
黄璞婷合起包包，挺直腰板，用力撑起椅子边的拐杖：“我们的命，都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一步。”
王武苦笑，声音从密密麻麻地缝隙中传出：“沦落？是不是我的律师又找你说什么了？他又在你面前卖惨，求原谅和同情了是吗？”
黄璞婷直视王武那双爬满红血丝的疲惫双眼：“对，你的律师确实是来找我了。但原谅和同情，只要我还活在世上一天，就不可能发生。”
黄璞婷没再停留多一秒，抬起瘸拐的脚步，用力走出这被门框住的房间。
桌面上的倒计时红灿灿的，方块格组成一个一个数字，将时间具象。王武记忆里的画面，突然也由从前的故事组成——
王武的父亲，从不觉得对他的母亲拳打脚踢是一种犯罪。
从小到大，父亲只要一打母亲，母亲只要放声大哭引起邻居的注意，父亲都会告诉王武：女人就是要打，才能听话；女人的哭泣，就是臣服的信号，要一直打，打到她不哭了，她下一次才能听话。
王武不懂，为什么只有女人才会这样，为什么他不听话，父亲和母亲都不打他。
父亲说：因为你是男的，只有男的教育女人，没有女人教育男人。
但是邻里邻居的言语让他感到丢脸：“这个男人又打他老婆了，他老婆是不是不检点啊，怎么老挨打。”
母亲让他很丢脸。
尽管母亲全身伤疤，尽管母亲每天都给他做饭菜，尽管母亲对他言听计从，尽管父亲很少回家，母亲依旧让他很丢脸。
于是有一天，初中的他觉得眼前的母亲太罗嗦，举起夹饭菜的筷子丢在地上，对母亲破口大骂：“你tm算老几对我说这些话！”
他从没意识到这叫不孝，他只是学着父亲的方式，活在世界上。
当他越长越大，父亲已经不再对母亲拳打脚踢，王武猜测，不过是因为白发苍苍，失了力气而已。
而在他进看守所的第一天，他的母亲提着饭菜来到看守所，看见王武身上穿着囚服的模样时，母亲说了一句话。
她说：“你知道妈妈什么时候真的想离开这个家吗？”
“是你十四岁那年，将筷子扔在地上，对妈妈喊出‘你算老几’的时候。”
“妈妈被你爸打了整整10年，这在农村，很正常。妈妈很痛，可是我都坚持下来了，因为你。”
“但是就是这样的你，也会学着你爸的语气，骂妈妈。”
“所以妈妈现在很开心。因为你知道错了。”
王武下意识地冷笑一声：“我还能有错？这不都是因为你吗？”
母亲寒凉的白发瞬间将气温跌至冰点，热气腾腾的饭菜失去活力，母亲什么也没有说，用力地吞下嘴巴里屯满的泪水，离开了这件屋子。
王武只是觉得，只有男人教育女人，女人从来不能教育男人。
连自己的母亲，都一样。
所以他没有错。
自那之后，母亲就再也没有来看过他。
在一片唏嘘声中，因为一张结婚证，王武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赔偿被害者精神损失费和治疗费共计100万元，并与原告接触婚姻关系。王武对此，供认不讳。
黄璞婷和晨苒靠在一起，淹没在观众席里。
王武离开被告席时，应当是看见了观众席里的两人，黄璞婷不确定他有没有看见她的平静与释然，还是他只低下头，看见地板上的缝隙。
晨苒搀扶黄璞婷，在摄像机的嘈杂声中，坐上好不容易打到的出租车。
隔绝一切质问和吵闹，黄璞婷坐在软绵的垫子上，深深的舒了一口气。
司机启动车，驶出大门，颠簸的减速带是远方的第一道坎。
晨苒接过黄璞婷手上拿着的拐杖，两人一句话都没说，跟着车上的颠簸，上下摇动起脑袋。
路过减速带，到了大门口，门卫将两人拦下。
晨苒刚好拿出放在口袋里的临时出入证，递给门卫，门闸缓缓升起，机器里的女声播报出车牌号，车辆驶出宽阔的大门。
红绿灯又再次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尽管周围一辆车都没有，三两行人撑起遮阳伞走过斑马线，急促的信号声发起催促，人们走的越来越快。
红灯变成绿灯，师傅踩下油门，两人靠在背垫上，看向终于宽阔的远方——
绿植左右站成排，渐渐向远处伸展，天空被树叶遮盖，阳光也只能在挤进缝隙后，盛大地洒下大地。
好久不见的茂盛，好久不见的远方。
黄璞婷低头，将腰间绑着的尿袋换了个方向，笑着说道：“苒，我这袋回去要换一下了。”
“怎么了？”晨苒顺着她的手，看向她腰的方向。
“感觉有些撑不住了，这个袋子。”黄璞婷将手放在大腿根部，“duang duang的现在变成。”
晨苒疑惑，抬头看向黄璞婷的脸。
笑容满溢的脸颊上，布满了泪痕。
“我现在好幸福，心里面的幸福，感觉要撑不住了。”黄璞婷绽开笑意。
晨苒终于能释放出久日的痛苦，大笑着回应道：“它也duang duang的了吗？”
“嗯嗯！”黄璞婷点点头。
我们的幸福，终于可以来了。
回到咖啡店，风铃轻轻地响起海浪的声音，黄璞婷纳闷地抬起头，咖啡的香气又将她拽了下来。
相猫正低头做咖啡，鱼丸站在旁边有些生气地嘟起嘴巴，周围的客人还是坐在安静的角落里，戴上耳机敲打键盘或低头写字。
相猫听见声音，先是下意识地说出一句“欢迎光临”，眼睛才从忙碌的手上抬起，看向站在门边的黄璞婷。随后到来的晨苒推开门，站在黄璞婷的身边，和刚好看向她们的相猫打声招呼：“嗨，回来了。”
相猫戳戳站在一旁玩手机的鱼丸，鱼丸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惊喜地对着两人开心地笑了。
“回来啦！”鱼丸放下手机，走到黄璞婷身边，扶住她的手，“特意给你留了那个位置，你不是一直喜欢坐那吗？”
鱼丸指了指能看见彩虹的位置，在她耳边说道。
相猫接了满满一杯水，放在黄璞婷身前的桌子上：“温水，加了点盐，盐水。”
黄璞婷笑了出来，说道：“不应该是温盐水？”
晨苒坐在她的对面，看向相猫：“我们这，要不改名叫温水咖啡算了。”
相猫若有所思，鱼丸率先点头：“我看不错啊，温水咖啡，听起来很暖和。”
“不行不行，温水煮青蛙，这个意思不好。”相猫摇头，“还是冷水咖啡好。”
晨苒撇撇嘴：“我看你是舍不得你那个冷水咖啡吧，小气的很，拿了个金奖就当宝贝了。”
鱼丸附和道：“是啊！我让他教我配方，一直不肯，我自己琢磨又琢磨不会，真是小气的很。”
相猫耳朵上了红色：“什么叫我不教，是你不学好吧。我要教你的时候你又不学，说什么下班了不想碰咖啡机了。”
晨苒后倾身体，眯起眼睛，假装生气的指指鱼丸：“好家伙，你原来这么讨厌我们冷水咖啡？”
鱼丸直摆手：“没有！好呀你相猫，现在都会诽谤我了，我哪里说过这句话。”
相猫一脸无辜：“我怎么诽谤你了，你表情就长那样啊。”
晨苒将手插在两人中间，争吵算是停止了，但眼神里互相发出的愤怒还在空气里交织。
风铃又再次响起大海的声音，蓝书博一身花衬衫，站在大门处，左右望向店里，找到晨苒无奈的脸后，拍拍胸脯：“总算赶上了。”
“你怎么来了？”鱼丸看着蓝书博一身□□打扮，“你这一身是……去干架？”
蓝书博朝鱼丸点点头：“算是，刚下戏看见报道就赶过来了。”
晨苒从旁边桌子拉了个椅子过来，给蓝书博坐下：“你不会熬大夜拍的吧。”
蓝书博点点头：“对啊，要拍个黎明的景，不过也还好，在房车里睡了两三个小时。”
相猫拍拍蓝书博的肩膀：“还是很辛苦啊，我之前拍这种日出的景，一整天都要靠咖啡撑着，我都怕哪一天真的猝死。”
蓝书博点点头：“导演真的很辛苦，一整天不像演员能排会班休息，导演要一直在。”
黄璞婷坐在角落，看着四个人的一来二去。
原来这就是日常。
互联网上仍然充满了诧异和声讨，众人提到三年惩罚，大都是对世界的愤怒和对黄璞婷的惋惜。
黄璞婷也尝试和鱼丸一样，离开网络，过好自己的生活。
冷水咖啡在城市的海边开了一家分店，黄璞婷在这家分店里成为店长，接纳了两个找不到工作垂头丧气的年轻人，教他们基础的咖啡操作，在更衣间里放置好闻的香薰，在没有客人的时候和他们聊聊天、聊聊地。
在她拒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后，有一位导演来到海边的冷水咖啡，找到她，问道：“如果将这段故事拍成电影，你会愿意吗？”
黄璞婷摇摇头，她不会。
导演有些扫兴，点了一杯冷水咖啡坐在窗边，静静地听着大海的声音。
黄璞婷将空置的端盘放在桌上，坐在导演对面，好奇地问道：“如果我愿意，您会怎么阐述这段故事？”
导演来了兴趣，挺直腰板和她说着构思：救赎与谎言、主角和配角、欲望与真实……导演将最强烈的冲击摆在黄璞婷的面前，信誓旦旦地说道：“你的故事一定会很火，会让所有人都警醒，你会帮到很多人。”
黄璞婷将拐杖放到桌子的一旁，微笑地说道：“这不是我的力量，是故事的力量。”
她撑起拐杖，回到咖啡台前，看向远方的海浪。
夜晚的海浪平静地击打着礁石。
生活还很漫长，生命仍有缝隙。
祝你我在没有星光的夜晚里，闪耀出自己的金光。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十六、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