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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死局13:那便活吧 ...

  •   一步一因果,总是无关过客

      ——正文——

      “小九,别睡了,过来陪本少爷下棋。”

      “沈九,那个嘟嘟囔囔的小畜生又过来了,你赶紧将他撵走,为师还没见过这么能说的人,烦都要烦死了。”

      沈清秋睁眼之时,正躺在藤木编织的雕花长椅上,面前是清静峰主屋旁种植的竹林。

      耳边嗡嗡的两个人,一人平躺在草地上用芭蕉叶遮着脸晒太阳,一人于树下摆好锦布盘腿端坐、正左右手对弈。

      情景看起来很温馨,毕竟甭管是无厌子还是秋剪罗皮相姿态都属上佳,这样悠闲地干自己事情,看起来勉强算是‘美景如画’。

      只是沈清秋都决心赴死了,怎么着都不该再看见他俩。

      “我又怎么看见你们两个糟心玩意?”

      疑惑伴随着不解袭来,沈清秋从躺椅上坐起来,皱着眉头看向无厌子:“师傅,你刚才说什么嘟嘟囔囔很烦人?”

      “当然是你想除根却没能弄死的杂草咯~这东西可跟你一样命大的很。”

      无厌子抬起腿脚在周围勾了勾,将脚边的葫芦送到手边,左手将遮脸的芭蕉叶取下来扇着风,右手灌了一口酒,用一种羡煞旁人的语调阴阳怪气:

      “那小畜生可凄惨的很喏~”

      “之前有多久不知道,反正自从老道我睁眼,就听到他不眠不休喊你七天。”

      “从威逼利诱到哭诉哀求,从‘不醒就杀了所有人’到‘有你看着我绝对不动手’,各种由头都翻了几个遍,怕是能想到的都说了一遍,也不知道喝没喝水,这叫一个可怜呦。”

      “我说沈九,这么情深不寿的痴情种子可不好遇到,听他的意思曾反复将心口扒开给你,要不要你考虑考虑、勾勾手指头将人收了得了。”

      “反正你都又醒过来了,总不能还回地牢里待着吧?”

      沈清秋:“……”

      这就是典型的,我说‘杀人不眨眼’,你问我眼睛干不干?

      答非所问只会耍宝的玩意。

      沈清秋转头扭向秋剪罗,坚决不信无厌子这老无赖的话语:“少爷,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为什么我没死?”

      他与洛冰河拼杀后,将分魂丢出去干活,秋剪罗陪他下了大半天的棋。等分魂将任务搞得差不多,他是与两人告别了的。

      而等沈清秋终于看见老峰主后,分明是与他交谈之后、放下心中执念,陷入沉睡灵魂永寂的。

      那么,为何现在他还活着?

      “过来。”秋剪罗将一旁花茶斟上一杯放到对面,将白子推给沈清秋:

      “虽不知道你这次存活的契机,总不能无痛无灾又自杀一次。”

      “既然醒了,想想之后怎么走。”

      这话说的虽没能解答疑惑,但确实有用。

      沈清秋捏起几枚棋子,开始研究棋局。

      白子在一角气数将尽,却还有另一侧一子也无。若是只看边角,白子自是退无可退;可若是放眼全局,难说不能在全新战场搏个出路。

      只是要放在哪里,才能既割开局势、又能在某一刻将整盘棋局连起?

      秋剪罗看着低头研究棋局的沈清秋,眼中有着复杂情愫,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抿上一口茶水:“小九,你心软了。”

      若当真决绝如此,怎么会给人再次唤醒的机会?

      若一点机会也不想保留,又为何是沉睡而非魂飞魄散?

      虽说不怕死,却终究……还是不想死的。

      沈清秋问他‘为何没死’,实际上——若沈清秋完全不给机会,直接燃烧灵魂、连灰都不剩,哪里还有现在的事情?

      花香怡人,淡雅冬梅于茶盏中上下沉浮着,将周边的青草气息都给遮掩住。

      沈清秋眼眸向下滑:热水中绽放的花朵,如何不算将冬日美景带到春天观赏?

      可——

      当初赏花时,大家称赞的是“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携人采摘时,却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

      狂风暴雨之后,又道:“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世间闲言碎语高歌颂咏,当真是讲究一个‘变化’。

      沈清秋闭上眼,手中捏着棋子,从鼻子里闷出声:“嗯。”

      “因为老峰主?还是因为外面那个?”

      “不知道。”

      沈清秋将棋子从指缝里落回棋盒,重新看向秋剪罗:“若是知道,就不会问你为什么出现。”

      他若真心想活,这两人会完全消失;

      他若坚定求死,他就不该清醒过来。

      所以……不知道。

      “小九。”秋剪罗挑挑眉,脸色突然间沉了下来。上半身向前倾倒,直接上手掐着沈清秋的脸颊,就像是挑选猪肉般翻来覆去打量:

      “你质问本少爷的动作,倒是越发熟练了。”

      沈清秋面无表情的将秋剪罗手腕隔着衣袖拽下来:“因为本尊随时能弄死你。”

      他不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年沈九,这里是他的意识之地,想要秋剪罗出现是心情好,想让他死,也是一念之间。

      少年沈九毕竟亲手杀死过对方,对于一个已经打倒过的敌人,没什么好怕的。

      ——

      “呦哦~”无厌子突然闪现在沈清秋一旁,将秋剪罗倒好的、沈清秋压根没动的茶杯取过来一口喝干,末了砸吧咂巴嘴,顺便嫌弃道:

      “齁甜不说,这花瓣还黏牙。”

      边说边用舌头将牙齿舔来舔去,最后吐出几朵蔫了吧唧的花瓣:“说好听叫文雅,不就是闲得无聊打发时间?”

      “无!厌!子!”沈清秋面无表情时还挺唬人,无厌子过来正好冲撞了霉头,秋剪罗当即站起来要通过无厌子发泄怒气,抽出鞭子就打过去:“牛嚼牡丹,不懂欣赏!”

      “嘿打不着,打不着~”无厌子也不用灵力,就单以轻功跳来跳去,任秋剪罗跟上后立刻跳到另一旁,既像逗狗、又像放风筝:“略略略打不着气死你~”

      随着旁边两人闹腾起来,周遭氛围瞬间欢快起来,连沈清秋自清醒后就沉闷不解的心情都好了很多。

      沈清秋将胳膊肘撑在桌子上,以手掌托着下巴看两人活蹦乱跳的互相打闹。

      怪不得老峰主对他与柳清歌打闹无奈又放任,因为真的很有趣。

      罢了。

      反正一时半会也不想再死一次,留下看着这两家伙也不错。

      至于外面那个小杂种,将他从灵魂永寂中拽出来,难道是和秋剪罗一样,喜欢看着他苦苦挣扎、伤痕累累的存活着,为此感到好玩吗。

      沈清秋从一旁取个新杯子为自己斟茶,轻抿一口——秋剪罗身为世家出身,泡茶手艺还不错。

      不像某个蠢货,砸了他好几次杯子。

      外面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沈清秋听着洛冰河沙哑疲惫的声音从外部传过来:‘沈清秋,你醒过来,起来吧,我们不闹了’。

      闹?

      谁家的闹是以命相搏?

      谁家的有趣是给对方留下深可见骨、痛入骨髓的伤痕?

      谁家的亲近是彼此互恨,恩怨深仇?

      沈清秋愿意留下秋剪罗,是因为他能绝对掌握秋剪罗的性命——甚至说秋剪罗本身只是他的记忆分支,连生命都算不上。

      对于完全不受控甚至极具威胁性的洛冰河,沈清秋只想弄死对方。

      除非——他手上有洛冰河的把柄,最好是能直接致命那种。

      阳光大好,清新青草气息弥漫在空中,沈清秋向后倚在靠背上,就这样悠闲地听着洛冰河说些没什么实质的屁话,喝着秋剪罗煮的花茶,看着无厌子与秋剪罗打闹。

      别说,确实挺舒坦的。

      直到此刻,沈清秋才觉得活着还不错。

      ——

      “小九!”秋剪罗跑半天终于累了,开始呼唤打手:“过来把他给本少爷摁住,今天不把他抽个皮开肉绽,这事没完!”

      沈清秋:……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把我当你小厮使?

      沈清秋从椅子上站起来,随手一道灵力将无厌子捆起来,斜睨秋剪罗:“师傅啊,你刚才干什么了,惹得秋大少如此震怒?”

      无厌子骂了一句‘师门不幸’后手腕被捆在身侧,双足并起如僵尸般快速弹跳几下窜到一旁:

      “也就是看了一下他的资质,告诉他若修炼最多练气。”

      “无!厌!子!”秋剪罗三步并两步跨过去,用脚踩着无厌子的肩膀,用鞭子柄拍着无厌子养得仙风道骨的脸:“本少爷的书童都能到金丹,你说本少爷只能到入门?”

      秋剪罗完全不相信这个事实,拽着无厌子刻意续的山羊须将人拉起来:

      “无良道士坑蒙拐骗到本少爷身上来了,信不信本少爷将你胡子全部拔光?”

      沈清秋:“……”

      果然人和人是不同的。

      柳清歌说他资质不行、年纪太大,沈清秋气得想杀了对方,撑着一股气要与对方较劲。

      秋剪罗被人说资质不行,想到的却是‘本少爷这样的资质定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举世无双,你这个江湖骗子简直讨打’。

      这就是世家真金白银砸出来的底气与傲然,缺少这个环境熏陶,思维方式截然不同、最后作出的应对选择自然也天差地别。

      ————

      暴雨倾盆,遍地大珠小珠落玉盘。

      秋剪罗从棋盒中摸出枚黑子在手里把玩半天最终还是丢了回去,看着对面这个性情无赖的臭棋篓子,愤愤扭过头向沈清秋抱怨:“

      你这个师傅根本不会下棋,你自己看看这都下的什么东西。”

      沈清秋将手中书籍翻过一页,头都不抬:“他平日里躲避追杀都来不及,哪里有功夫研究棋艺。莫说下棋,便是吟诗作画都困难。”

      “我不管,”秋剪罗伸手将无厌子撵走,理直气壮要求沈清秋顶位:“沈九,本少爷命令你过来,现在!”

      “嘿,”无厌子从桌子上将秋剪罗刚煮好的花酒顺走,大摇大摆走到沈清秋旁边,用肩膀顶了顶沈清秋的胳膊:“乖徒儿,那边那只鸟雀喊你呢。”

      “你才鸟雀!”秋剪罗拎起杯子就砸过去,若不是担心棋子丢了不整齐,手上两盒棋子就是最好的弹丸。

      无厌子伸手将秋剪罗抛过来的酒杯抓住给自己倒满一杯,满脸享受的喝上一口,故意将琉璃杯在手上晃了晃,碧绿的酒液在通透的杯壁上发出清脆的水流碰撞声。

      随着阳光于瓷片上反射着绚丽的光晕,无厌子虚空挥一下手,冲秋剪罗挑衅:“大少爷酒煮的不错,老道有口福了。”

      “我!”秋剪罗扫了一圈,从腰间解下玉佩重新砸向那张明明该仙风道骨却满脸无赖轻巧绝不庄重的老脸上:“本少爷的酒不是给你喝的!”

      无厌子侧身一躲,玉佩碎裂于地。此等价值连城之物,无论是将他当成弹丸的秋剪罗,还是随意躲闪的无厌子,亦或是低头看书的沈清秋,都没人关注。

      玉佩而已——

      若没有特殊意义,谁会在乎一个无用的物件呢。

      ————

      外面的声音沈清秋没有彻底隔绝,所以偶尔之间沈清秋也会听一下洛冰河都在说些什么。

      当然,洛冰河给出的承诺与好处,甚至连秋剪罗都不如。

      秋大少虽然也会打他,但好歹真金白银的将他从瘦骨嶙峋乞丐养成正常少年郎。

      洛冰河呢?他甚至被沈清秋养了七年。只因为沈清秋对他不好,所以就要弑主。

      当位置逆转之后,即便是沈清秋知道洛冰河必然会像少年沈九一样报复回来,他也会不满。

      说起来,沈清秋是仙盟大会上知道洛冰河是魔族的。

      也是那一次,他心软之后放虎归山,给自己埋下最大祸端。

      洛冰河太像少年沈九了。

      就像是因为秋海棠的恩情和少年人认为性命珍贵没有将秋家彻底灭门一样,沈清秋心软之余还是为对方谋了一条生路。

      无论是洛冰河死在悬崖之下,还是爬出来后找他复仇,沈清秋都以为他能接受。

      于是理所应当的,他为自己斩草不除根和低估魔族野心,付出代价。

      在深陷泥潭后,看着已经思绪着想要烧清静峰、杀干净苍穹山的杂种,沈清秋无聊之余开始思考天魔灭世的可能性,以及现如今修真界能不能抵挡住魔界入侵。

      没办法,既然是自己搞出来的事端,他就该处理干净。别管是伤痕累累,还是拼上这条命,这都是他欠他、欠世道的。

      当然。这些东西跟无厌子说,他会认为‘这种事情与你我这种散修有什么干系,沈九你管好自己就是,别想那么多’;

      跟秋剪罗说,他会认为‘不听话的东西为什么不弄死,叛主的奴才就是要打死丢乱葬岗才对。’

      所以沈清秋跟这两人讲的故事,是倒霉催的遇上个弟子对他有点想法,偏他在苍穹山被所有人认为杀了柳清歌,之前没处理干净的弟子寻到机会将他拉下马,又莫名其妙对他重生希冀,所以沈清秋要弄死敢犯上的弟子。

      反正都是事实,【沈清秋要杀洛冰河】这件事是目的,至于内情和理由不重要。

      面对不同的人要说不同的话,有些时候稍微改变一下行事态度,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困难。

      这件事,他用一辈子的痛苦终于学会。

      当然,现在的情况是,沈清秋在多次拼杀不成后干脆报了死意砸上一切又试一次、不出所料的没成功所以直接求死,原本这一切都很顺利,却在最后时刻被洛冰河捞了回来。

      而且这畜生不知道发什么疯,不停在沈清秋耳边嘟嘟囔囔,说什么‘只要你醒来全部一笔勾销,我们重新开始’。

      一笔勾销,重新开始。

      骗鬼呢。

      真当会有人信‘江湖一笑解恩仇’啊?

      沈清秋揍对方那么多次,还将人踹下悬崖,洛冰河能不记恨?

      沈清秋被狗畜生搞得一身伤痕无处不痛,甚至一个月来都是拼命爆种拼杀,岂能一句话就抹平?

      虽然说沈清秋揍对方七年、洛冰河打他一个月,但这能类比吗?沈清秋没把这些招式给对方还上一遍,坚决不可能信对方求和!

      同样的,洛冰河说他不在乎那些。沈清秋只被折磨一个月都恨不得想要洛冰河的命,洛冰河说他不在乎,你猜沈清秋信不信?

      恩怨这种东西就是这样的,不能比较。

      比如他跟柳清歌打了一架,若是单论输赢,那确实是柳清歌赢得多。可沈清秋阴狠啊,柳清歌受伤永远比沈清秋重,养伤也难。

      如果柳清歌在打完一架之后莫名其妙跟他说‘扯平’‘下次不打了’,谁信啊?

      当然这些东西是不能说的,至少是不能对外人表露的。

      以儒雅正义扬名的修雅剑怎么能内心这么想呢?身为名门大派的一峰之主、金丹大能,怎么能想着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呢?

      别的不说,单一个岳七,就能在他耳边叨叨死他,说半天的‘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做善事不应该希望回报’‘对其他人要宽容’‘遇事遇人要主动热情’。

      真正能与沈清秋想疯狂报复的恶毒内在共情的,反而是早早被他杀死的秋剪罗,以及带着他无恶不作杀伤劫掠的无厌子。

      大家谁跟谁啊,一抬眼就知道你要干啥,说报复便是迟上半个时辰都嫌不够爽快。

      我们都脏成这个样子了,即便是被人围攻指出,说要‘偿命’,打不过大不了自己抹脖子,这就叫‘爷们’,这就是‘干脆’!

      那个会理睬正道里那道弯弯绕绕的私底下报复、你来我往的推杯问盏利益交换?

      没办法,沈清秋毕竟不是年少拜入宗门的单纯少年,童年的影响太大,这些与他一样披着君子外皮、真切将恶意展露于他面前的,才是沈清秋的同类。

      大家都是有火就直接发了。秋剪罗打沈九,无厌子到处睡女人,沈清秋没事与柳清歌干架、心情不好就揍洛冰河,半点不憋屈。

      哪里像是柳清歌死了后沈清秋连个聊天干架的都没有,洛冰河坠入深渊后连个发火发泄的人都失去,苍穹山那些人又惯会使软刀子,愣是令沈清秋平白积攒出一堆肝火。

      而今,沈清秋还是觉得,像他这样的烂人,活该跟秋剪罗、无厌子一块过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死局13:那便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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