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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湖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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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路鸢汶又一次踩着未散的星光出发。清晨的气温极低,几乎刚一出门他就被参杂着草味的晨风吹清醒了。他们架相机的时候景区都还没开放,路鸢汶全程充当观光客,一边叼着自己香菇猪肉馅的大包子,一边尽情地张望着眼下这种来之不易的体验。
有了前一天踩点,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路鸢汶就算只在旁边看,也能品出一丝不明觉厉的感觉来。等一切万事俱备,温檠野作为助理也就完满退场了。路鸢汶踩着水朝他们走得更近了一点,没有游客的湖水像是一下子就没了人情味,路鸢汶在没有天光的情况下眺望它,湖面之上连绵的雪山不仅没有之前宏伟雄浑的气势,反而鬼影憧憧,变得晦暗起来。
月亮有一部分还挂在深蓝的天色之中,湖面登时陷入了一片死寂,好像连呼吸的声音都消失了。
“我昨天一回头还在找你俩……”方堂调好参数就往后一退,和路鸢汶撞上视线,立刻抬手控诉道,“好哇……”
路鸢汶索性走过来,就站他旁边唠嗑,说起来还有点无奈:“……行程能稍微对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善良点吗?连跳了两个小时的锅庄……你是真的不嫌累。”
“这就是专业摄影师的素养!”方堂哈哈大笑,“不过……”他一边问一边揶揄的夹起肩膀,说话一点不避讳温檠野,直接道,“感觉怎么样?”
“你现在的感觉就是站在大卖场旁边随时准备吆喝了。”温檠野侧目过来,抱着胸忍不住道,“别瞎掺合……”
“好好。我的错我的错。”方堂举手投降,“我这不是怕你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吗!那话怎么说得来着,变狗变猫变可怜?”
他一说话周围人就会笑,路鸢汶听着听着也没绷住,但少骞和萧缪还在,他也实在说服不了自己就地大小聊起自己的感情生活,只能稍稍用力的朝着方堂的背后一拍,等‘噗’地一声响起,立刻和方堂控诉的目光四目相对,把方堂小委屈的眼神给压下去。
“就这么干站着等太阳升起真的太无聊了。”方堂忍不住道,“总得聊点什么吧?那好——”一个话题说不穿,方堂立刻转移阵地,朝着少骞道,“给我们讲点当地的神话故事?这里禁忌和传话那可就太多了……我每个都想知道!”
少骞稍作思考,真的张嘴就来:“就地的话,那就是水神鲁,据说在盐湖之下就藏着水神,用声波捕捉冒犯者。其实只要仔细听的话,也许能听见水下并非什么都没有,也会隐隐有奇怪的声音传出来。在当地,大家把这个叫‘措赤’。”
盐湖也是应景,不听他说完,空气中还真传出来几段若隐若无的怪声。
“……”
方堂的眼睛在下一秒就蓦地睁大,和同样反应剧烈的萧缪一起‘靠’了一声。
“听见了没?”在他俩努力的消化着这股怪声,正准备合理化时,温檠野却在旁边幽声添乱道,“人家水神觉得你冒犯了噢。”
“兄弟你这真的有点吓人了……”方堂讪讪笑着壮了一声胆,两手已经抱胸。
“这就是自然景观现象!”路鸢汶看他真的哆嗦了,当即笑了一声,手伸过去安抚道,“下面有盐,气泡裂开以后就会有这种自然的哨声。怕什么?”
少骞都没想到路鸢汶竟然没被吓到,听见他解释更加惊讶,但等方堂望过来还是点点头,算是附和了这种说法。
方堂还真是第一次在大自然听见这么奇妙的鬼动静,等一切回归科学以后,当即给了温檠野一拳,听他闷哼了才收手。
温檠野被打了还要笑,哈哈了两声,抱胸道:“方堂和萧缪的胆子都很小。”
“我真被吓到了……”方堂说,“忽然之间就特别尖锐的一声……太神了这个!瞬间提神醒脑。”
“天上神界,地上赞界,水中鲁界。在传说里水里有各种各样的神明,有坏的就有好的。好的神明会保护我们的。”少骞也安慰道。
“我本来以为能听见英雄史诗什么的,结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方堂说着说着又打了个哆嗦,再望向湖面,连目光多停留一会都不愿意了。
“那也有的。”温檠野随口道,“盐湖之战嘛。传说水底下有伏地魔,格萨尔王把它降服了,妖魔的尸体就化作盐湖了。盐矿带来富饶嘛。”
他这话乍一听都不能称之为错,但‘伏地魔’一出,少骞和路鸢汶还是一前一后爆笑出声。尚处在惊恐与迷瞪状态下的方堂和萧缪甚至连‘伏地魔’都没听出来,脸上都被笑得一愣,露出了求知的神情。
“没错的,一会等太阳升起来,伏地魔就彻底死光光了。”至此夜里再无一丝可怖的幻像,路鸢汶一边摸着鼻子讲冷笑话,一边示意方堂,太阳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缓缓降临。
“靠!”方堂忙过去弄设备,一边也反应过来了,朝温檠野嫌弃道,“你这汉语也忒吓人了!伏地魔是什么鬼!”
“我说错了吗?”温檠野还不明所以,诧异地问了一句,不过太阳初升一旦开始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每一秒都宝贵,太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掠过连绵的雪山,向穹顶高移。大家都忍不住屏息望向太阳,路鸢汶偏头朝温檠野望了一眼,无声的笑了一下。接着也摇摇头,说:“可能吧?”
“绝了!”壮景难逢,几分钟过后,太阳彻底迭起,天空也被照亮,今早又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湖面澄澈如镜,神圣非凡。
“来,问我,问我为什么会选湖上日出作为选题之一来拍摄!我有以下三点可以阐述,第一……”方堂亢奋道,就快要蹦起来的刹那被少骞和萧缪一左一右摁会去,两手架在原地。
“湖面可不能跳啊方哥!”萧缪的心差点就从喉咙里跳出来,哀嚎道,“这可是——景区!”
“啊……你的意思是你原本想拍宗教和自然景观的联系,后来才改变的主意?”拍好日出后,方堂也不再过多停留,立刻收拾好东西奔向下一个目的地。下一个目的地离这足足有七个小时的车程,温檠野开前半段,路鸢汶就开着车窗和方堂跨车打电话。
清晨上公路有清晨的好处,太阳不晒,路上也没人,一路狂飙,反而自在得很。
“应该说不是我本意想要改变的主意,主要就是真的各方面都太难拍了!”方堂哀叹道,“就连现在拍这个,我都申请不知道多少个许可证!好在漂亮是真漂亮啊……”
“你怎么忽然想起要拍这个?”路鸢汶好奇的问。
“这个倒是说来话长……”方堂还思考了一会,接着打了个响指,豁然道,“不过主要的原因肯定是你旁边的那位给我的启发啦!哇,他是真的喜欢这里,我都数不清他来过这多少次了——所以我才有点好奇嘛。再加上环线!多自由哇?嗯哼?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条属于自己的公路!”
“原来罪魁祸首另有其人。”路鸢汶笑着道,“的确,公路……”
“这里确实是——太特别!”方堂那头也像是开了车窗,一直有猎猎的风声传过来,伴随着方堂不停的感慨,“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其实就算是亲眼所见了,你也很难跟别人描述出那种心灵好像都被洗涤了一样的震撼感!然后你再去好奇在这个地方生活的人究竟有多不同——其实真的也还蛮水到渠成的吧?”
“是挺山清水秀的。”路鸢汶开玩笑道,“不过穷也是真的。”
“穷那能是缺点嘛?”方堂哈哈笑道,“迟早都会富起来的。但这里的风光别人可学不来!”
“对呀。”路鸢汶感慨道,“就是我太俗了……”
方堂听着听着又哈了一声,揶揄道:“你这话说得可真苦涩啊。口不对心。”
“有吗?”路鸢汶笑着反问他一句,“我反而觉得是我心思太狭隘。”
“话真不能这么说。”方堂一本正经的道,“毕竟——你也没说错呀!”
路鸢汶有那么一瞬还真以为他会憋出什么旷世真理来,没想到就整这么一下,当即噗地一声笑出来,手机差点连充电线一起拔下来。“当着少骞的面说人家的家乡,当心少骞会生气。”路鸢汶口不对心的来了这么一句。
听完,方堂煞有其事的叹了口气,摇头道:“你真是特别特别的矛盾呀!小伙子。”
“不过我也蛮怜爱你的,亲爱的。”方堂慈爱道,“毕竟在我们的对话里,那个本不应该被提及的男人对你来说,真的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路鸢汶也顺着他的话想起那个本不应该被提及的男人,今早他看手机,唐州警察那久违的传来好消息,说可能顺着车牌号他们追查到了什么,情况正在好转。
“我要看一下你的目的地……”路鸢汶一边说一边翻出方堂之前发给他的路书,喃喃道,“提醒我了。我还要给这位祈福呢。毕竟他好我才能好。”
“靠!”方堂惊天爆笑,激赞道,“活菩萨!”
去祈福当然是真心的,路鸢汶在副驾放下手机,朝旁边看看温檠野,距离重逢那天眨眼已经过去三四天,期间温檠野几乎天天都在熬大夜吹山风喝露水,精神面貌仍岿然不倒,至今路鸢汶靠近他还能闻见他身上隐隐绰绰的香水味。
温檠野戴着偌大一个黑框墨镜,白卫衣牛仔裤,头发随风卷起来些许,整个人活在现在仍无半点发缝困扰,精致如初。
让路鸢汶每次看见他身上天天都不重样的戒指手链项链时,都会由衷的升起一股自愧不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