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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是坏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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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遗响半夜被警报声惊醒。
刺耳的金属蜂鸣在狭窄的地下居所里回荡,墙上的防护符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暗红的线条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一般,逐渐变成灰白色。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一把抓起枕边的匕首,另一只手拍亮了墙上的应急灯。
“毛球?!”
角落里的小窝空荡荡的,白色毛团不见踪影。
阎遗响顾不得多想,抄起工作台上的强化药剂就往门外冲。
防护符咒失效,意味着锈城外围的异变体随时可能突破防线,他必须立刻修补。
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紧急出口的标志泛着幽幽绿光。
阎遗响的脚步声在金属通道里格外清晰,他跑得急,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泛着血腥味。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时,他突然刹住脚步。
毛球正蹲在防护结界的主符文前,背对着他,小小的身体在黑暗中几乎看不清轮廓。
“你在这儿干什么?!”
阎遗响一把将它拎起来。
“快回去,这里危——”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主符文上的颜料正在沸腾。
不是比喻。
那些混着他血液的暗红液体真的在咕嘟咕嘟冒泡,
像是被烧开的沥青,而毛球的爪子正按在符文中央,乳白色的丝状物正从它的肉垫里渗出,一点点侵蚀着符咒的结构。
阎遗响的血液瞬间冻结。
“你……”
毛球转过头,黑眼睛在暗处泛着诡异的光。
它歪了歪头,声音依旧软绵绵的。
“画师先生醒啦?”
阎遗响猛地后退两步,匕首横在胸前。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毛球的耳朵耷拉下来,露出委屈的表情。
“你的毛球呀。”
“放屁!”
阎遗响死死盯着那些白色丝线。
“你在破坏结界!你知道这会害死多少人吗?!”
毛球眨了眨眼,突然从它掌心跃下,轻巧地落在地上。
它没有靠近,只是慢吞吞地舔了舔爪子上的颜料残渣,然后露出一个餍足的表情。
“……因为画师先生的符咒,太好吃了。”
阎遗响的胃部一阵抽搐。
他的符咒是用自己的血调的。
所以这家伙一直在偷吃他的血?!
“你他妈——”他握紧匕首,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墙上的符咒已经失效大半,异变体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他能感觉到那些东西正在靠近。
没时间了。
阎遗响咬紧牙关,一把扯开左臂的绷带,露出之前绘制符咒时留下的旧伤。
他用匕首在伤口上狠狠一划。
鲜血顿时涌出,顺着指尖滴落在地。
“听着,怪物,”他喘着粗气,用带血的手指在空中快速勾画临时符文。
“我不管你想干什么,但现在要么帮忙,要么滚蛋!”
毛球的表情变了。
它盯着阎遗响流血的手臂,瞳孔缩成一条细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原本蓬松的毛发开始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游走。
“画师先生……”它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别画了。”
阎遗响充耳不闻,继续绘制着血符。
失血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但他不能停,一旦结界完全崩溃,整个地下三层的居民都会被异变体撕碎。
“我说——”毛球的身形突然膨胀,白色绒毛下伸出细长的乳白色触须。
“别画了!”
阎遗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巨力撞在墙上。
他的后脑勺狠狠磕在金属壁面,眼前一阵发黑。
等视野恢复时,他发现自己被按在地上,手腕被某种粘稠的白色物质牢牢固定。
而毛球……
不对,现在已经不能叫毛球了。
正趴在他胸口,原本可爱的黑眼睛变成了浑浊的灰白色,嘴角裂开,露出里面细密的尖牙。
“我的,”它嘶嘶地说。
“都是我的……”
阎遗响奋力挣扎,但那些触须像钢缆一样坚固。
他能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缠上他的腰,顺着衣摆滑进去,在他皮肤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放开……操!”他猛地弓起身子。
一根触须绕上了他的大腿。
毛球或者说那个怪物凑近他的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舌头,缓慢地舔过他流血的手臂。
伤口在接触它唾液的瞬间开始愈合,但阎遗响没有丝毫庆幸,因为那东西的触须正越缠越紧,几乎要勒进他的皮肉里。
“停下……”阎遗响的声音发颤。
“你会杀了我的……”
怪物的动作顿了一下。
它抬起头,灰白的眼睛死死盯着阎遗响的脸,似乎在挣扎什么。
几秒钟后,它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触须猛地缩回,整个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迅速缩小,又变回了那个毛茸茸的白团子。
“画师先生……”它蜷缩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阎遗响瘫在地上大口喘气,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但被触须缠绕过的地方还留着红痕。
他盯着那个瑟瑟发抖的毛团,脑子一片混乱。
刚才那是什么?
那东西差点杀了他。
不,不对,它最后停手了。
为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他哑着嗓子问。
毛球抬起头,黑眼睛里蓄满泪水。
“我是……坏东西。”
阎遗响苦笑。
“这我倒是看出来了。”
他艰难地爬起来,靠着墙坐下。
结界还在崩溃,但他现在已经没力气补救了。
奇怪的是,异变体的气息似乎退散了,它们没有趁机入侵。
“是你干的?”他看向毛球。
毛球点点头,耳朵耷拉着。
“我……吓跑它们了。”
阎遗响长叹一口气。
他现在应该把这东西扔出去,或者干脆一刀解决掉。
但看着它缩成一团的样子,他居然狠不下心。
“……过来。”他最终说道。
毛球怯生生地靠近,在他脚边停下,不敢再进一步。
阎遗响伸手把它拎起来,放在膝盖上。
“听着,”他疲惫地说。
“我不在乎你是什么,但如果你再敢攻击我,我会亲手宰了你,明白吗?”
毛球用力点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明白……”
阎遗响揉了揉太阳穴。
他应该感到恐惧,但奇怪的是,他现在只觉得累而且饿。
失血过多让他头晕目眩,胃里空空如也。
“……有吃的吗?”他问。
毛球突然跳下他的膝盖,飞快地钻进角落,不一会儿拖出来一个小布包。
它用爪子扒拉开,里面赫然是几颗包装完好的水果糖。
是阎遗响之前藏在柜子深处的存货。
“你偷我的糖?!”
毛球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
“……留给画师先生的。”
阎遗响瞪着它看了几秒,突然笑出声。
他撕开糖纸,把糖果扔进嘴里,甜味在舌尖蔓延的瞬间,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
他竟然在和一个差点杀了他的怪物分享糖果。
“下次再偷东西,”
他戳了戳毛球的脑袋。
“我就把你扔出去。”
毛球蹭了蹭他的手指,小声保证。
“不偷了……”
阎遗响没告诉它的是……
在那些触须缠上来的瞬间,他感受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仿佛它们本就该在那里,本就该那样缠绕着他。
这个念头比怪物本身更让他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