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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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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湿地公园
天寒地冻,人人呼吸间尽是白气雾气。梁开岁站在湖边,他仰头含冰,以此给口腔降温,阳光透过冰块落在他的唇齿上,他清透的似是与冰源自同一种物质。
他开始换最后一套样衣,手臂上抬,衣摆下露出一截窄腰。
二十多米开外,约拍的店主偷拍下来这一瞬,直接甩进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群聊里。
——刚成年,上道着呢。
——会的姿势不少,让穿什么穿什么。
打好的窝香气四散,鱼群摆尾去找那一口腥,水面上一片静谧,水面下有群体不知饥饱的狂欢。
群聊里,闪了一片。
——玩过,六位数,榨干榨净他
——真的假的
——包真的,我当时在床底围观,摇我一脸
梁开岁只觉得冷风扫过身体,皮肤上的毛孔颤栗。他环顾这荒芜的湿地公园,见惯了镜头的模特总觉得暗地里还有眼睛。
他的视线正要落到偷拍者那里,芦苇荡被一阵风压过,一架无人机直接扑向了梁开岁,这不速之客对着梁开岁飞得是坦坦荡荡。
梁开岁晃神,他还没想明白这设备是哪来的,只是与它四目相望。
山坡上操控无人机的青年吓得后背直冒冷汗,用力往回掰操控杆,生怕无人机冲撞了旁人。
“挪挪,别拍着人换衣服了。”
朱一行嫌青年没点眼力劲儿。
“手柄失灵了。”
“脑子牛舔了吧,还讹上品牌方了。”朱一行扫了一眼手柄“看看是不是碰到人脸追踪或者一键成片功能了。”
青年听老板的话,检查了人脸追踪模式,果然是开着。
“怎么就拍他,这功能卡颜啊?”青年问老板。
朱一行耐着性子反问他。
“庞大海啊,你数数看,下面一共有几个人露了全脸。”
湖边人人都裹在厚重的羽绒服里,大家藏起口鼻,回绝冷气。
只有岸上的模特,他着一身单薄的衣裳站在芦苇荡。他肩宽腰窄,连起来亭亭之姿的是一把瘦骨。他挺着清白的脊梁,对着面前的镜头落落大方。
“羡慕啊。”
朱一行由衷感叹,他不知道人家团队哪里找到的这么兢兢业业的小白杨。
庞海安慰老板。
“人要多看自己有什么。您身材虽然不是这个风格,但是跟人家职业模特也半斤八两……”
“我羡慕人家工作态度,你以为我羡慕啥呢?羡慕他头发长?还是羡慕他那风一吹就要折的窄腰?”
朱一行眼里没有对男色的欣赏,只有对这小白杨工作态度的认可。庞海心说,自己这个摸鱼的,那是比不过人家拉磨的。
这湿地公园早已不适合游玩,朱一行过来也是工作的。
他是最后一位愿意踏进这园子的百万级博主。
这园子里曾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小洼地,雨后洼地积了水,倒映出周遭的芬芳野花,有人偶然发现了这个机位,发到了社交平台,帖子迅速大爆。一时间成千上万的人坐车几小时来这里打卡。
如今,春野尽。
小水洼里只倒映着茫茫一片天。
人们又奔赴向新的热闹。
好在朱一行要的就是这园子本身的寂寥。
他是测评博主,无人机试飞,选的就是这种没什么人的地方。他拿过无人机,无人机成为他的眼睛,俯瞰整个湿地公园。
湿地里,里庄严肃静。
酥黄色铺成湿地的底色,蓬松芦苇沙沙作响,湖水尚且没有结出新冰,落着迁徙候鸟的影子。
那个偶然被发现的水洼那么小,小到近乎微不可闻。
那短暂的热闹如今看来便不算什么了。
朱一行感受了一下品牌方所强调的抗风性、动态对焦捕捉、双长焦。他拍摄水体时又感受了一下设备的自动曝光功能。他对这台设备了解了七七八八。
朱一行看到那偷拍的人时不时地把手机探出车身,他操控着无人机就在这人车顶上转悠。
偷拍的人也不知道这无人机哪来的,烦人得很。他收回来偷拍梁开岁的手,他开始在群里跟人闲聊,享受着做焦点的快感。
群里有人问他
——野战吗?谁这么会调?
——有门吗?说个价让我死心
偷拍的人往群里回。
——一个小时八百,还要上交一半抽成,便宜货。
八百的价格更是勾起议论声无数。
——怎么可能四位数不到?他出来卖呢还是行善呢?
——离不了男人吧,外面看着光溜,指不定有什么病
一小时八百,这是梁开岁做模特的报价,偷拍者回的是句真话。一句掺在假话里的真话,不过是构成整个谎言的佐料。
拍完了最后一套图,梁开岁在岸边换回了自己的衣裳,他抓起羽绒服的大帽子盖到头上。梁开岁的耳廓在温暖的环境里开始发痒发烫,他低头不敢看天,心想怕不是被外婆从天上拧耳朵了。
梁开岁环顾四周,他没找到自己经纪人,他看见自己经纪人去追无人机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偷拍梁开岁的人笑盈盈的找了上来,他打量起梁开岁,问他要不要赚点零花钱。
梁开岁经纪人这才小跑回来,堆着笑脸给这俩人隔开。他听出来了,这孙子就没憋好屁,自己想嫖,变看谁浪。
偷拍的人要梁开岁认下罪名,他对着这经纪人理直气壮。
“你问问他,他刚刚换第一套衣服的时候是不是看了我两眼,他自己想卖你管得着吗?轮得着你护着他吗?”
财哥看向梁开岁,他太知道梁开岁什么人了,梁开岁是那种买个喝水的吸管都要挑三天款式的人,他哪能能看上这黑胡子水煮蛋。
“开岁,自己说。”
“我看你是想告诉你,你衣服袖窿做太深了。”梁开岁字句诚恳“穿上这衣服,人手臂活动受限,稍微一抬手就露腰了。我看你在拍我以为你自己发现问题了,所以你只是在偷拍我对吗?”
梁开岁真诚到对方不知道怎么接腔。这人上手要扯住梁开岁问个明白,财哥上去把这人的手掰开。他一听说这人店要黄也懒得再跟他堆笑脸。
“行了啊,你这赔钱的手别乱摸别人小摇钱树 ,晦气。”财哥提醒这位“我们孩子说你设计不行,你店绝对开不长,你赶紧联系工厂看看还能不能找补一下吧。”
梁开岁和财哥上了网约车,俩人并肩坐在特价车后排,梁开岁一双腿侧了又侧,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能放下自己腿的角度。
“你头上的伤怎么弄的?”梁开岁问财哥“你追着那无人机过去,人家动手了?”
“那倒没有,本来想要敲他一笔模特费的,追过去发现那人长得实在不像个好东西,我假装问路就回来了。”财哥提起来朱一行还很嫌弃:“他那无人机上面贴着个什么‘一列花猪’,一听就是杂牌货。放穷鬼一马,算我行善积德了。”
“一列红猪吧!”司机很是兴奋“不是无人机牌子,是账号名啊。那是个大网红啊,你要合影了没?他那种长相的可不常见。”
“没要。”财哥心疼这笔创收,他嘴上还要强撑:“我一模特经纪人,我稀罕他长得好看。”
“好看?”司机大哥觉得招笑,语气里尽是调侃“谁不知道他啊,从小丑到大,翻鼻孔、厚嘴唇,大名鼎鼎的陆地深海鱼。从照片被人爆出来,他十来年都没在网上露脸了,也不知道现在什么个嘴脸。”
“呦,那他现在脸上没少花钱吧,真该敲他一笔的。”财哥很是遗憾。
“他整容了啊?他来这地方干嘛啊?”司机带着窥探欲打听“带女人了吧?几个啊?”
“来工作的吧,人哪能重欲到这个天脱裤子。”
“别人不好说,那可是红猪。上个月吧,他夜御四女,折腾的人家没个人形,听说都咬掉了。他那方面应该是有病,不像咱正常人。”
这司机聊起来朱一行,跟住在他家卧室一样。
“他不是天生鼻子有点畸形,鼻孔长得不对,应该是这个原因造成的心理变态。”
“我以前还跟着他买买东西,现在都不信他们网红了。他一夜搞出来这么多破鞋,到底不还要咱俩这种老实人接盘,我还上赶着给他送钱。咋俩这种老实人,那招谁惹谁了?”
一直仰后睡觉的梁开岁觉得不对劲,车里明明是三个人。
“司机没算谁啊?”梁开岁小声问。
“没算我,你眯你的。”财哥胡说八道。
财哥过去跟梁开岁八卦:“红猪这人要是真滥交还闹到全网皆知,正经女人谁和他结婚啊,你说是不是,玩咖怎么会有家。”
梁开岁头晕的厉害也没接话,他只知道这陌生人婚丧嫁娶跟自己左右不会有一点关系,他对此没兴趣。
“叫我说,你带的这小兄弟,这一看也是个没少给女人开封的,要不现在好女人不好找,哪还有白纸啊……。”
“我不喜欢开封还有白纸这个说法,还有你刚刚说的……”
“行了啊。”财哥提醒梁开岁“特价车,别跟评分4分以下的司机这么说话,有致死风险……”
梁开岁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李守财搜了下这红猪的绯闻女友,搜了半天都没见到另外三个,看了评论区李守财才知道,这“一位”就是四位。
“我的天,你说他花心吧,又感觉他心里有个放不下的白月光,这四位跟照着同一个模子找的一样,拍照姿势都一样……”
网红脸如今已经更新换代好几轮了,从初代锥型脸到欧美混血脸,从幼态脸到妈生感……偏这四张脸整的好似一张张被关停多年的旧网页还停留在旧时候,看了叫人徒增一些感时伤怀。
梁开岁不愿意对任何人的容貌指指点点,他闭上眼仰头又睡上了。梁开岁后仰喉结明显,显然是个男的,薄肌且下颚骨健在,完全长在这个红猪的审美盲区上。
财哥突然觉得自己脑子前所未有的灵光。他想,既然这个红猪好成熟女人这一口,那他偷拍梁开岁显然不是出于私人欲望,那还能是为什么?
——是这位百万博主眼光毒辣,他定是发现了自己小摇钱树身上巨大的商业潜力。
“咱要发了啊。你跟着他当网红来钱多快啊。”
李守财摩拳擦掌,梁开岁晕的已经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了。
回到工作室,朱一行上楼,他一上午没进后台,后台攒了不少私信,其中一个叫“凉开水”的账号异常活跃,别的消息都被压到了下面。
【@一列红猪:别发你那照片了,有事儿说事儿,其他人消息都被压下去了。】
【@凉开水:天,你还真看后台私信呢?】
【@一列红猪:您哪的话啊,我这也是服务行业。】
【@凉开水:有腹肌,有金鱼线】(配图:腰腹特写)
财哥拿着梁开岁的账号一味的招商,朱一行一味觉得对方有毛病,自我意识过剩,说话还没边。
【@一列红猪:有病?】
【@凉开水:没病,0科技,入职可办健康证】(配图:几十张正侧面面部特写)
“真脑子有病。”
朱一行边骂边点开这个“凉开水”的首页,然后找到了拉黑键,要拉黑他。系统弹窗提示,“一列红猪”账号的黑名单名额已经到了上线。
朱一行知道红猪这俩月没少挨骂,但是他确实不知道,骂自己的人能多到给黑名单塞满,他甚至不知道黑名单有上线。
朱一行难得主动搜了一下自己的绯闻。
夜御四女这事儿假的没边,他也懒得管。实时广场上,有人说他跑到湿地公园和一嫩模打野战。
朱一行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今天哪接触到嫩模了。
红猪工作室楼下,运营两眼一黑。
运营问庞海:“你俩就出去试飞个无人机,这都能被人讹上?有事儿没事啊。”
庞海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俩月的事儿,然后得出了自己的判断。
“姐,你说,是不是咱新办公室里有脏东西?要不要请个师傅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