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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朱一行越来越拿病房当自己家了。

      他跑到护士台问医护人员,能不能带个小投影来病房,他保证控制音量和光线,收好电源。
      因为从来没人提出过这种要求,护士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理论上没有规定不让带,但是原则上不能影响他人。”护士长说。

      朱一行随后真弄了落地幕布还有小投影到病房,他还配了几套蓝牙耳机。每天晚饭后他就和梁开岁窝在病床上看电影。

      梁开岁爱看一些不知道哪年的文艺片,朱一行一看就困,感觉睡眠质量都好了一些。
      梁开岁最近终于从黑白默片看到些有颜色的电影了。朱一行真心感谢电影技术的发展。

      梁开岁的身体还是很容易疲惫,时不时会睡过去。朱一行溜达出去,他跟其他病人家属聊天,也找有经验的护工聊天取经。

      隔壁病房住的是个老干部,风光一辈子的人现在突然不能自理,时常发脾气。家里人没辙,说“老小孩,老小孩”。
      另外一个生病的真小孩,他吃饭总是摔碗,时常尖叫。他爸妈会偷着哭,但是从来不骂孩子。俩人说孩子不是不懂事,只是太疼了。

      朱一行看梁开岁就是太“懂事”了。
      他难受也不说,有气也不撒。

      朱一行回到病房想给梁开岁接着找片源,他搜了搜梁开岁的豆瓣账号,还真找到了。
      朱一行这才发现,梁开岁想看的电影明明这么多,他却一直在看默片。

      梁开岁睡醒,朱一行坐在病床边问他。
      “为什么?”朱一行拿着他豆瓣账号问:“明明有耳机还要看默片,怕给人添麻烦是不是?”
      梁开岁默认了。
      “你平时都不用我买的那款洗发露,你怎么不说?”
      梁开岁觉得朱一行奇怪,谁会在病床上像没事人一样洗两遍头发,还用护发素。
      “你不说,我猜不到怎么办?你难受,我要是感觉不到怎么办?”

      梁开岁每次小睡醒来,朱一行都会照例检查他的骨突处的皮肤,防止他身上出现压疮。见梁开岁不说话,朱一行也没再逼他,只是习惯性的检查他的身体。

      朱一行给他翻身,手指逐一按过他的肩胛骨、脊椎骨、然后到尾巴骨。他现在甚至比梁开岁本人更熟悉他后背的骨头。

      “我没事。”梁开岁说。
      梁开岁感觉到朱一行的手指在自己尾巴骨的地方停留了一会,他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敢露脸。

      朱一行跟他算账:“你尾骨有红斑了,你管这叫没事吗?”
      梁开岁尾椎的皮肤,一按就变白,松开就变红,是压疮的红斑期。

      朱一行喊来了护士,护士让朱一行把翻身频率提高到每小时一次,梁开岁躺着的时候在他身下垫上枕头,让出现红斑的地方完全悬空。

      梁开岁扭着脸,不去看朱一行。

      一个小时一次的翻身频率,就算是雇佣关系的护工,梁开岁都会觉得太麻烦对方了。

      晚上的时候,朱一行洗完澡出来,他这么爱泡澡的人,现在洗个澡都不敢耽误时间,一出浴室就来给梁开岁翻身。

      “别管我了。”梁开岁说。

      朱一行压着火不去跟他吵,梁开岁总是习惯性拒绝,在梁开岁那,别人再小的事都算事,就他梁开岁自己的事再大都是没事。

      “不这么翻就有压疮,有压疮就会烂,你烂床上也叫没事吗?”
      朱一行故意用指背轻轻滑过梁开岁的脊椎。
      “痒。”梁开岁的声音闷在枕头里。
      “我以为你多难受都不会说呢。”朱一行开口:“别的卧床的病人,撒泼打滚,摔碗砸桌子,你就会没事。”
      “都卧床了,还这么大劲儿吗?”梁开岁说:“那恢复的挺好的。”

      朱一行被他弄得没脾气,他对梁开岁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梁开岁看出来他不高兴了,梁开岁身心上的负担已经要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我不想像块烂肉一样被你翻来翻去。”

      梁开岁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无助过。
      他是喜欢朱一行,但是也没想跟他怎么着。他一直在努力维持着一个不卑不亢的平衡点,防止自己坠下去。现在他却被朱一行这么照顾着。

      朱一行天天给他擦身子,清理他身上的汗渍,甚至是其它的□□,这些都一点点磨损着梁开岁的自尊。

      朱一行真被他这句话刺激住了,他受不了任何人这么说梁开岁,梁开岁自己也不行。
      “连你也欺负梁开岁,是吗?”
      朱一行说:“我拿你当眼珠子。”

      医生和朱一行打过招呼,他说不能自理的病人会没有安全感,甚至会出现ICU谵妄。相对来说,梁开岁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他不吵也不闹。
      他还是嫌自己做得不够好,嫌自己有时不能辨认时间、嫌自己白日的嗜睡和夜间的不安宁。

      “发烧的人体温会升高,腿断了的人会走不了路。”朱一行握住梁开岁的手:“你只是病了,不是在胡闹。你比大多数人做得都好。”
      “刘主任还说,你是他见过的最让人省心的病人。”
      “但你现在不让人省心,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提。你总是让我猜,我不想猜,我想你告诉我。”

      梁开岁还是盯着天花板,过了良久他开口。

      “你把小兔子苹果吃了,我很喜欢。”梁开岁说。
      “我学着削,以后都给你削。”
      “我想洗头发。”梁开岁说:“洗两遍,用护发素,这样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

      梁开岁终于说出口了。
      “哥,我疼。伤口一直都很疼,最近愈合的时候还痒,我经常疼醒又睡过去,我总是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我其实,很害怕。”

      朱一行学着梁开岁的样子轻轻吹了吹他后腰的伤口。这伤口横在梁开岁的后腰上,缝合的很规整细致。

      梁开岁知道朱一行在盯着自己的伤口看,知道朱一行在难受。

      梁开岁问他:“之前直播的时候,咱俩换衣服,我说想文身,你记得你是怎么说的吗?”
      “我不让你文。”朱一行记得。
      “嗯。你说,说我现在小,再等等吧,等到我觉得非有什么事要落自己身上不可。”梁开岁说:“我想清楚了,做服装设计,这是我这辈子都会想做的事。”
      “你叫我小裁缝,小裁缝身上留针脚,这很合适。”梁开岁是在安慰朱一行也是在安慰自己:“没关系的。”

      梁开岁感觉到自己后背被滴上了水珠子,他开始以为又是幻觉,直到水珠子噼里啪啦得落下来。

      他这才意识到,朱一行哭了。

      朱一行的身子是热的,呼吸是轻的,他的气息混着潮湿的泪水全落在人一碰就痒的伤口附近上。

      梁开岁说:“我勃/起了。”

      朱一行愣了一下,他从那种极度自责和愧疚到近乎想死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反应了半天梁开岁刚刚说了什么。

      他甚至一时间没有搞清楚,自己愣在这里,是因为自己没走出创伤,还是纯粹因为梁开岁说话不转弯。

      梁开岁只是平静的告诉朱一行自己生理上的需要,就像是说出想要洗头发,说出想要吃苹果,说出伤口疼。

      朱一行意识到,是自己没照顾好梁开岁。

      “你等我一下。”

      朱一行起身走了,梁开岁趴了一会,朱一行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个丑毯子。毯子是他俩去湖边吃意面那次,快餐店送的,朱一行一直放在车上。

      朱一行给梁开岁又翻过身,梁开岁别过脸不敢看他。梁开岁不怕别人看自己,但是朱一行不一样。

      朱一行用毯子裹起来梁开岁,然后撕开包装,他撕包装的样子,就像是平时给梁开岁打豆浆一样平常。

      刚认识梁开岁的时候,梁开岁就说了,这种东西不能买质量差的,朱一行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算好的,他让便利店的店员给自己找了盒店里最贵的 ,没香型的。

      朱一行往床头摆了湿纸巾。

      “你出去。”梁开岁臊到声音都在抖。
      “我听不见,你就当我不在。”

      朱一行看见梁开岁动嘴了,是在赶自己出病房,但是听不清他的声音,从梁开岁拿那么过分的词形容自己,朱一行脑子里就响的厉害。

      他不在乎梁开岁身子漂不漂亮,梁开岁在他心里从来都不是块肉,非算的话,也只能是他心头肉。
      他没跟梁开岁说,怕他嫌肉麻。

      朱一行搬了个小板凳就靠着病床坐着。

      他脑子里尖锐的鸣响不止,他知道梁开岁在自己身后做什么。他开始感受到病床上轻微的晃动,然后听到隐忍克制的喘息。

      他感受到了,梁开岁还活着,有情绪、有爱欲、有情/欲的活着。

      于是,那令他痛苦的声响随着梁开岁无法抑制的一声轻哼停止了,朱一行觉得自己也从禁锢着自己的痛苦里得到了释放。

      他比任何时刻都清楚无比的意识到,提及爱欲和死亡,他都只能想到,都只有一个人。

      他怕梁开岁事后尴尬,一直没动。
      朱一行俩耳朵现在灵得跟狗一样,偏偏装作听不见。

      梁开岁看着天花板,他眼里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他以为朱一真的听不到,拿手轻轻碰了下朱一行的后背。

      “好了?”朱一行现在什么事都能夸他两句:“时间可以啊。比我那些大学室友强。”

      梁开岁又扯起来被子蒙住头,朱一行这次由着他了。

      朱一行把取下来的东西打了个结扔到了垃圾桶。

      “你盖着扔。”梁开岁的声音在被子里闷闷的。
      朱一行用一个糖果袋给东西裹好重新丢进去,然后上面压了一些别的纸巾。
      “毁尸灭迹了,处理的非常干净。”朱一行说:“真被抓包了我说我的东西,咱俩谁跟谁啊。”
      朱一行是真不客气:“你这满满当当的,色泽健康的,我不嫌丢人。”

      梁开岁这会不想听见朱一行的声音:“你别说话了。”
      “贤者时间,翻脸不认人啊?”
      “别说了!”
      “哦。”
      梁开岁反应过来了:“你这会是不是好了?你又哄我。”

      朱一行轻笑了一下,他从梁开岁身上抽出来毯子,拿着去浴室了。梁开岁听见浴室传来哗啦的水响。梁开岁觉得朱一行是在洗毯子,并且借此盖过他肚子里坏水的响动。

      梁开岁听着水流声,闭上眼,不敢回想刚刚的事,但他觉得无论是心还是身体都变得轻了一些。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朱一行,熟成了这个样子。

      朱一行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梁开岁已经睡着了。
      他附身想亲一下梁开岁的额头,又觉得冒犯他,他抓着梁开岁的手背亲吻了一下,然后帮他把手放回了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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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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