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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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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开岁拉开窗户,想散一散屋里的霉味,来北方后,他很久没有闻到这种气息了。他转身去了浴室,准备洗个澡早点休息下来,把问题交给明天。
朱一行给车调了个头,准备回家。他不知道,这一遭下来,自己算不算还清了欠梁开岁的。
车头调过来,朱一行环顾这陌生地方。窄街边都是一些小店,门口霓虹灯闪烁,上面写着夫妻保健、夜宵小吃、理发,灯牌形式吵闹,内容又粗浅直白。
梁开岁打开花洒,他拿起来旅馆提供的袋装洗发露仔细看了一下,然后下单叫骑手送了新的洗浴用品过来。
霓虹灯光落在朱一行的脸上,他一张脸明明暗暗,任人解读与观望。老旧花洒里的水淋在梁开岁线单薄赤/裸的背脊上,他蹲在地上想缓解身体的冷意与困乏。
朱一行摸了下大衣口袋,里面装着一袋没送出去饼干,榛子巧乐力味的。
“特意给他赢得。”朱一行想“他吃晚餐了吗?不会又晕倒吧?人不该见死不救吧。”
朱一行推开车门就大步下了车,街道的气味漫向他这具没吃过什么苦的身子。他敲了敲一楼的窗口,弓着身问老板。
“刚上去那人住哪间?”
“哪个?”
“男的,十八九,大高个,一米八五到一米九左右,中长发到下巴,穿一身白,背个双肩包。”
“不知道。”
“你想清楚再说。”
旅店老板从热乎被窝里薅出来一只手,他伸手往柜台里摸了摸,然后抓了盒不好卖的避孕套扔到台面上。
“三百,微信还是支付宝?”
朱一行扣开手机壳,他从手机壳里抠出来一百块钱现金。
“就这么多,你能知道就知道,不知道我就上去挨着个敲门了。不行你叫保安拦我吧。”
这地方哪有保安啊,老板在被窝里翻个身这才睁眼看向窗口外,他隔着铁栅栏看向朱一行,只这一眼给老板人都吓清醒了。
傻子也看得出来,朱一行和这里格格不入,这样的人,店里到还是真还有一个,那个看着可比这个脾气好多了。
老板识趣地收下一百现金,他还要把那盒收钱的由头摸回去,朱一行也不便宜他,直接拿过来装自己兜了。
“吹气球都不给你。”
老板心说那还挺可怜的,看着全须全尾一大小伙子,拿这玩意只能吹气球。
“你上楼,最后一间,这儿的房子都不隔音,床和别的家具都不经弄,你要讨情债还是讨钱债动静都小点,我就当不知道。但是别招惹来警察,给我添麻烦。”
老板看朱一行上楼还是不放心:“你俩真别给我家具弄散了。”
“看我心情吧。”
朱一行上了二楼,天花板近乎贴上他的头顶,他含着胸往里走,皱着眉去敲最后一间的门。
“咚咚咚。”
门缝里探出来一条手臂,掌心向上像是在接东西一样,朱一行一看这手就是梁开岁的。
他坏心眼,敲了下人家的掌心。
“还搞封建迷信,找人看手相呢?”
“我沐浴呢呢?”梁开岁探出头“怎么不是骑士?”
“怎么不是骑士了?”朱一行问他“不是我守护一方平安的时候了?”
朱一行拉开门进去,窗户和门之间形成对流,老旧窗帘翻滚,梁开岁身上的水气和窗外的夜风一起扑向了朱一行,那股令人不愉悦的气味消散,朱一行的眉眼也柔和了下来。
他本来只是想上来送个饼干,看到这居住环境更是放心不下来。私拉的电线,违建的隔断,不隔音的房间里有人在做不合规的买卖。
“跟我回家住,马上。”
朱一行把梁开岁的衣服往包里塞,在这地方的每一秒钟朱一行都心惊胆战的。他看梁开岁的双肩包是三宅一生的,手机型号也算新,日薪也可以,实在是想不明白,他怎么要住这种地方。
“穿衣服啊。浴巾裹个腚,再感冒了。”
“衣服,你塞包里了。”
“你就这一身衣服啊?”
梁开岁点点头。
梁开岁比朱一行还困惑,他完全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非要带自己回家,朱一行这副着急的样子像是要抓人回去兴师问罪的,梁开岁琢磨,他是不是家里丢什么很要紧的东西了。
大几万衣服都随便借陌生人穿的人到底会为什么着急?梁开岁想,他衣帽间有腕表吗?还是珠宝?丢的总不能是他那宝贝豆浆机吧。
朱一行低着头看脚下,昏暗环境下,他的黑发和衣领间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他肩背宽厚,结实的腿走起路来很稳当利落,下楼时,他还能分出心回头看看梁开岁走得稳不稳。
俩人从一潭浊气的地方,走向清白的初冬。
“怎么不找个酒店住?小佟给你结工钱了吧?”
上车后,朱一行用安全带给人绑好。
“结了,有钱,住这不用身份证。”
“身份证呢?”
“和经纪人散伙了,房子他改了密码,我回不去。”
“他有病吧,他欺负你干嘛啊,你一偷懒都没学明白的人。”
“他没欺负我,他说找到个机会能让我做网红,让我去找一个大博主好好自荐一下。我不想。”
“你就这么讨厌那博主呢?”
梁开岁没回答,他不是一个情绪波动很大的人,但是现在提起来这个红猪就烦。
朱一行只庆幸自己给人接下来了,梁开岁要是在这非法经营的地方出了点什么事,他想都不敢想自己能后悔成什么样子。
“你要愿意的话,先跟我干吧,我那能住人。”
梁开岁手都按到车门把手上了。
“锁着呢,你别学电视剧跳车啊,有事儿好商量。”
朱一行顺着梁开岁的手看过去,他第一次下车还往车门里偷着塞了二百油钱。
“你算的还真清楚。”
“哥,我跟你干不了,我不卖自己。”
“你想得美。我又不瞎,见你穿个裙子就认不出来男女了。”
“对不起。”
“少干对不起的事儿,别乱想,重新想。”
“你找模特?”
“找后勤,我有个小工作室,你先进去打打杂。钱不多,但是员工休息室你能先住着。等你补办齐了证件,你再做下一步打算也不迟。”
“谢谢。”梁开岁想了想看向朱一行,他是一贯的诚恳:“哥,你是个好人。”
这一句话让朱一行的屁股上长了刺,他坐立难安,只觉得自己太不是东西了,也不知道梁开岁这算不算是,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我右边兜里有东西给你,你自己掏,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口味。”
梁开岁伸手到朱一行牛仔裤屁兜上,他拿出了一小盒东西,纸盒包装上写着四个大字。
——薄荷,激爽。
梁开岁蹙眉,他刚说了朱一行是好人不到两分钟,他想撤回。他看了一眼朱一行,看起来也打不过。
“还是个山寨货,买点好的吧,再弄出来人命。”
梁开岁想起来朱一行家的卡通创可贴,他甚至觉得朱一行已经弄出来过人命了,一个可怜的小男孩因为这个男人的不负责而来到世上。
“你有儿子吧?”梁开岁问这个坏东西。
“我哪有那种烦人东西,你有啊?”
“我十九。”
“十九只是不能结,又不是不能生,十九正是犯错误的高峰期。”
“反正这种钱,你不能省,之前没弄出人命是你运气好,你不能一直这么赌。”
朱一行觉得这小子真是不会吃,怪不得瘦成这样,这牌子虽然主打的是手工制作,但是品控非常严格。
“不是山寨货,你尝尝就知道了,很有名的。”
梁开岁捏着盒子只觉得委屈,朱一行刚刚还说给自己正经工作,现在居然想要自己隔着这种劣质产品吃它的脏东西。
“停车。”梁开岁看向他“烦你。”
朱一行趁红灯侧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反应过来俩人没聊在一个频道上。
“外套口袋!你乱摸人屁股你还有理了!”
梁开岁从他外套口袋摸出来饼干,他低头,这下有点不好意思看朱一行。
“你跟别人用也不能用山寨货啊。”
“好好好。”朱一行没脾气“等我用上这玩意的时候,我一定好好来找你咨询,讨教一下用哪个款好。”
“你之前都不用啊?”
“不用啊。”
朱一行的意思是自己没用过这种东西,梁开岁理解的意思也是他没用过这种东西。
“你不能不用。”
“不是,你是不是闹出来过不想要的人命啊?这么在意呢?”朱一行问他“犯过错误?”
“没。”
“没你还这么在意?”
车上突然变得很安静,朱一行始终也没有播放音乐。过了一个又一个路口,良久后梁开岁才开口。
“生我的人,犯过这种错误。”
“你不是。”朱一行立刻告诉梁开岁:“你不是没人想要的一条人命。”
他恨自己一张破嘴又提到梁开岁痛处,于是只好转移换题。
“对了,你那还喝奶的猫呢?给我玩玩儿。”
车上再次变得安静,梁开岁没回答,朱一行也没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