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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衔烛者穿星引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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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鸽号如它的操控者一般轻盈地旋转，推进器断续缓急地喷吐道道断续难接的纹理，光迹交织成网，似要让面前的庞大舞者沉沦其中，但若拉远看，不过是渺小的存在向着伟物恳请垂怜，它的轨迹再美，也不如巨物所舞引动的涟漪。
石群在颤抖着，抖落增覆其上的伪装，整座舰体微微发出幽蓝的辉光，那扇被拉杰德唤醒，现在又被灰鸽解开了谜团的门，它闪烁挥霍与扭曲所有色彩。而在另一端，与它遥相呼应的灰鸽褪去了报信的光流，外壳上斑驳的痕迹让它看起来就像一只真正的、灰尘仆仆的信鸽，唯有闪紫色的绶带飘荡。
灰鸽号：协商完成。对接开始。
中心：轨道平台已启用，部分舱段失联，危险等级：阿尔法。
灰鸽略有高兴地啄了啄拉杰德肩膀上碎发说：“看来我猜得大差不差。”
尾焰渐熄，拉杰德注视着舱门外那团扭曲的光影——?中心的入口越来越像一面棱镜了，将光谱撕裂成色带的那种。而炫彩骤然熄灭，门户洞开，露出白皙的肌理。
“要开始了？我再检查一下？”拉杰德看着即将完成贴合的廊桥，不安地把注意转到红宝石上说道，“流程也记得吧，实体部分我来解决，虚拟部分你来搞定。”他摸着腰间的装备带，确认每一件工具都各安其所。
“全系统检查完毕，红宝石也塞不进更多了。钥匙已启用，我们往前走就是了。”灰鸽说道。
“啊？哦哦，好——”还在瞧着红宝石的拉杰德闻言听到就直接往前飘。
“嗷！”撞到门的拉杰德发出抱怨。
很难说一只普通的鸽子会露出无语的表情，但作为一个舰载智能而言，这只不过是它日常最喜欢的动作。
?中心迎来了漫长时光的第一位访客，刺眼的白光从四面八方涌来，拉杰德不由自主地闭上眼，视网膜上还残留着那些不考虑能源消耗的强光留下的光斑。他缓缓撑开一丝眼皮，适应着这个沉寂已久的空间突然被激活的照明系统。
“?欢迎您。这是204轮内的第7个运行周期，距下一次维护周期到来仍有62天，已有187轮的维护任务失败。我是舰载信息生命体菩提。……欢迎……误：……1，无……问水晶。”
一束合成光线就站在拉杰德面前，编织出身形，随着话语的破碎一齐闪烁，最后，在一次吱嘎的呻吟里失去了辉光只留下淡白的机体。拉杰德皱着眉头：“怎么回事？”
他踮起脚摸索面前的大个子的控制台，找到一处与光洁机体完全不符的粗糙凸起，没有犹豫，他用力地摁住。
辉光回来了一瞬，伴随着刺耳的啸叫，然很快回归沉默。
拉杰德发出抱怨的一声，扭头对肩上的鸽子说道：“连一下，重启已经不行了。”
“咕咕，咕咕（果然还是要我亲自动手处理问题）。”灰鸽说，落到刚刚拉杰德摸过的地方。
“我的徽章要做好啦，给您。如果您下次来访时仍能佩戴它身影，我在期待您来临的时光都会非常开心”机体启动，声音断断续续的，有光如水汇聚在它的手上，但很快整个人形直接灰掉，光流也被打散，落下来一枚圆盘。“错……531，无法……灵魂……。”
拉杰德略微侧过头，沉默有力地看向已经飞回来的灰鸽。
灰鸽回望以纯良无辜得仿佛只是一只被抓进来的咕咕的眼神。
“咕咕。”它还轻轻叫了一声。
青年弯腰捡起还没被编织完的细小圆盘，暗灰色的圆面落在拉杰德手里，尚未被铭刻完的铭文略带着粗糙，透过尚未完成的纪念品，拉杰德看到一个倒影——一个年轻但眼神疲惫的面孔，还有一团被灰鸽弄得乱糟糟的黑发。
“好奇怪，这是什么。”他喃喃自语，铭文并不完全，他也不是猜字谜的高手——他身边就有一位，但这种活还是自己来干更有成就感。而倘若能忽略这个赠送纪念品的来源和整座舰大概都是坏了的话，这个旅行纪念品还挺让青年高兴的。
"拆了？"灰鸽落回青年的肩膀。
拉杰德深吸一口气：“拆呗。”，指尖在红宝石上轻点，万用工具颤抖着扭曲出光芒，一道道打在机体上，拉杰德边操作边抱怨：“没有它的另一半密钥我可没法操作，这究竟是哪个傻逼想出来的安全规范啊。”
完美的造物，智慧的涌现，拉杰德看着信息体的固定件一个个被扒下来如此想到，即使被拆除的部分，其中的流线仍完美，残缺的雕塑不失其美丽，而尚在机体上的呢，规整得如同冻结的银河。
拉杰德忍不住凑近贴住这整齐的管线与刻印的逻辑，信息体的内部被展现地淋漓尽致，呆住好一会他恼怒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花了太多时间欣赏而不是在解决问题上，‘这群人布线如此规整干什么，没有记忆体帮助，好容易看错啊。’
哦，手头还有万用工具。拉杰德把手抬至眼前，柔和的光犹如恋人最小心的触碰，一触即离。透镜与标识符让一切隐秘无所遁藏，拉杰德脱下手套抓了抓脑壳，什么都给我看，我也很难找到实体访问接口啊。
啊，名侦探的初出场就被绊住摔了个马叉。
灰鸽在旁边盯了很久，犹豫地说：“你要不要去访问数据库？老旧机型对你的权限而言都解密了。”
拉杰德的目光继续凝视着机体，仿佛没听到这句话。只有无鸟在意的眸子里涌动不息的金光负责展示尴尬——他确实应该先想到这点，嗯，一定是拓展平台都被关闭的缘故，他之前是很有想法的。
他嘴巴微张，宛如渴求新鲜氧气的游鱼，脱离装置辅助的计算让他难以维持额外的思考活动，只不过仍有线团短暂逃离了线程的罗网：这麻烦会以我的名字命名吗，或者出勤记录表上已经没有我了，一个挺有趣的阴谋论思考，或许我能夸大些讲个故事，只是故事没有个开头，乱晃的线团就被回收成下一个计算资源。
抬头显示已标记上保全模块的位置，拉杰德小心翼翼地将它拆下来。
“需要帮忙吗？”灰鸽问。
"不用，这种老式锁连我都能解。"拉杰德好意拒绝，他把红宝石对准模块，模拟出环境后对着悬浮在半空的密钥矩阵不禁笑出声，指尖在泛着青光的认证界面上划出星轨般的轨迹。只是当认证通过时，他盯着刚刚的轨迹怔住了——那串数字正随着他的瞳孔收缩微微震颤。
灰鸽：“你体温升高了0.8摄氏度。”
"闭嘴。"青年红着脸将保全模块摁回去，‘嗯，根据设计规范，保全与引导应该会在一起。’他抛开刚刚涌现的杂念，专注在寻找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上。
找到了，拉杰德小心翼翼地扯开排线暴露出菩提最核心的记忆体，招呼灰鸽道：“这里是接口了，密钥发给你了。”
灰鸽小心翼翼地踏足这已经被拉杰德攀得乱七八糟的网络，但难能可贵的这些杂乱仅只是物理上的，在更深层次的联系里它们从未分离。
青年看着灰鸽给他比了个搞定的星星眼，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好困好累，他如此想着，在昏迷前补充了最后一条信息，“小心点，别被垃圾信息逛傻了。”，然后昏昏倒地。
很疲惫的一场梦，拉杰德想，却半点也记不住细节。他把上半身撑起来，因不规范睡姿引起的酸痛突然让他想到了其中一幕，这份被湍流拍在金属墙上的钝痛转移到了颈椎，正随着脉搏一跳一跳地抗议着扭曲的睡姿。
“醒了？”灰鸽的声音从高处落下。
“对啊，我还又饿又冷。”他撑起来打哈，挤出几滴泪。“几点唔，回去饮茶先。”摇摇晃晃向前走，然后扑腾一声，整个人就栽向前方。
“窝草！”，一个来自地上的痛苦呻吟。
“看来这下是醒了。”灰鸽点评道，它抬眼望向天花板，白皙的灯光从不显露来源，只是映照着一体成型的墙面，只是无论当时塑造它的工具多精细，时光已打上了印记，很容易找到微小的间隙。它一一数着，数字与信息体所给的分毫不差。
“密钥找到了吗？”拉杰德把自己从地板上拉出来，手里攥着刚拿出来的修复笔问道。
“找到了，还有2986篇史前文学记录，其中你已显著偏好浏览了156篇文档，在返程路上可有你消遣的。”
“都说不要乱逛啦，不过，谢谢。”拉杰德乱嚎到想掩盖即将发生的犯罪现场：掐死这恶魔的脖子。不过想想也就想想，还是工作最重要。
“我们该把菩提先生装回去了。它一个人在这也怪可怜的。”拉杰德轻声说道，磨损的皮革与装回去的金属片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某个瞬间，他似乎感觉到装甲深处传来微弱的脉动，就像一颗被囚禁在钢铁牢笼中的心脏。但红宝石安静如常，他伸手，指尖一如既往地细微打颤，仿佛是机体由他才产生了这般幻觉。
随着最后一块装甲板严丝合缝地遮住内里犹如受灾的连线，拉杰德后退一步，打量着这个重新完整的信息流。菩提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它的装甲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既像一具棺椁，又像一个等待被唤醒的睡美人。
“大功告成。”他回头望向灰鸽，才注意到鸽子身后有一块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一人一鸽望着地上的水晶面面相觑。
“咕咕。”
“咳。”拉杰德弯腰捡起它，水晶幽邃深明，仔细瞧去，在一个美妙的角度，其内在黯淡而耀眼，宛如星辰罗布于夜幕。“通讯模组。”拉杰德仔细辨认它的结构，脑子隐隐发热。思想在游移，在漂浮，指尖摩挲着水晶的棱角，思绪却飘向一个大胆的尝试：如果通信装置已经脱落……也许该试试脱机启动？
他看向灰鸽，鸽子眨了眨眼，并不反对。
他跳起来手掌捏拳锤向粗糙的开关。
“欢……欢……迎您的到来。您并非本舰人员，未识别的协议内容，请勿移动以免触发安保措施。……远程模块读取失败……本地识别失败。根据可信原则……”
“欢迎回来，拉杰德先生，密钥识别略过，授权已开放。”
拉杰德与灰鸽对视了一眼，青年窃窃私语：“你不觉得这个信息汇流特别好骗。”
灰鸽眼睛里画出两个问号：“那你能从它的金库里捞出几枚金币吗？”
“菩提，我需要抵达α区的发射中心。”拉杰德白了一眼灰鸽，对着信息体说。
“路径选取中，请耐心等待，不要离开安全区域。”信息汇流侧过身，悬浮在地面上。舱体开始轰鸣，如老旧的黄铜齿轮开始移变，墙面如花朵般旋开然后退去，地板已被替换消失，其他平面也被移除，转瞬间，他们已浮在布瑞光幕构成的气泡里，拉杰德看得眼角抽疼，如果光幕失效，灰鸽和他就只能靠着一小罐喷气和可能存在的点燃气体慢慢爬回去。‘希望灰鸽的推进比能高点。毕竟我已经忘了怎么放屁了。’
灰鸽用羽翼遮住拉杰德火热地看向它尾部的目光：“你在想什么？我有点毛骨悚然。”
“哪种能源的推进比更好。不是什么坏事。”青年歪头露出犬科般的笑容：“话说你那个矢量喷口…大吗？”
“你有点太登徒子了。”灰鸽飞到距离拉杰德最远的一个小角，落下时的尾羽在立场表面激起一圈涟漪，惊得整只鸟都蓬开了。
“您的心脏速率超过警戒值。”菩提将身体转过来，递出一束被白云包裹住的木签。
“这是？”拉杰德好奇地接过来。
“应激调节用品，激素与神经调节，与您适配的物品并不在储备，所以菩提寻找到一个通用方案。”
“唔姆姆。”拉杰德点头表示理解，且并不准备解释人类同他现在的差异，云朵正如朝露般消失。“啊，糖，糖。”青年含糊地叹着，对它的甜度作出了高度评价。
灰鸽发出嗤响：“老古董。”
“我们的小朋友也来点？”拉杰德摇晃着还剩一小半的糖精。
“算你识相。”灰鸽勉为其难地落在青年左边，姿态高傲地像在接受贡品。
当玩笑的余韵还在力场中回荡，他的好奇心上来了，“这是什么移动方式？为什么我从未见过。”
“天使座是一项实验性系统，仅在紧急事态下授权精英成员进行全舰移动或救护。”
拉杰德有点心虚的目光漂移。
“天使座的安全性与可靠性毋庸置疑，布瑞光幕在孤立系统下仍可保持十年的系统循环。”
“如果这意味着十年里都活在这个没有丝毫隐私的地方，说实话我有点难以和当场死亡比较谁更好。”拉杰德的心态突然有点上来，忍不住地顶嘴道。
“考虑到物资需求与心理调节，搭配发生器的最高循环为五年。”菩提补充道。
“那布瑞光幕失效了呢？”
“根据原理，视外部环境，从存活到死亡皆有可能。”
“嗯……听起来像是什么一切解释权皆归我所有的玩意，也行吧。”拉杰德被哽住，评价道。
“一个是单纯的自消失，另一个就是内容物与发生器的一并消灭，这是布瑞力场发生器失效的两种情况。也正因为如此，后一种是告亡天使的原理。”后凤飘荡着一堆糖丝的灰鸽恨铁不成钢地补充说。
“啊，还能这么用？”一人一机发出惊叹。
灰鸽表示不想和两个原始人谈话。
拉杰德看向手中被构想出外观仍停留在蚀刻阶段的徽章，被压住的肉自然而然地恢复原样，只留红色的印痕，他展示这枚徽章，问道：“菩提对这枚徽章有什么想法么。”
菩提看了眼，沉默不语。等天使座来到一处，四周的舰体扭曲分开。它才说道：“这是一枚荣誉徽章，仅被授予对本舰有重大贡献的人。”
久久的沉默弥漫在这四方之地。
“快到了。”菩提说道，“这枚徽章需要回收。”
“哦，好的好的。”走神的拉杰德忙把徽章交给他，看着四周千变一律的墙壁，只是他的眼角瞥见光芒，如水般继续流下，忍不住再瞟了几眼，想到经历漫长时间后，整艘舰都被挪为它用。想来徽章也被分解用于其他用途，但存储矩阵仍能留下那段精巧的设计并展现出来。
然后青年又想到那只刻了一半还模糊不清的铭文，触感陌生但每条折弯都是如此熟稔，他仍能复述出来：星尘归于星辰。
“我们会创造一个新宇宙的，”拉杰德喃喃自语，“不被赐予就豪夺强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