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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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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绪鞠换上了一身舒适的浅灰色家居服,湿发随意地搭在额前,整个人看起来柔软又无害。他蹬蹬蹬地跑到松望辞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纯粹的期待,仰头问:
“晚上我们吃什么呀?!”
仿佛刚才那道疤痕带来的微妙对峙从未发生。他能轻易地切换状态,将一切不利于“游戏”的情绪扫除,只留下最直白的需求。
松望辞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那因疤痕而起的惊悸和疑虑,被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无奈与纵容的情绪覆盖。他放柔了声音,反问:
“你想吃什么?”
邓绪鞠立刻歪着头,认真地思考起来,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那神态,像极了认真做选择题的孩子。几秒后,他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宣布:
“章鱼小丸子!”
果然。松望辞几乎要失笑。他对那家章鱼小丸子的执念,强烈得如同儿童对糖果的渴望。
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邓绪鞠半干的、柔软的头发,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和无奈:
“那个不能当晚饭吃。”他试图讲一点道理,“我们需要吃点正经的东西,米饭,蔬菜,还有肉。”
邓绪鞠的嘴角立刻耷拉下来,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失望”两个大字,眼神都黯淡了几分。
松望辞看着他这瞬间晴转多云的表情,心头一软,几乎是立刻补充道,像是补偿,也像是妥协:
“但我们可以吃完晚饭后,再去买一盒章鱼小丸子,当餐后点心。”
就像哄一个任性的孩子,先满足基本要求,再给予额外的甜头。
邓绪鞠闻言,眼睛瞬间又重新亮了起来,比刚才还要璀璨。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绽开一个心满意足的、极其灿烂的笑容。
“好!”
他答应得干脆利落,仿佛晚餐吃什么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餐后那盒确定能到手的章鱼小丸子。
松望辞看着他的笑容,心里那点因疤痕和会议风波带来的阴霾,似乎也被驱散了些许。
他知道这平静是假的,这乖巧是演的。
但他依旧沉溺于这片刻的、由一盒章鱼小丸子就能换来的“正常”与“温馨”。
“那我去做饭。”他低声说,转身走向厨房。
邓绪鞠则欢快地窝回沙发,重新抱起了那个“佩佩”的玩偶,等待着他的晚餐,以及晚餐后的“奖励”。
屋子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寻常的、准备晚餐的安宁气氛。
然而,松望辞很清楚,那道疤痕依然在那里,会议上的风波也并未远去。这顿晚饭和那盒章鱼小丸子,不过是暴风雨眼中,短暂而珍贵的宁静。
厨房里,抽油烟机发出低沉的嗡鸣,油锅滋滋作响,食物的香气逐渐弥漫开来。松望辞系着围裙,动作熟练地处理着食材,切菜、下锅、调味,每一个步骤都像是肌肉记忆,精准却毫无灵魂。
他的身体在机械地运作,思绪却早已飘远,牢牢地钉在了邓绪鞠小腹上那道浅色的疤痕上。
那道疤……
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他视觉记忆的最前沿,每一次眨眼都能清晰地回溯起它的位置、长度、那微微区别于周围肌肤的质地。
它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这个问题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盘旋。是在那九年的牢狱之灾里吗?监狱那种地方,弱肉强食,发生冲突再正常不过。以邓绪鞠那种漠然又偶尔会流露出恶劣本性的样子,会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他参与了什么不该参与的事情?
又或者,更早?在他认识邓绪鞠之前?那个十九岁的、看似纯净无瑕的少年,是否在更久远的过去,就已经经历过不为人知的创伤?
为什么会留下疤?
普通的争斗,伤口大多在显眼处,而且以邓绪鞠如今被他养护得精细至极的皮肤状态,如果不是极深的伤口,或者处理不当,很难留下这样清晰的痕迹。除非……当时的伤很重,或者,处理得极其粗糙。
想到邓绪鞠可能在某个他看不见的角落,独自承受过严重的伤害,甚至可能濒临死亡,一股混合着心疼与恐惧的寒意就悄然爬上松望辞的脊背。
他知道我问了也不会得到真实的答案。
邓绪鞠那个复杂而诡异的笑容,那句轻飘飘的“好看吗?”,都明确地传递出一个信息——这是一个他不愿意分享,或者乐于将其作为又一个谜题抛给松望辞的秘密。
“嘶——”
走神间,灼热的油星溅到手背上,带来一阵刺痛。松望辞猛地回神,看着手背上迅速泛起的一个小红点,皱了皱眉。
他将炒好的菜装盘,关掉火。
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抽油烟机最后的余响。
他端着盘子走出厨房,看到邓绪鞠依旧窝在沙发里,抱着“佩佩”,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安静美好的轮廓。
那道疤,隐藏在家居服之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松望辞将饭菜摆上桌,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吃饭了。”
邓绪闻言立刻放下玩偶,雀跃地小跑过来,视线在几道菜上扫过,然后仰起脸,对着松望辞露出一个甜甜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看起来好好吃!”
松望辞看着他的笑容,心脏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这道疤,连同邓绪鞠身上所有未知的过去和难以揣测的内心,都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海域。
而他,只是漂浮在海面上的一叶扁舟,明知水下藏着巨兽,却依旧被那表面的波光粼粼所吸引,无法靠岸,也无法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