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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再次被徐庭岸找上门时,游舟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应着裴植的牢骚。

      黑车停在医馆门口,像一块静默的坚石,跟车主人一样格调很高,但很碍事。识货的拉着身边人躲远,不识货的骂两句没长眼,再无其他。依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医馆叫同仁堂,开在街转角,市区与郊区之间。
      这是个好地方,人流量不少,且租金在寸土寸金的南迦不用掏心掏肺也付得起。

      室温控制在二十度,适合中药材保存,又不会冻死人,湿度六十,不干不潮。

      抓药的客人拢了拢LV经典款披肩,接过五位数的药包,对店员小倩开玩笑:“也就是你们老板开的药管用,不然这样子漫天要价,真怕你们老板被人套麻袋。”

      客人是半年前被朋友推荐来同仁堂的。她老公明明长相周正,身高优越,竟然早泄,好在这医馆的游老板在男科上有一手,抓了几次药,效果显著,否则她下半辈子的幸福就要被骗婚男毁了。

      拎着药准备离开,客人路过被她打趣的游老板。游老板正在和朋友裴植聊天,客人听了一耳朵,大概是裴植苦恼自己这辈子都没希望谈上恋爱了,问游老板自己长得很丑吗?

      游老板面无表情,仔细观察了半分钟,认真道:“你确定要听我的评价吗?”

      “……算了。”

      客人诧异,裴植也是个帅哥,怎么就听不得了?
      下一秒就听见裴植说:“你们男同的审美不适合我们直男。”

      客人闻言,霎时瞪大了眼睛,不过南迦毕竟是发达城市,作为浸润在前沿开放思想中的人,她很快接受了这个秘闻,心下了然,甚至感慨:游老板这个长相,男女通吃也不奇怪。

      她经常来拿药,听店员讲了不少八卦。据说游老板的母亲是水乡美人,父亲那边往上数两代,正鼎盛的时候娶过西洋派来驻扎珈州的总督的女儿。

      而游舟得天独厚,专挑两边好的长。他的好看,是皮与骨相得益彰的好看,是男人女人都心悦诚服的好看。

      中长发,白衬衫。
      右手覆着一层单薄的黑色皮质手套。

      可能是客人看得太久,游舟和裴植齐刷刷看向她,客人欣赏美色被抓包,尴尬地笑了下,目光飘忽,看见门外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说:“游老板,外面有人找。”

      不知为何,她这话一说出口,医馆内冷气更重了。

      游老板站起身来,“我送您。”

      走了出来,客人才发现,这哪是有人找,这是有人找事啊。

      黑车依旧沉默地伫立在路边,一个六十岁的男人领着两个黑西服高大个堵在门口。

      她抓着披肩,“游老板,别怕,有事找姐,姐给你解决。”

      游舟领了她的好意,说没什么大事,把人送走。走前还留下一句:“真有事一定联系姐啊,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姐的幸福还离不开你!”

      这边把客人送走,那边裴植已经跟李管家,也就是那个六十多岁的男人,吵了起来。

      “又来?还想坐警车吗?这里不是珈州,不是你们徐总一手遮天的地方。”

      李管家讶异:“谁坐警车了?”

      “你们徐总啊。”

      李管家露出见鬼的表情。

      但裴植还真没说假话。

      半年前徐庭岸追到南迦来,要带游舟回珈州,正巧碰上裴植。裴植家里在宸京也不是好惹的,一通电话打过去,南迦的警署立马开着乌拉乌拉的警车过来把寻衅滋事徐庭岸、受害苦主游舟还有好心路人裴植一块拉走了。

      警车空间小,徐庭岸手长腿长,略显局促,极为不满,黑着一张脸,到警局去听了半小时道德教育。

      那半小时道德教育应该是徐庭岸这位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前三十年人生中最难熬最屈辱的时光,效果显著。之后半年,他果然销声匿迹。

      李管家解释,“我们只是来告知游先生一个消息。”

      “什么事。”游舟靠过来,语气平淡,好像被黑车堵门的不是他,历经暧昧情事的不是他,铁石心肠一刀两断的也不是他。

      “游女士去世了。”

      南迦的夏天总是艳阳高照,树荫下稍好些,太阳直照的地方就像火烤,空气都是烫的。
      游舟似乎听见脚下石砖被晒得咯吱响。

      不远处,黑车后排的男人西装革履,腿上放着笔记本办公,反射的光让他的脸在防窥车窗下隐约可见。

      徐庭岸的视线落在笔记本上,专注认真,似乎没有注意到车外的交涉。

      “怎么死的?”

      “自杀。”

      胡言乱语,游舟心想。
      他脚下像是生了根,钉在原地一秒,怀疑是廉价鞋底被高温烫坏了,用力拔了拔,才转向室内。

      李管家连忙道:“她给你留了一封信。”

      游舟脚步一顿,朝李管家伸手。

      裴植喊了声游舟,似乎是觉得李管家在蒙人,让游舟别上当。

      李管家没拿出什么信,只把手机递给游舟。屏幕上是信的抬头,写着“亲爱的阿舟bb”,游舟划了一下,发现是照片,只有半截,更多的内容都没拍进去。

      游舟这个人妙,他脸上总是没有表情,身上还带着一股中药材的苦香,游离在热衷于社交、浑身酒气和香水的人之外,在哪儿都格外突出。

      在国外留学时,就有毛子同学拎着瓶伏特加喝,对着游舟喊:“游,你长得真他妈带感。”

      看照片的时候也是。
      垂眸拧眉,中长发的发尖滑到锁骨处,脖颈细长,黛青色血管像是纹身,清瘦的背在廉价透光的衬衫中若隐若现。

      “信在哪儿?”游舟把手机还给李管家。

      “在珈州。”李管家浅笑道。

      “游舟。”裴植立马警惕地按着游舟的肩,“你要是去了,我可帮不了你。”

      担心过度,他手上力道不小,令游舟感到阵痛。但这种痛让游舟稍显混沌的头脑逐渐清醒。

      他拂下裴植的手,拜托他:“麻烦跟小倩她们说下我有事不在,医馆这段时间先闭店。要是有拿着以前的药方来抓药的,正常给他们抓药。”顿了顿,又补了句,“工资照发。”

      裴植脸上有着明显的愠怒,“游舟,火坑你也要往里跳是吧?”

      游舟唇角动了动,难得笑了一下,“我总得给我妈操办后事,她只有我。”

      裴植无言以对,眼睁睁看着游舟绕到车另一侧,打开车门坐进去,消失在自己视野里。

      他脚下有颗石子硌得慌,一脚踹开,砸到车上,完全没有损坏别人私物的羞愧,反而对着李管家放狠话:“要是游舟出事,你们给我等着。”

      李管家礼貌笑笑,“好。”

      黑车直接往机场开,湾流G650er借道南迦机场起飞,两小时不到落地珈州。

      司机小李是李管家的儿子,问徐庭岸:“徐先生,去半山别墅还是?”

      “殡仪馆。”
      徐庭岸合上笔记本,说出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已经烧了吗。”游舟问。

      “嗯。”徐庭岸不习惯跟别人解释什么,他一向是决策者,只交代任务,不解释原因。

      小李多说了两句:“前天小青山发的讣告,珈州天气热,徐先生叫人先送去殡仪馆走流程,昨天火化的。”

      游舟下意识想问为什么不早告诉他,又想自己早已经把徐庭岸的电话拉黑,也怪不得他。

      车内又安静下来。

      小李似乎是想展现下人道主义关怀,非但没有对游舟这个害得他们徐先生损失一笔两百亿生意的罪魁祸首恶语相向,反而说了句:“游助理……游先生节哀。”

      “徐先生已经买了块墓地,比抢楼花还难咯,待会您取完骨灰,我送您过去?”

      游舟没有说话。

      珈州地比房贵,不少买不起墓地的人专门买房来放置骨灰,在珈州已经成为一种习俗。虽然游舟挣了点钱,但买墓地不仅要钱,还要排队,普通人一时半会还真花不出去这钱。

      不过游舟不需要,徐庭岸这钱白花了。

      小李半天没得到回答,悻悻地闭上嘴,老实开车。

      殡仪馆人不少,莫名有些热闹,但都不是来悼念游婳的。游婳这一生,从水乡漂泊到珈州,没有什么亲人,也没有什么朋友。

      游舟取了骨灰盒,抱在怀里。他努力攒钱想要接回家的人,现在就待在这一个小小的盒子里。

      走出殡仪馆,小李叫住他:“游先生,我在这。”

      游舟摇头,“我不去墓地。”

      “那你去哪儿?”小李一愣,“不管去哪儿,你先上车,外面太阳这么大,晒得人心烦。”

      的确叫人心烦。
      游舟站着估算了下路程,还是坐上车,“去小青山。”

      小李不解,但还是照做。最后在小青山山脚,游舟下车,抱着骨灰盒走了近半小时,到山下的海边。

      双脚漫入水中,身后传来徐庭岸冷淡的声音:“游舟。”

      “医馆的人都安顿好了?”

      游舟望了他一眼,从水里出来,站在一块异形礁石上。

      这时候太阳快要落山,在海面上洒下余晖,游舟也洒下骨灰。两三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白鸽扑腾着翅膀,绕着海风吹走的骨灰飞了两圈。

      几抹骨灰在空中兜了个圈子,最后落在游舟白衬衫上。

      这里面朝大陆,说不定某一抹骨灰顺水就游回了故乡。
      游舟没有亲自带她回去,他已经回不去了。水能送走游婳的骨灰,却冲不开游舟身上的锁。他代替游婳被困在珈州。

      又吹了会带着余热的海风,海腥味冲淡了中药味,游舟才转身,往路上走。

      徐庭岸站在不远处,等游舟走近,“节哀。”又补了句“信在半山。”

      游舟不明白他怎么还能心平气和地说出节哀两个字。

      游婳去世,先不说她怎么可能自杀,单就是小青山没有通知死者亲属,反而让徐庭岸抢先,还拿到了遗信,就已经疑点重重。徐庭岸手眼通天,始作俑者不辨自明。

      游舟拨了下颈侧的碎发,心想头发该剪了,问徐庭岸:“你做了什么?”
      自从右手受伤,他的惯用手就换成了左手。

      徐庭岸不语,下颌线似有些紧绷,目光在对方那只薄皮手套上停顿,半晌才说:“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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