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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杀人的时候孤独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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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杀人的时候孤独吗？你问我。
那时候，我正无事，你也正无事，我们穿着常服坐在一家酒楼里喝酒。那时候我尚还不知道这就是我最后一次和你喝酒。
你这么问，把我问愣了，我杀人的时候不曾想过自己是否孤独。思考了一会，我回答你：我杀人的时候很专注。
你若有所思，却没把你想到的告诉我。我也未追问。你和我说笑起别的。那些江湖上无聊的传闻，谁娶了谁，谁杀了谁，谁做了什么坏事，谁做了什么好事。就着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我们喝空了两坛酒。最后我和你告辞，说来日再聚。
我杀人的时候很专注，从不想任务之外的杂事。当那份暗杀令送到手里，看着那上面你的名字、你的身份、你的位置、你的日常作息、你的性情偏好，我首先想到的是——有一次喝酒时，你问我：要是你被派去刺杀我，你有几成机会得手？
我告诉你说：我不可能被派去杀你，你是宰相的儿子，皇帝的外孙，又不出仕，没人想买你的命。
我杀人的时候很专注，除了眼前要杀的人，身后要逃的路，旁的什么也不会在意。我听见雷声、雨声、脚步声。我看见影子、衣衫、你的眼睛。有许多个时刻，我想这趟行刺会失败，你发现我了。可是你没有。直到我行动，你都没有呼喊卫兵。
从前我与你切磋，胜负参半。纵那时我不曾用过杀招，可我心知你也不曾全力以赴。我总猜测：或许你武功更在我之上？
我猜错了吗？
第三招，你慢了，我们分出生死。刀刃封喉，接着刺穿心脏。血溅满了我蒙面的面巾。
你抬着眼睛，盯着我，张着嘴，似有遗言。可我杀人的时候很专注，所杀的人都死得很快，没机会留只言片语。
你咽气了。我为你瞑目，接着，我割下你的头，刀握在手里，不曾有一丝一毫动摇，仿佛我不曾与你把酒言欢，不曾把你当成我唯一的挚友。我经常感到孤独，但我杀人的时候从来不孤独。太专注于手里的刀，自己也变成了一把刀。刀不会孤独。
我抱着你的头，淋着泼天的暴雨在夜路上前行。这不是我该走的那条路。杀手不走他的归路，很快就会被别的杀手追上。
我不想把你的头交上去。
杀他们的时候，我依然专注。杀完了他们，我又开始想你，想我不该那么专注地杀你。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很多酒想和你喝，很多事想和你一起做，很多地方想和你一起同游。我还想和你再聚。
我的眼泪落到你的脸上，接着，是我的血。
冰凉的剑刃没有直接刺穿我的心脏。暂时没有。
“为什么要逃走？”我的主人问我。
我没有回答他。我把你的头抱得更紧。
我杀你的时候很孤独。我对你说。
我的血流了一地，流进沟渠。希望幽冥九泉，我能再见到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