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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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突发爆炸新闻。
度厄真人这把年纪这把资历突然被贬，放逐到南天门做守卫。
尽管天上地下流言四起，怀疑他违法犯罪贪污受贿被倒查两千年的不乏其人，但度厄真人素来是个八卦、热心、聪慧的好仙人，还是有不少仙人妖巫魔避人耳目悄悄来见他、安慰他。
“没事没事，”度厄真人受宠若惊，“我是自愿去守南天门的。”
“早年就听说度厄真人头……脑聪慧过人，敢于犯颜直谏，真是我辈楷模！”众人敬佩不已，“如今昊天上帝闭关修炼，无量仙翁了无踪迹，涂炭生灵大割韭菜的事情还没给六界一个说法，只有您愿意出来说一句话。要是天庭里真混不下去了，也别受这窝囊气，不如到我们那儿去养老！”
巫族大寨、妖魔地宫、富庶人烟、偏远仙山纷纷发出邀请。
这份情义都是来自多年一起聊八卦的友谊。度厄真人十分感动。
“不用不用，”然而真相没有那么伟大，度厄真人实在无颜去人家地盘蹭吃蹭喝，“我在天庭还有事要办。”
众人都以崇敬的目光仰望着他，仿佛他是什么孤胆英雄，要去成就一番不世之功。
不是啦，度厄真人咽下一口苦水，他只是很想去现场围观八卦而已啊。
就在数日前，他翻出来一千多年不曾启用的私信记录，很有礼貌地编辑给大美人的信息。
“尊敬的龙王敖光先生：小仙是天庭度厄真人，千年前有幸与您浅言深交，始终无法忘怀您的美貌和傻白甜——”
不不不。度厄真人匆匆回删，奋力吹捧：“始终无法忘怀您的高大威猛！心性坦荡！言语率直！重情重义！近日听闻您力战无量仙翁，带头抵制天庭大割韭菜的无耻行径，不禁感慨您的天下为公之心，故冒昧叨扰。祝愿您安泰无虞，祝愿敖丙小太子健康茁壮！”
他小心发送，做好了准备未必能有回复，谁知大美人很快回了。
“别再打我儿的主意，有什么事都冲我来！我虽身在东海坐镇，若有人威胁我儿，定顷刻来见、睚眦必报！”
哦豁！
千年前的度厄散仙对于大美人的强势只有耳闻未曾得见，千年后的度厄真人终于得以亲身体验。
好辣。
“您别误会，我是想帮您的。龙王，您还记得某知名大学小公寓里的天庭体制内相亲对象吗？”
“你想用私生活要挟我？无耻之尤！”大美人的回复极其愤怒，“这件事你们天庭的人就没有错吗？”
度厄真人赶紧截住话头：“我是为敖丙小太子而谋！敖丙小太子太可爱了！请您相信我！”
他飞快地啪啪打字，努力掰正傻白甜龙王的思路：“东海集团乃至龙族现在都还在风口浪尖上，陈塘关总兵李靖之子哪吒性情激烈、直指天庭，敖丙小太子与他并肩，这事情实在是要翻天了。您有爱子之心，我有转圜之计，一定能够保住敖丙小太子平安！”
对面停了一会儿，大美人只冷冷两个字：“你说。”
“我不能说得太细，总之某月某日某时，请龙王赴南天门。到时您就都明白了。”
此年某月某日某时，正是昊天上帝修炼出关，返回天庭之际。
是日入夜，北辰明亮。南天门云雾缭绕，悄寂无声。
高大的帝君缓步走上南天门，度厄真人一眼认出，恭谦相迎，向天帝行礼。
许多年不见，曾经金光闪闪、意气风发的昊天帝披染了一身烟尘风霜，面上也有了几许憔悴，见是度厄真人，轻轻哼了一声，合上双眸，又淡淡地笑了。
“恭迎昊天上帝出关回銮，”度厄真人低低俯首，“小仙在此等候已久，听凭天帝发落。”
“发落你什么？”昊天帝的声音更加浑厚，却也更为平易。
云雾深处突然冒出一点异样的声气，又即刻平息了。
度厄真人神色不变：“小仙曾在天帝面前口无遮拦、犯颜直谏。天帝仁慈，留了小仙一命，待以闭关修炼为借口，秘密转生下界，游历九百年，验证六界疾苦，再来发落小仙。”
“我原话是如你有半句虚言，必定从重发落，”昊天帝道，“我没有滥施刑罚的兴趣。”
他扬起英俊的面容，犀利地向云雾中望去，缓缓启步。
“小仙，呃，小仙当年少不更事，”度厄真人碎步跟了上去，“话说得太过了，可能还是很有虚言的。”
昊天帝驻足看向他：“你当年说的什么，自己还记得吗？”
“记得，”度厄真人神色一肃，挺直脊背，望向昊天帝，“我说即便是天帝，也有许多不能遂愿的事，追究起来，责任并不系于旁人，正是系于天帝。天帝至高无上、一言而定天下。在天帝年少力盛、耳目清明时则罢，若有一日天帝力衰智昏，只要有人哄骗了天帝就是哄骗了天下、蒙蔽了天帝就是蒙蔽了天下、祸乱了天帝就是祸乱了天下。此诚为天庭六界最为危急之事。”
“哼，”昊天帝仍是轻笑，“还说了什么？”
度厄真人毫不畏惧地正视着天帝的金眸：“我还说了，就算天帝神力无与伦比、永世神清智明，可是只要高居庙堂，就很难再亲耳听到未经修饰的实话、亲眼看到陷于泥涂的黎民，其结果也与昏聩无异。”
昊天帝的眉头令人胆颤地蹙了起来，他甚至露出一个讥笑的神色。
“不止吧，”他用最动听的声音说，“真人当日雄辩、金句频出。什么天帝权滥而威、龙族财滥而贪，这才相互忌惮。什么即便有情人心在咫尺、身隔天涯，也还保不住为人有心利用、从中牟利。怎么此时此地就不肯说了呢？”
度厄真人悄咪咪把头低了，把背躬了，知道这位天帝已经觉察了。
下一刻，先是衣襟被昊天帝没有礼貌地抓得离身，接着整个人都被昊天帝没有礼貌地拎到踮脚，一道危险的声音低低拂在耳侧：“死都不怕，敢说给我听，不敢说给他听，你怀着什么心思？”
苍天啊！你快来评评理啊！度厄真人刚想开口哀嚎，就意识到面前这位正是自己的苍天。于是只有诚实地小声回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叫人之常情，您又不懂了。难道您想让我当面儿说他们龙族不好，惹他哭吗？”
昊天帝一把将他扔了出去，轻蔑地整整衣袖。
“他哭起来也一样漂亮。你没福气看了。”
“哎，天帝，等等，”度厄真人狼狈地爬起来，又装模作样地行礼，大声问，“所以小仙究竟该当何罪？”
满含威势的金眸俯视着他。
“我先问你，你见风使舵转投佛门，如今感想如何？”
度厄真人又刷地站直了，话音掷地有声：“佛门清净最易见心见性，一旦心性不正也最易滥心滥性，成了欺世盗名之徒，万般欲求悉受供养而劝人无欲无求，更是狼心狗肺之辈！”
“哼，”昊天帝勾起嘴角，笑了，“度厄真人果然不负当年‘头铁散仙’的盛名啊。”
盛年的帝君缓步向前，威仪赫赫，光华流转，声音低沉而清朗：“为人治病，治于未病，正是妙不可言的至高境界。真人从无虚言，何罪之有？”
他目不斜视地迈过南天门，才又回首，不知为何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忧悒，像是对着度厄真人，又像是对着无限虚空。
“我知道，你们都担心帝心难测，生杀予夺悬于我一念。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们证明我的本心，更不会逼迫你们臣服，只能寄希望于真诚——你们的真诚都曾令我信服。但愿我的本心也足够真诚，终有一日，能让你们相信我。”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