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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夏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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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南城,空气里浮动着燥热的因子,蝉鸣藏在梧桐叶的间隙里,时断时续地响着。
暮色刚刚漫上来,天空被染成一种温柔的橘粉色,像是谁随手打翻了一罐水彩,晕染得漫不经心却又恰到好处。
江叙白站在小区那棵老梧桐树下,树影婆娑,斑驳的光点落在他身上,像细碎的星子。
他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棉麻质地的长裤,整个人清瘦得像是能被风吹走,却又挺拔得像棵小白杨。
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半截白皙的下巴和淡色的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远处传来脚步声,不紧不慢,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神经上。
他微微抬头,视线穿过帽檐的阴影,看见陆知野朝这边走来——185的个子,肩宽腿长,黑色短袖下的手臂线条流畅有力,整个人像是一团灼热的、不容忽视的存在,连夏风都要为他让路。
江叙白呼吸一滞。
陆知野也看见了他。
那一瞬间,像是有人按下了慢放键。陆知野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胸腔里那颗心脏突然重重一跳,像是要撞破肋骨冲出来。
他看见江叙白站在树影里,白得几乎透明,像是一抹随时会消散的月光,可偏偏那双眼睛望过来时,又亮得惊人。
“等很久了?”陆知野走近了,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江叙白摇头,帽檐下的耳尖却悄悄红了。他闻到了陆知野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混着夏日的热气,莫名让人头晕目眩。
“……没有,刚到。”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是羽毛扫过。
陆知野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江叙白的帽檐,将它往上抬了抬,“戴着帽子不热?”
这个动作太突然,江叙白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却还是没躲开。
帽檐被掀起的瞬间,傍晚的光线毫无保留地落在他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瞳孔被映得清透如琥珀。陆知野的呼吸一乱。
太近了。
江叙白能清晰地看见陆知野喉结滚动了一下,能闻到他呼吸里淡淡的柠檬糖味道,能感觉到他指尖残留的温度——烫得他几乎要颤抖。
蝉鸣忽然聒噪起来。
一片梧桐叶晃晃悠悠地从两人之间飘落,陆知野率先回过神,轻咳一声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像是要留住什么触感。
“走吧,”他侧过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哑,“……再站下去,蚊子要咬你了。”
江叙白“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夏风拂过,掀起两人的衣角,一黑一白,在暮色里交错又分开。
树影摇晃,心跳如雷。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家门,木质的地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斜斜地铺进来,将整个客厅染成温暖的蜜糖色,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木质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洗衣液味道,干净又安心。
江叙白站在玄关处,手指无意识地抠了抠背包带,声音轻而清晰:“一楼主要是卧室……你的房间在我斜对面。”他顿了顿,目光往走廊尽头飘了一下,“洗手间在那边。”
陆知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走廊尽头有一扇磨砂玻璃门,隐约能看见里面透出的暖光。
他点了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往江叙白的房间方向瞥——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一线微光,像是藏着什么秘密。
“二楼是书房和阳台,”江叙白继续道,声音渐渐放松下来,“厨房和餐厅在后面,你要是饿了……冰箱里有吃的。”他说完,又像是觉得自己话太多似的,抿了抿唇,低头换鞋。
陆知野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地问,“你房间能进吗?”
江叙白动作一顿,抬起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能。”他轻声说,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陆知野笑了,胸腔里那股莫名的躁动却更明显了。他拎着行李往自己房间走,路过江叙白门口时,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门缝里飘出一丝淡淡的香气,像是晒过的棉被,又像是某种柑橘调的沐浴露,干净得让人心痒。
他忽然想起刚才在梧桐树下,江叙白仰起脸时,那双清透如琥珀的眼睛。
——要命。
陆知野猛地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像是要逃离什么。
房间很整洁,床单是深蓝色的,窗帘半开着,窗外能看到那棵老梧桐树的树冠,在暮色里轻轻摇晃。
他丢下行李,仰面倒在床上,手臂搭在眼睛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一墙之隔,江叙白也靠在门板上,心跳如擂鼓。他盯着天花板,脑海里全是陆知野站在梧桐树下时,被夕阳勾勒出的锋利轮廓。
夏夜的风从窗口溜进来,掀起窗帘一角。
两颗心跳动的频率,在寂静的走廊两端,微妙地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