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火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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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的白色小花开了又谢，两个春秋在花瓣开合间悄然流逝。
窗外的梧桐又绿了两次。
沈夜书包昨晚就收拾好了，里面除了课本还塞了一盒胃药和几包咖啡。沈夜轻手轻脚地走到温言房门前，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敢敲门。哥哥昨晚肯定又熬夜了。
沈夜站在玄关的镜子前，指尖轻轻拨弄着额前的碎发。镜中的少年已经拔高了一截，曾经瘦削的脸庞有了清晰的轮廓，肩膀也宽了些，校服不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又长高了。”温言的声音比少年时期更加低沉，那枚银戒项链依然挂在男孩颈间。
“哥哥，我好了！”他朝屋里喊，声音比两年前沉了些，却依然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
温言从主卧走出来，手里拿着两本书。他高三了，个子比两年前更高，眉眼间的轮廓愈发深邃，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衬得肩线挺拔如松。
“作业带了吗？”温言问。
“带了。”沈夜拍拍鼓鼓的书包，又指了指脑袋，“公式也都背熟了。”
温言抬手，像两年前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发，只是现在不用再俯身了。
“走吧。”温言拿起钥匙，“今天考试，别迟到。”
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两人并肩走着，影子一长一短，却比两年前接近了许多。
沈夜偷偷瞄了一眼温言的侧脸。高三的学业很重，温言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但脊背依然挺得笔直，像棵永不弯曲的松树。
“看路。”温言头也不回地说，却精准地抓住了沈夜即将撞上电线杆的肩膀。
沈夜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牛奶，插好吸管递给温言：“喝点，提神。”
温言接过，指尖相触的瞬间，沈夜的心跳漏了半拍。这两年，他长高了，变强了，却依然会在温言不经意的触碰中心跳加速。
路口处，两人的方向不同，温言要去高中部，沈夜则拐向初中部的教学楼。
“放学等我。”温言说，“带你去吃火锅。”
沈夜眼睛一亮：“真的？不补习？”
“考完试，放松一下。”温言难得地笑了笑，“去吧。”
沈夜转身跑向教学楼，脚步轻快。跑到一半，他突然回头，看见温言还站在原地看他，晨光为那道身影镀上一层金边，像两年前那个雨夜，向他伸出手的神明。
他用力挥手，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时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淌。
推开高三（1）班的门，原本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两秒。
径直走向后排靠窗的座位。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桌面上，那里已经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放的。
“第几杯了这周？”前桌的林嘉明转过来，手指敲了敲温言桌上厚厚的竞赛题集，“老陈头说你再熬夜就要亲自去你家抓人了。”
温言翻开习题册，钢笔在指间转了一圈：“他管不着。”
“啧啧，学霸就是嚣张。”林嘉明凑近，突然压低声音，“对了，早上看见你家小孩了，在初中部那边当值周生，还挺像那么回事。”
钢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洇出个小墨点。温言抬头，目光扫过林嘉明八卦的脸：“你闲得慌？”
“我这不是关心发小嘛！”林嘉明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说真的，当初捡回来的时候瘦得跟猴似的，现在居然……”
话没说完，一个纸团精准地砸在他脑门上。
“闭嘴。”温言收回手，视线重新落回习题册，“吵。”
教室里的嘈杂声渐渐安静下来。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响起时，温言解完了最后一道力学大题。他合上习题册，从抽屉里摸出手机。锁屏上显示着三条未读消息，都来自同一个联系人。
「哥哥，今天食堂有糖醋排骨」
「我帮你占位子」
「记得吃药」
温言点开回复框，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两秒，最终只回了个“嗯”字。他把手机调成静音，塞回抽屉。讲台上的语文老师已经开始讲解模拟卷，温言从课桌里抽出试卷。
窗外传来初中部的课间操广播，隐约能听见体育老师的哨声。
温言偏头，透过三楼窗户望去，操场上的蓝色校服方阵里，某个总爱偷看高中部教学楼的身影格外显眼。
初中部上午只有一场考试，所以学校还是安排他们进行了做操。
课间操时，沈夜站在队伍最后，借着转身运动偷偷望向高三的教室。阳光正好照在那扇窗前，他眯起眼睛，隐约看见一 个熟悉的身影正低头干什么。
钢笔帽轻轻合上。
温言从抽屉里摸出手机，给置顶联系人发了条消息：「好好做操，别东张西望」
广播操做到第四节时，沈夜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好好做操，别东张西望」
沈夜差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结果被巡查的老师瞪了一眼。他赶紧把手机塞回去，规规矩矩地做完剩下的动作，耳朵尖红得发烫。
在温言的视角中，初中部方阵里某个身影突然僵住，然后手忙脚乱地去摸口袋。温言看着远处那个低头看手机的脑袋，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我靠！”林嘉明突然拍桌，“温言你居然在课上玩手机？！”
讲台上的物理老师推了推眼镜：“林嘉明，出去站着。”
温言把手机调成静音，塞回抽屉。震动传来时，他不用看也知道是某只被抓包的小猫发来的哭脸表情。
新政策下来，为不让学生有太大的压力，开始取消晚自习，让他们下午就放学了，温言也没有继续住宿了，而是明天下午和沈夜一起回家。
这倒是让沈夜十分开心，不仅不用和温言隔一周见一次，还可以每天和温言一起回家。
最令人激动的无非就是下午放学了。下午下课铃刚响，林嘉明就一个转身，胳膊肘撑在温言的课桌上，笑得一脸八卦：“老温，放学去哪？”
温言慢条斯理地合上习题册，头也不抬：“吃火锅。”
“哟，一个人吃多没意思！”林嘉明眼睛一亮，立刻蹬着椅子往前凑，“带我一个呗？”
温言瞥了他一眼：“还有沈夜，不带你。”
“别啊！”林嘉明一把拽住他的书包带，“我请客行不行？”
温言闻言挑眉。
林嘉明干笑两声，赶紧转移话题：“再说了，小夜肯定也想见我！上次他还问我游戏厅的事呢！”
温言沉默两秒，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林嘉明要跟来」
数秒后，手机震动。
沈夜：「好啊！(\（^v^）/ )
后面还跟着个蹦蹦跳跳的兔子表情。
温言：“……”
林嘉明偷瞄到屏幕，得意地咧嘴一笑：“你看，小夜多欢迎我！”
温言把手机塞回口袋，面无表情地拎起书包：“话多就自己买单。”
“没问题！”林嘉明勾住温言的肩膀，被他一个眼神瞪开，也不在意，笑嘻嘻地跟在他后面往外走，“哎，我知道有家新开的重庆火锅，特辣的那种，你能吃辣吗？”
“不能。”
“那要不换家？”
“不用。”温言脚步不停，“他要吃清汤。”
林嘉明摇头晃脑地感叹：“啧啧，宠弟狂魔。”
刚走到楼梯口，他们就看见沈夜已经在等了。少年踮着脚张望，一见到温言就眼睛一亮，小跑着迎上来：“哥哥！”
然后才看到后面的林嘉明，乖巧地打招呼：“林哥。”
林嘉明伸手想揉他脑袋，被温言一个侧身挡住，只好转而去拍沈夜的肩膀：“小夜长高了啊！走走走，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沈夜偷偷看了眼温言，见他没反对，才笑着点头：“好！”
温言伸手把沈夜往自己这边带了带，避开走廊上打闹的学生：“书包给我。”
沈夜乖乖递过去，温言单手拎着，另一只手自然地搭在沈夜肩上，把人往自己身边拢了拢，完全隔开了林嘉明伸过来的魔爪。
林嘉明：“……”
得，他还是自己走前面吧。
火锅店里热气蒸腾，红油锅底翻滚着辣椒和花椒，香气扑鼻。
热气腾腾的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红油锅底翻滚着辣椒和花椒，清汤锅里漂着几颗枸杞和红枣。
林嘉明夹起一片毛肚，在沸腾的红汤里涮了涮，蘸满香油蒜泥，一口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爽！”
沈夜坐在对面，正小心地把肥牛一片片放进去。余光瞥见温言面前的鸳鸯锅，红汤那一半几乎没动过，清汤里的蔬菜和豆腐倒是快被捞完了。
林嘉明往红油锅里涮了一大筷子毛肚，辣得直吸气，还不忘调侃：“老温，你这也太养生了吧？清汤锅配芝麻酱，跟老年人似的。”
温言笑笑：“胃不太好……”
“他不能吃辣，哥哥，”沈夜夹了块煮得刚好的嫩豆腐放进温言碗里，“这个不烫了。”
温言“嗯”了一声，筷子尖轻轻拨了拨豆腐，等热气散了些才送入口中。
温言也从红油锅里捞出一片嫩牛肉，放进沈夜碗里。
沈夜眼睛一亮，夹起来尝了尝，满足地眯起眼睛：“好吃！”
林嘉明看着这一幕，挑眉：“老温，你什么时候这么会照顾人了？我记得以前在宿舍煮泡面，你连鸡蛋都能煮成石头。”
温言懒得理他，又给沈夜夹了块冻豆腐：“慢点吃，烫。”
沈夜乖乖点头，小口小口吹着气。
林嘉明灌了口冰可乐，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小夜，听说你这次月考年级前五十？可以啊！”
沈夜耳朵微红，下意识看向温言。
温言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自己努力的结果。”
林嘉明夸张地捂住胸口：“哎哟，这兄弟情，感人！”他凑近沈夜，压低声音，“你知道你哥当年外号叫什么吗？‘冰山魔王’！多少学妹送情书都被冻成冰雕……”
“林嘉明。”温言冷冷扫他一眼。
沈夜却好奇地睁大眼睛：“真的吗？”
“那当然！”林嘉明来劲了，“最绝的是当时高二那届那个校花，在图书馆堵了他整整一个月……”
温言：“闭嘴吃饭。”
沈夜低头咬着筷子尖，偷偷笑了。
热气氤氲中，林嘉明突然正经起来：“说真的，小夜以后想考哪所大学？”
沈夜一愣，筷子停在半空。他偷偷瞥了眼温言，声音很轻：“哥哥你想考那个大学？”
温言动作一顿。“淮大。”
“那我也考淮大。”
林嘉明吹了声口哨：“有志气！那可是重点，不过有你哥这个全校第一的学神辅导，问题不大！”他举起可乐，“来，预祝小夜金榜题名！”
沈夜红着脸举起杯子，温言也默默碰了一下。玻璃杯相撞的清脆声响里，火锅的热气模糊了三个人的笑脸。
林嘉明看着这对兄弟，突然想起什么：“哎，我记得小夜以前胃也不好来着？现在能吃辣了吗？”
沈夜点了点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好了。”
反倒是温言，自从两年前的那次胃出血后，胃就一直不好。
“那真是可怜了老言，”林嘉明遗憾地咂咂嘴，“这家红汤特别正宗。”
温言没搭话，只是又往沈夜碗里添了片冬瓜。
其实他们都记得，两年前那次之后，很多事情都变了。
那天温言受伤胃出血住院，沈夜守在病床前三天没合眼。护士来换药时，看见少年死死攥着温言的手，像是怕一松开，床上的人就会消失似的。
奇怪的是，等温言出院后，原本动不动就胃疼的沈夜突然就好了。而向来饮食规律的温言，却开始时不时胃痛，严重时连咖啡都不能喝。
只有沈夜知道，那天他在医院走廊尽头的消防栓前发了很久的呆。玻璃映出的自己眼睛通红，他在心里一遍遍祈祷，宁愿自己替温言疼。
火锅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沈夜偷偷看了眼温言。对方正皱眉咽下一片山药，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这是胃又不舒服了。
“我去要杯热水。”沈夜突然站起来。
温言抬眼：“怎么了？”
“……烫到了。”沈夜含糊地说，快步走向服务台。
等回来时，他手里除了热水，还有一小碟蜂蜜。温言看着他把蜂蜜慢慢搅进水里，推到自己面前，突然想起两年前自己也是这样。
“喝点，”沈夜小声说，“缓解一下。”
这句话太熟悉了。温言接过杯子，指尖相触的瞬间，沈夜的手指温暖干燥，确实很久没听他喊过胃疼了。
林嘉明看着两人，突然觉得嘴里的毛肚不香了。他悻悻地放下筷子：“你俩这默契，不知道的还以为……”
“吃你的。”温言打断他，却接过沈夜又递来的山药，慢慢吃完了。
林嘉明又往锅里下了盘虾滑，红油锅里顿时浮起几个粉白的小球。“小夜，老温，尝尝这个！我特意让服务员分开下的，这几个是不辣的。”
沈夜正要伸筷子，温言已经用漏勺把那几个白嫩的虾滑捞到他碗里。“晾五分钟再吃。”
“啧啧，”林嘉明摇头晃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养儿子呢。”
沈夜正小口吹着虾滑，闻言差点呛到。温言递过纸巾，淡淡地扫了林嘉明一眼：“吃你的饭。”
“好好好。”林嘉明举手投降，却又突然压低声音，“小夜，想不想知道你哥高中时的糗事？”
沈夜眼睛一亮，刚要点头，就听见温言轻咳一声。他立刻会意，乖巧地摇头：“哥哥没有糗事。”
“噗……”林嘉明一口啤酒喷出来，“老温你到底给小孩灌什么迷魂汤了？”
温言慢条斯理地涮着毛肚，嘴角微扬：“实话实说。”
“对了，”林嘉明突然正经起来，“下个月校庆，咱们班主任特意让我通知你去演讲。”
温言皱眉：“不去。”
“别啊！”林嘉明急了，“今年是建校70周年，校长指名要你这个优秀学生代表……”
“哥哥。”沈夜轻轻拽了拽温言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我想看你演讲。”
温言的动作顿住了。林嘉明趁机加码：“就是！小夜还没见过你在讲台上的风采呢！”
火锅的热气在三人之间氤氲。温言看着沈夜期待的眼神，最终轻叹一声：“……好。”
林嘉明兴奋地拍桌，“到时候我带小夜坐第一排！”
结账时，林嘉明抢着买单。服务员递来薄荷糖，沈夜拿了两颗，一颗递给温言，一颗自己含在嘴里。
“甜吗？”温言问。
沈夜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哥哥，这个给你。”
温言打开，是一枚精致的书签，上面画着颗向日葵，背面用工整的字迹写着“给最好的哥哥”。
沈夜的画技相比两年前确实有了天大的进步。
“我自己做的。”沈夜不好意思地解释，“美术课学的……”
林嘉明凑过来一看，怪叫道：“这不公平！我怎么没有？”
沈夜慌忙解释：“下次一定……”
温言已经不动声色地把书签收进贴身口袋，拍了拍沈夜的头：“很漂亮，谢谢。”
走出火锅店时，夜风微凉。温言把围巾解下来给沈夜系上，林嘉明在一旁直摇头：“没眼看，真的没眼看……这可恶的弟控。”
路灯下，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夜走在中间，左手边是喋喋不休的林嘉明，右手边是安静听着的温言。他偷偷往温言那边靠了靠，温言便很自然地揽住他的肩膀。
这个夜晚，和火锅一样温暖。
夜色渐深，街灯在寒风中微微摇曳。火锅店门口，三人站在霓虹灯牌下，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开。
林嘉明搓了搓手，看了眼手表：“哎呀，都这个点了！”他拍了拍沈夜的肩膀，“小夜，下次哥带你去电玩城，比火锅有意思多了！”
沈夜刚要点头，温言已经淡淡开口：“作业写完再去。”
“……”林嘉明无语，“老温，你能不能别这么扫兴？”
温言没理他，只是把沈夜的围巾又往上拉了拉，遮住他冻得发红的鼻尖。
林嘉明看着这一幕，突然笑了：“行吧，那我先撤了。”他朝两人挥挥手。
“林哥再见！”沈夜礼貌地挥手。
温言只是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林嘉明转身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的人流中。
寒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沈夜往温言身边靠了靠：“哥哥，我们怎么回去？”
“打车。”温言拿出手机叫车，余光瞥见沈夜在偷偷跺脚取暖。他皱了皱眉，脱下大衣披在沈夜肩上，“穿上。”
沈夜慌忙摇头：“不用，我不冷。”
“听话。”
简单的两个字，让沈夜乖乖闭上了嘴。他裹紧带着温言体温的大衣，独属于温言的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让他耳根发烫。
车很快到了。温言拉开车门，让沈夜先坐进去，自己才跟着上车。
“地址。”司机头也不回地问。
温言报出地址，然后侧头看向沈夜：“困了？”
沈夜揉了揉眼睛，强打精神：“不困……”
话没说完，他就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温言伸手，轻轻将沈夜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睡吧，到了叫你。”
沈夜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很快靠着温言的肩膀睡着了。
沈夜总是这样，一坐车就犯困，真是个嗜睡虫。温言心想。
他的呼吸均匀而轻浅，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温言低头看着他的睡颜，伸手拨开垂落在他额前的碎发。
车窗外，霓虹灯光流转而过，在沈夜安静的睡脸上投下斑驳的色彩。
华灯初上，夜色正浓。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