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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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时分。
王妈哼着小曲，将最后一盘清蒸鲈鱼端上餐桌。鱼肉雪白，上面点缀着翠绿的葱花，香气在餐厅里弥漫开来。
“少爷，小夜，晚饭做好了。”王妈笑眯眯地擦了擦手，目光慈爱地落在餐桌旁的两个身影上，她特意把沈夜的座位安排在温言右手边。
温言走向餐桌，他的动作永远那么优雅得体，连拉开椅子的角度都像是经过精确计算过的一般。沈夜跟在他身后，脚步比前几日轻快了些，却依然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餐厅的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照在精致的餐具上。
沈夜站在自己的椅子前，目光不自觉地被餐桌上的食物吸引，清蒸鲈鱼、红烧排骨、蒜蓉菜心，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紫菜蛋花汤。他的喉结悄悄滚动了一下，却仍然站着没动，直到温言落座后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小夜，多吃点，你太瘦了。”王妈给沈夜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又夹了一块鱼肉放在他碗里，“这鱼可新鲜了，今下午才从市场买回来的。”
沈夜低头看着碗里的食物，手指微微发抖。数天前，他还在翻垃圾桶找吃的，现在面前却摆着这样丰盛的晚餐。他拿起筷子，动作有些笨拙，生怕弄出声音。
温言吃饭时很安静，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沈夜偷偷瞄了他一眼，学着他的样子小口咀嚼。鱼肉鲜嫩得不可思议，入口即化，咸淡适中的酱汁在舌尖绽放。沈夜的眼睛不自觉地眯起，像只满足的小猫。
餐厅里只有餐具偶尔碰撞的清脆声响。王妈在餐桌另一旁。看着沈夜吃饭的样子，眼眶有些发热。这孩子吃饭时总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像是在数着米粒，又像是怕吃得太快就会消失。
“还要吗？”当沈夜的碗快要见底时，王妈轻声问道。
沈夜摇了摇头，却又在看到那盘糖醋排骨时犹豫了一下。那盘糖醋排骨，色泽红亮，酱汁浓郁，热气裹着甜香。温言注意到他的目光，直接夹了一块放在他碗里。
孩子嘛，总是喜欢吃些甜的东西。
那些童年浸泡过苦味的孩子，长大后总在找糖。
不是贪嘴，是身体记得，甜味能暂时盖住记忆里发霉的苦涩。
便利店最便宜的巧克力，出租屋冰箱里的廉价蛋糕，都是成年后悄悄补偿自己的方式。
有人说这是幼稚的嗜好，他们不懂，甜食是最温柔的止痛药。当舌尖尝到甜味，恍惚就回到那个没能被满足的下午，终于能对当年的自己说：吃吧，这次管够。
你知道吗？最让人心疼的不是他们嗜甜如命，而是当有人递来苦瓜时，他们依然能面不改色地咽下去。这种刻在骨子里的耐受，比任何甜食都更苦涩。
沈夜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温言。
“吃吧。”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沈夜的眼睛亮了起来。
温言神色如常，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沈夜却觉得胸口微微发烫。他低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酸甜的酱汁在舌尖化开，肉质酥烂，几乎要融化在嘴里。
“好吃吗？”王妈笑眯眯地问。
沈夜点点头，声音很轻：“……好吃。”
温言没说话，只是又夹了一块给他。
晚餐结束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温言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递给沈夜一张纸巾。沈夜愣了一下，迟疑地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温言的手。
“谢…谢…”沈夜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在最后一个字上顿了顿，又小声地加了一个词，“…哥哥。”
两个字，生涩得像初春的嫩芽顶开冻土。
这个词一出口，餐厅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王妈正在收拾碗筷的手停了下来，温言也微微一顿。沈夜立刻低下头，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仿佛后悔自己脱口而出的称呼。
沈夜放下筷子，看着王妈开始收拾碗碟，突然站起来：“我帮您。”
王妈惊讶地抬头：“哎哟，不用不用，你去休息吧。”
沈夜却已经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盘子：“……我想帮忙。”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王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坐在主位上没说话的温言，最终笑着叹了口气：“行，那你帮我端到厨房。”
温言站起身时，嘴角似乎有一丝不易被发现的微笑。温言转身去书房，脚步很缓，好像在刻意等谁一样，沈夜赶紧跟在后面。
沈夜站在洗碗池前，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王妈本想接手，却被他轻轻拦住：“……我可以的。”
“你说你，我拿着这么多的工资，就这点活要干，你还来跟我抢。”王妈开玩笑。
沈夜打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冲刷过碗碟，泡沫渐渐堆叠。沈夜洗得很仔细，手指擦过盘子的边缘，连一点油渍都不放过。
王妈站在一旁，忍不住问：“小夜啊，以前在家也常洗碗？”
沈夜的动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分：“……以前在餐馆打工，洗过很多。”
沈夜才多大？十岁。他以前……
王妈心头一酸，正想说点什么，厨房门口却传来温言的声音：
“洗好了？”
沈夜回头，温言正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毛巾。
“嗯，马上就好。”沈夜加快动作，冲洗掉最后一个盘子上的泡沫。
温言走过来，把毛巾递给他：“擦手。”
沈夜接过，擦干了手。
书房里，落地灯投下温暖的光晕。温言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开始搜集整理资料。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冷峻的线条。
沈夜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的地毯上坐下，他拿出那本《趣味数学入门》，翻到下午做到的地方。
夜晚的别墅安静得出奇，只有壁钟的滴答声和偶尔的键盘敲击声交织在一起。沈夜咬着铅笔头，眉头微蹙，全神贯注地解着一道题。
温言处理完，抬头时正好看到这一幕。男孩的表情专注而平静，与初来时那个惊弓之鸟般的模样判若两人。
温言的目光在沈夜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重新看向电脑屏幕。但接下来他敲击键盘的声音不自觉地轻了许多，像是怕打扰到这份难得的宁静。
沈夜解完一道题，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他抬头看向温言，发现对方正专注工作，便又低下头继续看书。他的手指轻轻抚过书页，像是在抚摸什么珍贵的宝物。这本书是温言给他的第一件礼物，虽然对温言来说可能微不足道，但对沈夜而言，却比什么都重要。
时间悄悄流逝，壁钟的时针指向了九点。温言合上电脑，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他看向窗边，发现沈夜已经歪在地毯上睡着了，数学书摊开在胸前，一只手还握着铅笔。
温言轻轻走到沈夜身边，蹲下身来。沈夜看起来睡的很熟，脸颊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呼吸均匀而平静。
犹豫了一下，温言伸手轻轻抽走沈夜手中的铅笔。男孩在睡梦中皱了皱眉，但没有醒来。温言又轻轻合上书本，动作小心得像是在拆解一枚炸弹。
正当他考虑是叫醒沈夜还是直接把他抱回房间时，沈夜突然动了动，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哥哥…”
温言的手停在半空。这个词从睡梦中的沈夜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毫无防备的信任。窗外的月光更亮了，照在沈夜的脸上，为他苍白的皮肤添了一丝血色。
最终，温言轻轻托起沈夜的后背和膝弯，将他抱了起来。男孩比看起来还要轻，像一片羽毛般几乎没有重量。沈夜在梦中本能地往温言怀里靠了靠，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呼吸拂过温言的脖颈，温暖而湿润。
走廊的灯光很暗，温言的脚步却很稳。他推开沈夜的房门，轻轻将他放在床上。沈夜在接触到柔软的被褥时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舍温暖的怀抱，但很快又沉沉睡去。
温言站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沈夜，犹豫了一下，伸手拉过被子盖在沈夜身上，动作生疏却轻柔。
“晚安。”温言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转身离开，轻轻带上门。
走廊里，温言停下脚步，透过窗户看向花园。月光下，那丛“安妮女王的蕾丝”依然倔强地绽放着，洁白的花朵在夜色中微微发光，就像那个曾经流浪的男孩，终于在这个夜晚，找到了一个可以安心入睡的地方。
窗外，月光静静地洒在花园里。温言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手里拿着手机。
挂断电话后，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一份文件上，那是周叔今天刚送来的，关于沈夜身世的进一步调查。（沈夜，17岁，父母双亡，辗转多个福利院……）文件最上面一页的照片里，一个模糊的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