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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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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程子文并不过问陈惜窃取遗诏之事,醒来后便带他坐上轻快的马车,两人颇有点亲密无间的意味。
陈惜觉得程子文虽然不说疯话,但是人更疯了。
他们来到城郊清净寺,斋饭只有简单的白粥豆腐,连茶水都是淡淡的。
但程子文偏要支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吃,仿佛从总能获得无比的享受。
陈惜偏脸躲一点,他就跟着看。
“咳!”
陈惜呛了一下,觉得此事十分严重还是早些讲明得好,“那啥,殿下哥,您贵为天皇贵胄,身份尊贵无比,还是早日找个有缘人省得委屈了自己。”
程子文看着他,“找到了。”
“……”
陈惜暗叫夭寿,心说不会真是我这个碎催吧。
他抖着手指向自己,程子文郑重其事点点头。
!
陈惜深吸一口气生怕下一口气就上不来了,连环炮似的说道,“我一个男的除了吃和睡再啥也不会没钱没权打架也打不过你,您老人家到底看上我哪点了?我这样的配么,你不怕被天下人笑话死?”
程子文这会儿还能笑得出来,但听到陈惜说“其实你又有多了解我呢?咱们不过萍水相逢——况且我有喜欢的人了,只不过也像你一样追不到手罢了”,他敛了笑意。
程子文垂眼思索片刻后,陈惜惊喜地以为他后悔了他终于看清自己金玉皮囊下的败絮本质了!
程子文轻轻摩挲他的手,说,“你很喜欢他?”
陈惜不明所以,但是点头。
程子文:“我帮你把他请来王府,你们两个一起呆在我身边。”
“!!!”
陈惜筷子掉地上,良久说不出半个字。
程子文贴心地帮他重新拿了一双,胸有成竹地等他答复。
可能是经理的震惊太多了,陈惜给自己掐掐人中,舒了口气缓缓开口,“别,不用,大可不必。”
陈惜不知道程子文到底听进去没有,吃完饭特意要了把香求哪位菩萨把他哥身上的妖魔鬼怪除一除。
程子文看着那个不太虔诚但很乖的背影,暗笑一个修道之人拜的什么菩萨,他那位说不得的师傅知道了还不得给气死。
“大哥怎么在这儿?”
程子文乍一回头,暗叫晦气,温和谦让地侧身行礼,“臣见过陛下。”
这人正是他亲弟也是皇帝的程脀。
同样一个称呼,没有血缘的叫起来犹如天籁,有血缘的反而听着恶心。
程脀却是真高兴,拉着他的手让人免了礼。
他这段时间郁结在心的苦闷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两人坐下聊天。
程脀:“大哥你说人的命怎么就这么无可奈何呢?自即位以来,不说为了当个好皇帝,朕就只为了少挨那帮跟在屁股后的老臣两句骂,不说殚精竭虑也算是废寝忘食了,这天下这么大,无论怎么管总有人不满意。”
程子文心里冷笑废物东西,手上却亲自为他斟好茶,“臣明白陛下的难处,是遇着了什么难事吗?”
程脀一肚子的委屈就等这一句问,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嘛,其他的朕就不说了,但前几日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谢家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见程子文点头,他继续道,“那个谢芳,小小一个粮草押运官,就仗着是皇后弟弟,犯了重罪还有脸要功名封号?不给就成天烦朕!”
“陛下不是给了吗?”
程脀没听出他的讥讽,面露苦涩道,“就是啊,给都给了这事儿也该算了吧?他们还没完没了了!谢芳灵堂被砸了个稀烂,前去吊唁的都抱头鼠窜,这不用说,必然是季夏灼偷偷派人去做的!她生性残暴,原本就先斩后奏自作主张就把人车裂了,不然哪来的这么些事?”
“那毕竟是皇后亲弟弟,这么说,咱兄弟俩中,我,”程脀挠挠头,呸了呸重新打比方,“比方咱们那个早早夭亡的兄弟,就是沈昭仪生养的那个,换了你我,谁下得去手?”
程子文点头,心说要是那个连叫啥都忘了的倒霉鬼还活着,其实倒也未必。
程脀摊手,“皇后悲痛欲绝,朕也能理解,但谁来理解朕啊?她要封号朕也给了,灵堂又不是朕砸的,关朕什么事?她要发疯要算账自己找季夏灼去,拧着朕不放有什么意思?难不成让朕拿把尚方宝剑跟季夏灼拼命去?”
程子文心里嘲讽,没见过这种反复朝令夕改的草包,父皇是用脚趾头传的位吗?
“陛下仁德宽厚,倒也不必跟她们一般见识。”
程脀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嘶——”
外面传来马声,程脀宛如受惊的兔子畏畏缩缩抬脚便要走。
“先不说,朕得走了,皇后的车马好像要追来了!”
程子文悠哉地饮着杯中的糙茶,好像在品味什么不得了的名茶,“陛下还没来得及拜拜菩萨求个祈愿吧?”
程脀:“你帮我上炷香求皇后少追着朕不放就行了!”说罢,火烧屁股似地跑了。
陈惜一直老老实实站在不远处好奇地打量程脀,但皇帝根本没注意到他。
“偷偷摸摸在看谁?”程子文眼皮都没抬。
陈惜腿一软,挠挠后脑勺准备瞎说。
“王爷说笑了,您怎么在这儿?”一个端庄的女声响起。
说话人是位身着素白衣裳的女子,虽然明显是丧期的孝服,但丝绸的面料轻薄柔顺,素银发簪雕纹精致,绝非民间的俗物。
程脀不愧为帝王,有着猎物一般的敏锐,这位女子便是当今皇后了。
素净不招摇的衣着、因憔悴而消瘦不少的容颜都遮挡不住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尊贵气度。
程脀刚逃亡没半炷香,程子文就把他战战兢兢的嘱咐当屁放了,指着后门拆台道,“皇上刚走,皇后娘娘脚程快点说不定还能逮到。”
皇后却叹了口气,看着他的脸,露出了愁容,“我不是来找他的。”
程子文轻笑一声,放下茶盏起身,“那该走的就是我了。”
皇后皱起了眉却没敢上前,“站住!”
程子文回头:“娘娘可还有什么吩咐?”
“我弟弟死了!”
“嗯,我知道。节哀。”
陈惜躲得更远一点,总觉得他们的对话有点奇怪。
皇后咬咬牙,下一秒汹涌的眼泪终于难抑地决堤,她用尽所有勇气抱住了程子文。
程子文没躲,但眼里毫无波澜,不及陈惜掉了一颗糖嘟囔的一声给的反应大。
“!!!”大哥你可忒有种了嘞!
陈惜躲在柱子后面,露出一双惊诧的大眼睛,对上程子文瞟来的目光时,满怀敬意地偷偷竖起一根大拇指。
???
小家伙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程子文不耐烦地皱皱眉,将身上的人推开,一副颇为正直贞洁的模样。
皇后失魂落魄地看着他,“婉如自知惹人生厌,大殿下如今竟连虚与委蛇都不做了。”
程子文退避行礼,“娘娘,哀思伤身,还是早些回宫里歇息罢。”
皇后自顾自说,“如果先帝不曾将我许给他,我们还会如此吗?分明是咱俩先有了婚约,但当年你旅居他国生死未卜,不知谁传的闲言说你在齐国被人害了,这才将我指给了二殿下……”
天哪!
陈惜捂住了自己震惊的嘴巴,原来还有这么一回说法!
程子文不为所动,“往事不必再提,臣祝帝后白头偕老。”
“殿下留步!”皇后正色,“王禛那个老东西虽然不中用,但我们的‘大事’你可还记得?”
程子文脚步一顿。
皇后收敛起失望,眼中是汹涌的野心,“您可别像男女情分一般,全都忘了。”
寺中并无他人,皇后说话的声音很小,但陈惜一字不漏听了去。他虽不通朝政,但一种不好的预感挥之不去。
程子文却淡然一笑,好似释然了什么长久压抑在胸口的磐石,“罢了。”
皇后不敢置信,怔愣地问,“什么?”
程子文:“我也曾无数次想过,如果当年并非那般,如今又会怎样,越想越深,愈发不能自拔,好似那些东西近在眼前,看得见也摸得着,因而落回到现实便愈发令人难以接受。”
皇后:“所以我们还有机会……”
“不,”程子文闭上眼,好似跟过去一直痴迷的什么执念突然一刀两断,“往事已矣,来路亦有别样风光,总活在过去有什么意思?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皇后愤然离去。
程子文拎出躲起来的陈惜,后者似乎还在走神想着什么。
“回话。”
???
陈惜有点懵,您问了吗?
程子文重复,“方才在偷偷看谁?”
原来这句话真是对他说的,而不是恰巧走来的皇后。
“程脀那个小白脸?”
陈惜听到了无比荒谬的玩意儿,连忙把自己的脑袋摇成拨浪鼓。
程子文满意地摸摸拨浪鼓。
陈惜抬眼,目光灼灼,“你……”
好多想问的,但他还是挑了件最想知道的,“你的功力还有那日的银丝是怎么回事?”
程子文坦然道,“年轻的时候过惯了颠沛流离的日子,偶然经过西南一带,学了点傍身的功法,总不至于随意命丧他处,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很奇怪吧?我身为长子为何落得那般朝不保夕的落魄下场?其实这已经算好的了,我还有个兄弟比皇上小几个月,我亲眼见过他披甲的模样,但是他已经死在了战场上。诸国争霸,上位者身居高堂,动动手的纵横捭阖,便是万千百姓、士兵真刀真枪你死我活的战场——究竟是为何呢?我一直也想知道,怪只怪这世道罢。”
陈惜说,“你恨极了打仗,不问政事,只图个安稳过日子是吗?”
程子文眼看着陈惜审视的圆眼没了往日的生动。
陈惜冷冷道,“没一句真话。堂堂闵王殿下屈尊跟我一介草民装可怜,真是难为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