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新年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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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强冷空气南下影响，元旦期间，全市将出现明显降水和剧烈降温天气过程，江中南地区预计出现小到中雨，其他地区以短时阵雨为主……”
坏天气持续至今年最后一天。
客厅没有开灯，仅剩电视屏幕闪着冷光。
远处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烟花绽放声，星星点点映在落地窗上，骤明骤暗。
浴室内，随着“哗啦”几声，浴缸里的水因某道身躯下沉而满溢。
一瞬间，全世界陷入静默。
巨大的空洞感裹挟着身躯下堕，一秒，两秒，三秒……直至人类极限边缘，突然，刺耳的电流声在耳边炸开：
“明日有雨！”
“明日有雨！”
“明日有雨！”
“明日有雨！”
“明日有雨！”
“……”
“哗啦——”
“嘭——”
溺毙感骤然消失，烟花声再次自很远很远处传来，热烈绽放，转瞬消失。
扣住浴缸边缘的白皙腕骨上布满青筋，自湿发淌落的水珠滞于背上又干涸。水温已经彻底变凉，与室温融合，恍惚中的人终于抽离，才察觉手机在旁边震个不停，势有不被接通不罢休的兆头。
头痛欲裂。
他起身，用毛巾随便擦了几下湿发便无所谓地丢到一旁，拿过手机接起。
反正这几年来，感冒发烧都成常态。
“喂喂喂，宁易，怎么这么久都不接电话？”好友章颂宁异常躁动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走出客厅时，天气晚报早已结束，电视上正在转播跨年晚会。
“没听到。”他如实回答，然后在窗边的矮几旁坐下，望着远处山顶上偶尔掠过的闪电与烟花。
“消息不回，电话不接，你知道这叫什么吗……等等，你声音怎么了，又生病了？”
宁易翻开聊天记录，从一堆未读信息里找到章颂宁。
【AAA建材批发章总：小宁啊，最好的祝福送给你，时时刻刻勿忘我！[闪灯心型玫瑰表情包]】
扯了扯嘴角，自动略过他的问题，问：“章总这个点有事？”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再有半小时，就又是新的一年了。
章颂宁听起来心情不佳：“临时有事，明天约会取消。”
宁易顿了顿，其实他才想起来这件事，不过自己也没必要在这时候撞他枪口上，转而问道：“为什么心情不好？”
章颂宁缓和了语气，牛头不搭马嘴地胡扯：“可能是因为……天气不好。”电话里还夹杂着某个机场大厅的广播声。
“在机场？”宁易早就对他这种阴晴不定的性格习以为常，看了看窗外，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快下雨了，还要继续飞吗？”
“是啊，有事，有急事，人好多，先不说了。”他顿了顿，明明上一秒还聒噪无比的人，忽然十分正经地补了一句，“宁易，新年快乐。”
宁易愣了一下，才忽然意识到他们离初次相识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双方都不是喜欢亲密关系的人，更不习惯言语亲昵，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必须亲口祝福对方快乐的对象，除非对方是宁易，除非对方是章颂宁。
“嗯，新年快乐，章颂宁。”
挂了电话，他在窗边又坐了一会。
久到远处山顶上传来的烟花爆炸声越来越大，手机屏幕频繁亮起，弹出新消息提示。
零点将至。
【风域-蓝蓝蓝：易哥，假期愉快，新的一年也要多多保重身体，附上今日美图，你不来真是太可惜了！[傍晚时分的海边日落. jpg]】
【古德画廊龚具人：新的一年，新的希望，古德小龚祝君新岁无烦忧，未来皆坦途！】
【猛少女（风域打工版）：宁老师，新年快乐，谢谢你对我实习工作的指导，新的一年，我会继续加油的，给你看看我家今晚的烟花~[烟花. MP4]】
【耶耶很耶：赶稿勿催。[地球不知名角落新一年日出. jpg]】
【文山艺术朱盛宏：寒风带走了时光，却带不走旧友情谊，值此元旦佳节，谨祝您新的一年事业蒸蒸日上，家庭幸福美满！】
……
宁易人缘一向不错，辞旧迎新的一天，手机里很热闹。
他挑了一些回复过去。
屋内没有开暖气，手边的一杯热水很快就凉透，他无所谓地喝完，正准备放下手机时，某个显示免打扰且新消息达999+的同行群界面弹出被@提示。
为了方便必要时的工作联系，他加过好几个这样的聊天群，不过大部分时候，这些八面玲珑的同行们更喜欢在上面，聊八卦。
宁易鲜少参与，点开刚想客套几句，忽然又被@了一下。
【这事风域的宁易经理应该更清楚，宁经理，透露一下呗@风域宁易Ivan】
【是啊是啊，就凭风域跟罗迪玛丽的关系，易哥有什么内幕消息吗@风域宁易Ivan】
罗迪玛丽，即法国的一个知名艺术品交易品牌，现在宁易所在的风域画廊，便是由其创始人的三公子所创立的独立品牌。
虽然两者之间的经营完全独立，但是外人却不会这么认为。
宁易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大概看出来他们是在打听一个叫梁茂达的人。
【梁茂达啊，前几天有客户听说他回国了，但一直找不到人，还特意找我打听他感兴趣的那幅画来着，宁经理，这人有找过你吗，想替客户要个联系方式@风域宁易Ivan】
但宁易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然而随着界面往上，一股强烈的不安的预感逐渐涌现。除了梁茂达，聊天内容还出现了另一个人，一个叫Credel的意大利艺术家。
这个人，宁易在许多年前见过。
他迫切地继续往上翻去，然后手指隔着屏幕，停顿在一个已经被他刻意遗忘许久的名字上。
【各路神仙们有没有人脉能联系上Credel？】
【画Hiding那个？】
【对，他的社交媒体还停留在五年前，有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哪hide？现在我那帮老外同事假都不休了，疯狂发帖找他】
【突然找他干嘛，不会是还没对那画死心吧？】
在Credel的众多作品中，《Hiding》，中文名字《藏》，是名气最高的作品，但也是唯一一幅不对外出售的作品。
五年前，这位艺术家在社交媒体上发布自己即将开启封笔流浪之旅的消息后，底下有位著名收藏家对这幅作品开出了高达七位数的价格，但最终也没能让他动摇。
【你们不知道，要找他的那个人叫梁茂达】
【没听说过】
【这人是谁不重要，你们知道他背后的金主是谁吗？】
有人很快接话，说不止一家画廊在找他，一个小小包工头能有多特别，除非他背后另有其人。七嘴八舌之中，终于有个人出来揭开问题谜底。
【他背后的人啊，是路氏科技的路风南】
三年前，一直被传资金链断裂的路氏科技，突然高调宣布与艺术品交易梦工厂罗迪玛丽签下高达八位数的交易合同，所以业内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听说年后他回国要有大动作，梁茂达提前回来，就是在帮他的新办公楼选址，怪不得那帮老外着急截胡，要是能拿下路氏的天价订单，咱都可以直接原地退休了】
【新区科技岛那个项目吧，听客户提过，不是说人还没定吗，本地都有好几个大集团在争，他凭什么突然回来分一杯羹？】
【有实力有经验又有影响力呗，不过他在国外待得好好的，应该不会回来吧】
聊天界面重置，宁易茫然地看着上面不断跳动的新信息。
忽然有个人在群里惊呼，接连打了好几个感叹号。
【实时路透，是真的！！！】
紧接着，一张某个机场背景的照片猝不及防地弹出来，宁易甚至不用点开，都能一眼从人群中快速找到那道陌生的身影。
路风南。
真的是他。
镜头下的路风南穿着长款黑色西装，身形挺拔。头发微曲半背，露出光洁的额头，戴了墨镜，令人看不清神色。
【前线第一手消息，我就说是真的吧】
【苟富贵，勿相忘啊朋友们】
刻意掩盖的情绪一朝反扑，透过模糊的视线，宁易仿佛看到一道湿漉漉的残影，正牵引着他往前走。
很多年前，有个人曾对他说：“好好活着，别再回井底去了。”
阳光落在对方身上，勾勒出天使一般耀眼的轮廓。
然而这种救赎最终未能将他拉出深渊，反而成了另一种痛苦源头。
由于长时间生活在阴冷潮湿的环境中，少年在阳光下低着头，纤细修长的四肢从不合体的衣服里露出一截，白得似乎自内而外渗透着寒气，体态萎靡，神情却痴迷，活像一只水鬼。
像过往上百次那样，他湿漉漉地跟在天使身后，只是这一次，他向他伸出藏在袖间的匕首……
“嘭——”远处山顶上那些美丽爆炸物再次绽放，发出遥远又清晰的遗声。
那声音如同一记正中眉心的子弹，瞬间将他拉回现实。
手机屏幕闪烁不定，震动着弹出一则定时邮件成功发送的提示。
尊敬的路风南先生：
辗转星河，又添新岁。
感谢您在过去一年里对风域画廊的信任与支持，在此谨代表风域祝愿您与您的家人身体健康，事事如意……
时间辗转过数年，久到他整个人生几乎都焕然一新，外表光彩照人，自信沉稳，仍然无法摆脱那些病态的过去。
【这一看就不好惹，我还是觉得搭上梁茂达更容易些】
【宁经理，你认识这人吗？@风域宁易Ivan】
屏幕里的消息依旧在快速跳动，有人突然又再@了他一下，不知问的是梁茂达，还是路风南，只是这条消息很快就被刷屏的祝福掩盖掉。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
【风域宁易Ivan：不认识】是谁又有什么区别。
他回头，望向墙上。
机械时钟无声转过一圈又一圈，正中心旋转的高塔发出幽暗的蓝光，两个小小的人儿在高塔两侧此升彼落。
世界时钟开始了新一轮倒计时。
不会有任何改变发生。
而在高塔之下，那里正摆放着一幅被他小心翼翼保管了五年的画。
五年前，即将退隐的Credel突然将这幅画寄给他，却没有告诉他该怎么处理。
或许，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身体与灵魂被消沉与不安缠扰，在梦里，他又见到了那座高塔。
在繁星之上，烟花坠空，大厦倾倒。
——
宁易手记：
最近半个月，江州连日阴霾，直到今天傍晚时分，窗外难得地出现了阳光。
听闻大厦的另一边，太阳将落，黑色云层散去后，远处的海岸线也变得清晰。
大家都很开心，约定下班后，一起去告别今年最后一场日落。
我想我应该也是开心的，只是那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最终还是决定驻足原地，对着沉闷单调的天色发呆。
其实路不远，只是又要下雨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新年快乐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