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我没有作弊 ...
-
克斯特公爵快步走入书房。
他刚落座，几位紧随其后的行政官便争先恐后地开口了。
“简直匪夷所思！三岁的小姐，居然能解读古代语？”
在场众人，无一人相信一个尚未启蒙的孩子能在如此难度的测试中得分。
一名官员语带怀疑地开口：“会不会是试题泄露了？”
“试题泄露？”
“她可能提前知道了考试内容，死记硬背下来……”
但这推测很快就被反驳了。古代语至今尚未完全破解，无任何对照体系，与现存语言迥异，连参考的史书都还未解读完一半。
另一名年长的行政官摇头叹道：“考试题目是在公爵家嫡系考前才最终敲定的。”
“更何况，戴安娜小姐出身如此，哪来的门路贿赂监考官？”
她的母亲是平民。
父亲则是与公爵关系最僵的次子。
——哪位蠢人会为了这样的孩子，冒着得罪整个家族的风险泄题？
众人面面相觑，虽说服了彼此，但心中仍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戴安娜小姐，是觉醒了‘庇佑’？”
这话一出，书房顿时陷入寂静。
贵族的血脉中常诞生异能者。预言、巨力、催生植物……能力千奇百怪，被称为“庇佑”。
庇佑，几乎就是贵族的代名词。
“可那位小姐不是‘无能者’吗？”
“庇佑会在大泉门（婴儿头顶的骨缝）闭合前显现。”
“而她的大泉门早就闭合了，不然也不会被送去那座专收旁系的‘第十二塔’。”
沉思良久，公爵终于开口了。
“把戴安娜带来。”
低沉冷冽的声音，宛如锋刃出鞘，令人胆寒。
我站在祖父的书房中，悄悄环顾四周。
官员、学者、家臣……人群密密麻麻，皆神情肃穆。
他们递给我一本厚重的书。
“请朗读这一段。”
“……”
“第72页，第二行开始。”
我偷偷看了眼祖父，接着读出那段文字：
“（尖塔建成了。辛劳终结，结出硕果。）”
学者们纷纷倒吸一口气。
“没、没错……正是如此。”
一位白发老学者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行政官相□□头，投向公爵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恭敬与惊叹。
“看来小姐确实觉醒了庇佑。”
——其实只是汉语罢了，不过有些字和现在的简体汉字还是有些不同，但基本还是能知道意思。
但家臣们的表情……相当微妙。
“居然是读古代语的能力？”
庇佑本是贵族立身之本，而我这庇佑……似乎太“学术”了。
他们开始低声交谈：
“至少有个庇佑也好。”
“是否该安排神官，辅助小姐开发能力？”
“可惜这能力，似乎没什么军事或政治上的实际作用……”
众人说话间，我低头继续翻书，忽然读到另一段内容：
“(米尔藤平原，龙骨埋藏于此……）”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家臣脸色一变，声音都在发颤：“刚才……你读了什么？”
“米尔藤平原。这里有龙骨。”
我指着原文的位置，众人目瞪口呆。
龙骨，是稀世珍材。坚硬胜铁，是锻造顶级武器的核心材料。
如今市面已无货可买，价值堪比整座钻石矿。
“快！把地图拿来！”
行政官急忙取来地图，众人围成一团，眼神炽热。
“……的确，此地古称米尔藤平原。”
家臣立刻将地图递给公爵。公爵静静看着地图，终于吐出一句话：
“立刻确认真伪。”
行政官应声而去，几乎是跑着离开的。
我则看向祖父，坦然如常。
其实按照小说中原本的时间故事线，几个月后修建神殿时，龙骨迟早会被发现。
不过我提前说出来，功劳就是我的了。
祖父缓缓抬眼，那双眯缝着的眼中透出冷冽杀气。
寻常孩子早就吓得哭出来了。
我紧紧攥住裙角，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我知道自己的份量。
只要能吃饱、别被欺负，我会乖乖的。
这是我传递出的信息。
祖父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我一身疲惫地下了马车。
虽说是城堡派出的马车，路途舒适，可心情却如过山车般起伏不定。
——这帮人怎么看我的眼神，跟在盯某种危险生物似的……
我拖着步子，走进第十二塔。
夜幕低垂，塔楼寂静。
只有孩童们房间中传来细碎的声音。那是孩子与家通话的声音。
“胡萝卜好讨厌，奶妈坏蛋。”
“哎呀，小姐这么说，奶妈可伤心了。”
“才不是……我骗人啦。”
“那小姐今晚会吃胡萝卜吗？”
“呜呜……可我还是不喜欢……”
娇嗔、撒娇、亲昵。
我站在昏暗的走廊中，静静聆听那一间间房中溢出的温柔人声。
那份温度，如灯火，温暖而遥远。
我却，只能站在影子里。
我没有妈妈，爸爸又远在战场。
更没有奶妈。
这里的孩子，不论嫡出还是庶出，只要是贵族，父母都会为他们配一个奶妈，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直到昨天，我还只是克斯特家族里透明的存在，没人关心我。
自然，也没人给我安排奶妈。
好在我能哄得塔里的仆人和教师开心，倒也不怎么不方便……
总之先得去洗个澡了。
这里的热水哗哗流，随便用。
只要泡进热水里，心情肯定会立刻变好。
“哼，就算心情再坏，我也不会一直闷着！”
我精神抖擞地走在走廊上，脑中盘算起接下来的计划。
如果米尔滕平原那儿真的挖出了龙骨，我的身价就会直线上涨。
那样一来，各种好处自然滚滚而来。
我得趁机好好筹谋未来的生计。
“攒钱跑路才是王道啊……”
我正这么想着，刚走到房门前——
“哎呀！”
有人猛地扯住了我的衣领。
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个熟悉的面孔。
“瘦猴子……”
昨天我才被这家伙告了一状，结果写了十张反省书。
他抓着我一路拖到走廊深处。
“你知道我昨天因为你吃了多少苦头吗？”
（那是因为你先欺负我吧。）
我心里这么想着，瘦猴子却已经皱起了眉头。
“区区个傻子……”
“……”
“你今天考试作弊了吧？所以才被留在本城训斥。”
我在主城那边时，这塔里的人大概就这么传开了。
三岁小孩读古语，这事要是不当作弊处理，还真不好解释。
瘦猴子露出一副卑鄙的笑。
“本来就被公爵讨厌，现在又作弊，肯定会被塔赶出去吧？”
“……”
“全是因为你这个傻子，我才丢了那么大的脸……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是封地领主！”
“……”
“给我道歉！跪下求我！”
他说着一把将我推倒，我屁股直接摔在地上。
“哎呀！”
痛得我差点没哭出来。
一边忍着剧痛，瘦猴子还在咆哮。
“你没听到我说话吗？！”
他扬起手掌，作势要打。
我从不跟小孩真的动手。
通常我都会去找大人，让他们处理。
既省事，又体现出我对“孩子”的宽容。
但——暴力可就另当别论了。
而且还不止一次，是反复动手。
“马上给我跪下——啊啊！”
我猛地咬住了瘦猴子的腿。
他疼得弯下腰想推开我。
就在那一瞬间——
“啊！”
我牢牢抓住了他的头发。
你敢推我——
“啊！”
叫我傻子——
“啊！”
威胁我，嘲笑我！
“啊啊啊！”
我左右来回猛地摇晃他的脑袋，瘦猴子当场哇地哭了出来。
“呜哇哇哇哇！妈妈——！”
他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很快周围就聚起了一大堆人。
教职员们也赶来了。
人群散开，几个老师走近我们，满脸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瘦猴子和我被带回了房间。
我安静地坐着，双手攥着裙摆，而瘦猴子则哭得山响。
第十二塔的总管——莫罗男爵扶额叹气。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她咬我，还打我，呜呜呜……”
瘦猴子一边说，莫罗男爵便狠狠地盯着我看。
我打算冷静地说明情况。
“是瘦猴子先──”
“住口！”
莫罗男爵厉声打断了我。
他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就训斥起来。
“居然殴打一起学习的同伴，还敢狡辩。”
他看我的眼神冷得像冰。
（我早知道他会这样，但也太过分了吧。）
其他老师对我还挺有好感，但这位莫罗男爵可完全不同。
我之所以打算拉拢教师团，就是因为这个家伙。
他是个极端的血统论者，也是个彻头彻尾的机会主义者。
我还在襁褓时，他就曾说过：
“居然要我照顾这种蠢材。要是死了倒轻松些。”
——当然他大概以为我太小，听不懂。
可直到我长大，他看我的眼神仍然像看垃圾一样。
这也是我为何要先抓住其他教师的原因。
因为总负责人如果是这副德行，我根本活不下去。
“而且，听说你考试作弊。”
（原来他真正生气的是这个啊。）
看来他是认为我作弊，让他的声誉受损。
莫罗男爵冷笑一声。
“罚你。午饭时间举着水桶站着反省。”
他这么说完，又将目光转向瘦猴子。
眼神里满是怜爱。
“好了，别哭了。你父亲要是知道了，得多心疼你啊。”
“是，男爵……”
“昨天也遇到了麻烦事？”
“都是那个傻子害的——！”
瘦猴子哼哼唧唧地怒视着我。
莫罗男爵微笑着安慰：
“别担心。不会留下任何记录的。”
“真的？”
“嗯，我也会告诉你父亲不必担心。”
随后他吩咐仆人取来装满水的水桶。
让我出门后，将水桶塞到我手中。
“别想偷懒。”
他冷冷警告一句，便带着瘦猴子回了房间。
房里传来欢笑声。
“要吃点点心吗？”
“好啊。”
“说起来，您父亲有什么兴趣爱好呢？啊啊，是骑马。我也喜欢。”
瘦猴子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我则提着水桶，站在走廊里。
（先坚持住吧。）
这是主城第一次真正注意到我。
要是这时候表现差了，初印象可就毁了。
我咬牙坚持着，这时几个一起上课的小孩走了过来。
“小宝宝怎么在这？”
我们一个小桌的小孩，都会叫我“小宝宝”，因为我是最小的。其实是我先这么叫自己，他们也就跟着叫了。
“被……罚的。”
“为什么？”
“世上就是这样。”
“哦哦，是因为世界这样才被罚的啊。”
他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们快回房，冷。”
这些小孩可不像瘦猴子，是出身贫寒的旁系。
要是莫罗男爵看见他们和我混在一起，说不定连他们也要罚。
小孩们乖乖点头进屋了。
于是我一个人受罚，站了很久。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三十分钟。
莫罗男爵一直没出来。
（要撑到什么时候？）
时间越久，手越疼，肩膀都快掉了。
我一边哼哼唧唧地咬牙坚持，这时莫罗男爵终于走了出来。
“哼，别想偷懒。”
说着他狠狠拍了一下水桶。
“举稳了！”
（啊！）
我已经没多少力气，一下子被水桶重心带歪，摔了下去。
哗啦——！
水洒了一地，我变成了一只湿哒哒的耗子。
“真是像只老鼠一样下贱。”
莫罗男爵狠狠盯着我。
就在这时——
“戴安娜。”
（……！）
这个地方不该出现的声音，让我猛地回头。
莫罗男爵和瘦猴子也赶忙转过身去。
被塔的阴影吞没的身影，自黑暗中缓缓走出。
手执银杖，目光威严。
那是——
“爷爷……”
克斯特公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