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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 8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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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大院最深处一栋小别墅里,听完文晓曦噼里啪啦一大堆诉说,文骆铠给她剥了颗橙子,示意她润润喉咙,也歇会儿。
“在离婚这件事上,严格来说没有对错,因为我们都没有出轨,都在努力尽到自己的责任和义务。”
文骆铠第一次和女儿谈起往事:“但是,是我提出的离婚,而且是在你妈妈极度抗拒的情况下仍然坚持,我背叛了我们结婚时‘共度一生’的誓言,伤害了你妈妈,是我的错。”
“而且你妈妈是个非常骄傲的人,”文骆铠陷入回忆。
他的前妻黄敏敏,家世显赫、漂亮聪慧,从小就被娇宠着长大,少女时代在大院里就是出了名的优秀,师长喜爱、同学追捧,在舞台上表演大提琴的照片被多少人贴在课本上、夹在钱包里。大学开始追在她身后献殷勤的男生两位数打底,大院里曾经有位老爷子教训自家不争气的孩子:不许早恋,不许招惹女孩子,当然,敏敏除外,你要是能把敏敏娶回家,给你记一大功!
这段话传出来之后引得很多家长点头。
就是这样耀眼夺目的女孩,竟然主动跟他搭话,约他一起看演出。那时的不敢置信和狂喜窃喜仍然历历在目,在他展开追求不到一年,黄敏敏便答应他的求婚,婚礼上宾客盈门,都在夸他们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门当户对。他也真心实意地发誓要和黄敏敏携手白头、恩爱一生。
婚后的生活安稳幸福,他也努力在平淡中制造惊喜、营造浪漫,黄敏敏的朋友圈是夫妻恩爱典范,女儿的诞生更是为他们的小家庭带来数不尽的欢声笑语,那时他坚信这就是幸福,这就是美满,这就是爱情。
直到有一个人闯进他的视线,像一只莽撞的小兽从天而降,带着灼热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文骆铠闭了闭眼,道:“是我对不起你妈妈,所以你不要怪她乱发脾气。”
父亲连说两遍是他的错,这让文晓曦有些愣怔:“那你为什么非要离婚呢?你和妈妈是自由恋爱对吧?婚前对彼此足够了解对吧?为什么结婚三四年了才发现性格不合呢?”
这些问题之前她不敢深思,也不愿细想,现在再也忍不住要问个究竟:“是不是妈妈说的你在外面有人了?还是说你的身体没有出轨,但你的心不在家里了?”
文骆铠定定地看着女儿,微不可见地点头:“我确实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喜欢到无法自拔,喜欢到夜不能寐。”
“所以你要抛弃我妈,然后娶她?!”文晓曦不敢置信。
“一直都是我在单相思,我藏得严严实实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我喜欢的那个人,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我的心思。”文骆铠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嘲:“他有家庭、有爱人、有孩子,而且他和他爱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提起他爱人时眼睛甜蜜得眼睛都会眯起来,我很嫉妒,也很羡慕。”
文晓曦愕然:“你说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吗?”
文骆铠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虚空,轻声道:“不知道。”
“那你图什么?”文晓曦不解,忽又恍然:“这么多年你都是一个人生活,也是因为她吗?”
“图什么呢?图不了什么,我也说不清,或许是希望我恢复单身之后能有一丝丝机会?”文骆铠收回视线,看着女儿:“图什么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的心已经不在你妈妈身上了,或许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妈妈,我不确定,但我不能再和你妈妈一起生活下去了,那对你妈妈不公平,而且我自己也做不到了。”
“所以你无论如何都要离婚?哪怕我妈闹到部队,闹得你退伍?哪怕那个人自始至终没有多看你一眼?”文晓曦既心疼妈妈,又为爸爸感到不值,满腔怒火也不知能朝谁发,在屋子里团团转圈。
“对不起,晓曦,是爸爸让你不能拥有完整的家庭,也是爸爸伤害了你妈妈。”文骆铠的表情是浓浓哀伤。
文晓曦停下脚步,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能忍一忍呢?十对夫妻里至少有一半是搭伙过日子,维系婚姻靠的是责任和亲情,为什么你和妈妈不行?责任感和亲情,爸爸差哪一个呢?”
“我也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离婚之前一直到现在,无数次地问过自己,为什么不能忍一忍呢?哪怕生不如死,哪怕度日如年,我能做到的!”
文骆铠的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闪过,或许是泪花,或许是希冀的光,此刻他的嘴角逸出一丝微笑:“但是我不后悔,再来一遍依然会走这条路,好像我这苦行僧般的半生能换来下一世追求他的资格,甚至是这个念头支撑我还活得像个人。”
文晓曦简直目瞪口呆:“爸,我从来没想过你竟然是个情圣,还下一世,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期望有来生?!”
女儿的嘲讽没有让文骆铠恼羞成怒,他依然平静地继续解释:“爸爸当然知道这个念头很荒谬,它是我为自己幻想的乌托邦,在这个虚拟的时空之中,我和他在最合适的时间相遇、在最美好的年华相爱、在长长的一生相伴……”
“对不起,晓曦,你的爸爸也是一个世俗之人,也会做荒诞不经的梦,让你失望了。”文骆铠拍拍女儿的肩膀:“你已经是个思想成熟、意志坚定的成年人了,爸爸不想欺骗你,才跟你说了这么些,谢谢你愿意听,这件事以后我不会再提,你也不要太过放在心里,因为爸爸一直就是这样的爸爸,过去是,将来也是。”
“爸你不用跟我道歉,天底下离婚的父母多了去了,你已经尽到父亲的责任,为了孩子勉力维持婚姻完整不是你的义务,我也不是希望你那样去做,而且我也没有失望!怎么说呢?我就是……我就是……”
文晓曦无法准确描述自己复杂的心情,干脆放弃,转而问出她从刚刚就想问的问题:“爸你为什么不试着去追求一下呢?万一她的婚姻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幸福,万一她和她爱人也是相敬如宾,万一她也喜欢你呢?万一她也喜欢你呢?爸爸!”
“谢谢你能理解爸爸,谢谢你没有把爸爸的话当成为老不尊,但是爸爸很确定,他们夫妻之间是真的爱情,他爱他的爱人,就像我爱他一样。而且——”文骆铠顿了顿:“没机会了。”
文晓曦离开大院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今天晚上的谈话打碎了她对父亲的认知,脑子里一会儿想:原来妈妈说的不完全是臆想,是爸爸先背离了誓言,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第三者,可是爸爸的心确实背叛了婚姻。
一会儿又想:爸爸也挺可怜的,几乎是孤独终身,怪不得成了工作狂。
时不时还有冲动去问那个人是谁,到底是谁让爸爸这样求而不得还念念不忘。但她的理智又告诉她那个人是无辜的,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只是出现在爸爸的视线里,爸爸为她坚持离婚不是她的错,为她痴情一生也不是她的错,在父母的婚姻悲剧里,她是导火索,又是局外人。
妈妈也很可怜,原本美满的家庭毫无征兆破裂,人人称羡的婚姻变成一出笑话,骄傲和尊严被一一击碎,优雅高傲的大小姐逃离伤心地,然后在国外从一众追求者中精心挑选的第二任丈夫又出轨,口口声声只爱妈妈,外面的女人都是消遣,再次婚姻失败,到现在已经不复当年的知性美丽,只剩优渥生活撑起来的架子和对爸爸愈加深重的怨言。
怎么办?
文晓曦一想到可以预见的争吵哭泣顿时觉得头都大了,要不接受师兄的邀请,去他任职的研究中心待一段时间?
文晓曦开始思考逃离北京的可行性。
她的妈妈还没回到北京,夏又峥的妈妈倒是招呼都没打一个就出现在楼下。
“妈——”夏又峥无奈:“好歹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万一我不在家怎么办?”伸手接过她的行李往电梯口走。
“不在家就不在家呗,我自己又不是进不来,本来就是顺路过来看一下。”
柳萱打量着自己儿子,心疼道:“果然瘦了,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那么忙,钱永远都挣不完,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说说你,音乐是你的梦想,有梦想就去追,妈不拦着你!做公益做慈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妈不能拦!就要求你慢慢来、别着急,你都做不到!”
“回家称体重给你看,一点儿没瘦!这都是为了演唱会,每天锻炼把肌肉练得结实了!”夏又峥伸出胳膊让她捏捏,才让她停止念叨。
“赵叔呢?”
夏又峥口中的赵叔是他妈妈的第二任丈夫,两人十年前结的婚,自从结婚,赵叔就成了妈妈名正言顺的跟班,从来没有让他妈妈一个人出过远门,别说出远门了,去趟菜市场都要一起!
赵叔是个有大把时间的中学美术老师,这次竟然没有跟着一起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