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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守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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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江城，暑气未消，空气像是凝固的琥珀，包裹着梧桐树间声嘶力竭的蝉鸣。
高二开学的第一个周五，阳光亮得晃眼，将操场红色的塑胶跑道晒得微微发烫。
“快点！小小！再晚就占不到好位置了！”云栀禾一手抓着陈小小的手腕，另一只手举着小风扇对着自己泛红的脸颊猛吹，脚步却丝毫不见放缓。她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短袖，马尾辫在脑后随着她的动作活泼地跳跃，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却掩不住眉眼间的兴奋与急切。
“知道啦知道啦，云大小姐！傅淮之学长的篮球赛嘛，看你急得，跟要去见偶像似的！”陈小小被她拖着跑，气喘吁吁地吐槽，脸上却也带着笑意。
“比见偶像还重要！”云栀禾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碎星，“这可是我近距离观察男神的大好机会！”
她校服口袋里，揣着一封精心折叠、带着淡淡香气的信笺，还有一瓶被她握得有些温热的冰镇矿泉水。
那是她准备了很久的情书，字斟句酌，写满了少女懵懂又炽热的心事。
篮球场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女生居多，空气中弥漫着躁动的青春气息和淡淡的防晒霜味道。
欢呼声、尖叫声、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首独属于夏日的交响曲。
云栀禾凭借灵活的身手和锲而不舍的精神，终于拉着陈小小挤到了前排。
她的目光立刻精准地锁定了场上那个穿着7号白色球衣的身影——傅淮之。
他正在运球突破，动作流畅舒展，阳光下，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眼神专注，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每一次传球、投篮都显得那么游刃有余，他的温柔和礼貌是出了名的，即使是在这样激烈的对抗中，也少见急躁，偶尔还会扶一下被撞倒的对手。
“哇！傅学长好帅！”云栀禾忍不住低声惊呼，双手紧握在胸前，那瓶水被她更紧地攥在手里，仿佛能传递给她勇气。
陈小小在一旁好笑地看着她：“口水擦擦，栀禾同学。”
云栀禾浑然不觉，她的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个7号身影，她看着他高高跃起，投出一个漂亮的三分球，篮球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应声入网。
“啊——！”场边的尖叫几乎要掀翻屋顶。云栀禾也跟着跳起来欢呼，声音淹没在声浪里，但脸上的激动和崇拜却清晰可见。
然而，就在这片为傅淮之沸腾的喧嚣中，云栀禾完全没有注意到，场上另一道始终冷静，甚至有些疏离的视线，曾数次若有似无地扫过她所在的方向。
那是穿着11号黑色球衣的陆西昭。
与傅淮之的温和不同，陆西昭是球场上的另一个极端，他身高腿长，进攻迅猛，防守强悍，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带着冰冷的锋芒，他同样引人注目，甚至因为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和过于出色的外貌，吸引的目光并不比傅淮之少，但他似乎对此毫不在意，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薄唇紧抿，只有在完成一次精彩的抢断或暴扣时，眼神才会掠过一丝锐利的光，随即又恢复沉寂。
有一次，傅淮之带球突破被两人包夹，不得已将球传给位置更好的陆西昭，陆西昭接球、起跳、后仰投篮，动作一气呵成，篮球再次空心入网。场边又是一阵惊呼。
进球后的陆西昭，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那个熟悉的方向，恰好看到云栀禾正蹦跳着为傅淮之刚才那个未进的球惋惜，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他这边，他握着矿泉水瓶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地转身回防。
中场休息的哨声吹响。
队员们纷纷走向场边休息、补水。
云栀禾看准时机，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自认为最灿烂的笑容，拿着水和情书，鼓起勇气向傅淮之走去，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出来。
“傅…傅学长！”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辛苦了！喝点水吧！”她将水和情书一起递了过去，脸颊绯红，眼神既期待又羞涩。
傅淮之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他惯有的温和笑容，接过水，礼貌地说：“谢谢。”但他的目光在触及那封明显是情书的信笺时，闪过一丝了然的歉意，他并没有接那封信，只是温和地看着云栀禾，声音清晰而坚定：“同学，你的水我收下了，很感谢，但是这个……”他示意了一下信，“抱歉，我不能收。”
那一刻，云栀禾感觉周围的喧嚣瞬间褪去，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傅淮之那句温柔的拒绝，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举着信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啊……没，没关系。”她几乎是本能地收回手，将信紧紧攥在手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打，打扰学长了。”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重新挤回陈小小身边。
“怎么了？他没收？”陈小小看着好友瞬间黯淡下来的眼神，关切地问。
云栀禾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死死地盯着手里那封已经变得皱巴巴的情书，刚才的兴奋和期待被巨大的失落和难堪取代，鼻尖有些发酸。
下半场比赛开始了，但她再也看不进去。
场上的欢呼、奔跑的身影，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她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蔫蔫地站在原地，手里的那瓶水也变得冰凉刺骨。
比赛最终在一声长哨中结束。
傅淮之所在的队伍赢得了胜利，他被队员们簇拥着，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
人群开始欢呼着涌向场上的英雄们，尤其是围绕在傅淮之身边祝贺的人最多。
云栀禾看着被人群包围的傅淮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封多余的信，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她默默地转过身，逆着人流，独自一人离开了喧嚣的篮球场。
她没有回教室，而是失魂落魄地走到了教学楼后面一个僻静的垃圾角。
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只有几个颜色各异的垃圾桶静静地立着。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云栀禾站在垃圾桶前，看着手里那封承载了她无数少女幻想的信，信封上精心画的小爱心此刻看起来格外讽刺，她咬了咬下唇，眼睛一闭，像是要抛弃什么脏东西一样，猛地将信扔进了标着“可回收”的垃圾桶里被她一并丢弃。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脱力般靠在旁边的墙壁上，仰头看着被树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试图把胸腔里的郁闷一起吐出去，她拍了拍手，努力做出不在意的样子，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算了算了，云栀禾，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被拒绝嘛！”可声音里的那点哽咽，却出卖了她。
她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感觉情绪稍微平复了些，才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旷的角落显得格外清晰。
然而，云栀禾永远不会知道，在她离开后不到五分钟，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垃圾角。
陆西昭没有参与赛后的庆祝，他甚至拒绝了队友一起去小卖部的邀请，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径直走到了这个他刚才在云栀禾离开球场时，就默默注视着她走向的僻静角落。
他穿着被汗水浸湿的黑色球衣，额发也有些凌乱，但那双总是显得冷淡疏离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地锁定了那个蓝色的“可回收”垃圾桶，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快步上前，俯身，修长的手指直接探入桶内，精准地避开了其他杂物，将云栀禾刚刚扔掉的那封信捡了出来。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或迟疑。
信纸因为被用力攥过而显得有些皱，边缘还沾染了一点垃圾桶内壁的灰尘，陆西昭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拂去灰尘，然后极其郑重地、一点点将褶皱抚平，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但他紧抿的唇线和微微绷紧的下颌，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低头看着信封上那个笨拙又可爱的小爱心，还有云栀禾那熟悉的、略带稚气的笔迹写着“傅淮之学长亲启”，他的指尖在那名字上停留了片刻，眸色深沉如夜。
最终，他将这封被原主丢弃、被他人拒绝的信，仔细地、平整地放进了自己球裤内侧一个带着防水层的口袋里，紧贴着他因为刚刚剧烈运动后仍在急促跳动的心脏。
放好信，他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原地，目光投向云栀禾刚才离开的方向，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想起她在篮球场边，看着傅淮时那双发光的眼睛，那毫不掩饰的崇拜和喜欢，想起她递出水和小脸通红时的羞涩，也想起她被拒绝后，那瞬间黯淡无光、强忍难过的表情，以及她独自离开时那落寞的背影。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
有心痛，看她难过他会跟着不舒服，有无奈，对这个在感情上迟钝得像块木头一样的家伙感到无力，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庆幸——庆幸傅淮之拒绝了，庆幸这封信，最终阴差阳错地，落到了他的手里。
“笨蛋。”
一声低不可闻的轻斥，消散在夏日的暖风里。
这声“笨蛋”里，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感，有关心，有宠溺，也有一丝苦涩的自嘲。
他陆西昭，江城一中公认的难搞高岭之花，多少女生明里暗里示好都得不到他一个正眼看待。
可偏偏，他的所有注意力，所有不为人知的柔软和在意，都给了这个叫云栀禾的，神经大条，永远把他当“好兄弟”的傻姑娘。
他从初一时那个咋咋呼呼、笑容像小太阳一样能驱散所有阴霾的女孩，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关注她，看着她吵，看着她闹，看着她为各种小事或喜或悲，看着她一点点长高，变得更加耀眼。
他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她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边“陆西昭陆西昭”地叫，习惯了在她需要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帮她解决麻烦。
他收藏了她不小心掉落的橡皮，她考试失利后写满泄气话又团成一团扔掉的草稿纸，她美术课上随手画的不满意准备丢弃的小画……那些她不在意、甚至遗忘的碎片，却被他悄悄拾起，妥善珍藏，如同收藏一整个青春的秘密。
而这封写给别人的情书，大概是其中最特别，也最让他心情复杂的一件“藏品”了。
陆西昭在原地又站了片刻，直到口袋里的信纸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熨帖着他的皮肤，他这才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转身，迈开长腿，沉默地离开了垃圾角。
他的背影挺拔孤直，在斑驳的树影下，被拉得很长。
与不远处篮球场上尚未散尽的喧闹相比，这里安静得只剩下他的脚步声，和那无人知晓的、深埋在心底的暗涌。
夏日的风吹过，卷起地面几片落叶，打着旋儿，最终归于平静。
仿佛刚才那场小心翼翼的拾取与抚平，从未发生。
而云栀禾，此刻正趴在教室的课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为自己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的“初恋”默哀了三分钟后，又被陈小小用一包辣条成功“唤醒”，开始叽叽喳喳地吐槽傅淮之“没眼光”，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活力满满的样子。
她永远不会知道，她丢弃的，不仅仅是一封失败的情书。
她更不会知道，有一个少年，将她视若珍宝的东西弃若敝履，却将她弃之不顾的“废物”，当作独一无二的秘密，默默收藏进了他只有一个人的世界里。
蝉鸣依旧喧嚣，阳光依旧炽烈。
青春的剧本里，有人是舞台上光芒万丈的主角，有人是台下鼓掌的观众。
而陆西昭，选择做一个沉默的影子，守护在云栀禾这颗小太阳的身后，收藏她所有散落的光，哪怕那些光，从未有意为他而亮。
这只是漫长岁月里，最普通不过的一个下午。
但有些故事的序章，早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然写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