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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帆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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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你怎么来了?”
两声回答同时响起,前者不假思索,后者怒目反问。
沉闷的气氛犹如一阵风,从几人中吹过。不同于凶杀案现场的紧张工作,三人此时的沉默却犹如一把利刃,整捅入尴尬的空气之中。
是雷欧率先回过了神。
他后退了两步,生硬的说了句:“既然你已经来了,那我就去看看搜证组那边——”不用等任何人的回复,接着转身离开。
自从新西兰之旅回来后,他对于范伦丁的看法就陷入了一个矛盾的池沼。一方面为神秘所吸引,有一种无法抵抗的、难以自制的情绪冲动,涌现在心中,有个声音在大声呼喊,去拯救一个不知真假的灵魂;而另一方面,他却又因为一种完全不同的炙热感情而害怕。
被未知吸引,却又害怕未知。
昨夜刚下过雨,湿润的湖边泥土松软泥泞,而这种不舒服的脚感,却又在雷欧心中自动演化成寸步难行的沉重。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这样想到。
从湖里捞出来的几具残尸,被送往就近的分局处进行鉴定,网络上的消息暂时被上头定义为封锁消息冷处理,至于那些如闻到腐肉气味苍蝇的媒体,也被范伦丁联系来帮忙的上东区警力拦在了封锁线外。
天知道这位神通广大的安格斯先生是怎么联系的警方?
冬日凌晨三点,从109分局加班结束的雷欧,拖着疲惫的精神的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公寓中。
棘手的案子给了他不小的压力,万众瞩目下接受这个恶性凶杀案,稍不留神就可能有职业危险。
明天还要早起去办公,所以仅有的几个小时睡眠时间,他自然没有让给洗漱,而是进门后一头倒在了床上——
【New Message.】
昏暗没开灯的房间,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成为了唯一的光源。忍住烦躁情绪,雷欧看向刺眼的“不速之客”,而消息来源人的名字,却让他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下。
范范伦丁·安格斯:【我在楼下。】
屏幕的冷光刺进雷欧的视网膜,他盯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回复。
窗外,纽约的冬夜寂静得近乎诡异。他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掀开窗帘一角——
范伦丁果然站在街灯下。
金发男人裹着黑色大衣,肩头落着未化的雪粒,呼出的白雾在路灯的光晕里短暂停留又消散。他没有抬头,仿佛笃定雷欧会看过来,只是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
雷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新西兰那晚,范伦丁也是这样站在旅馆的庭院里,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把抵住自己咽喉的刀。而现在,那把刀隔着六层楼的高度和三年未说破的秘密,依然精准地刺进他的软肋。
手机又震了一下。
雷欧狠狠地拉上了窗帘,动作带着一些不明的自暴自弃的泄恨。
三分钟后,他房间的门铃响了。
雷欧拉开门时,范伦丁的烟已经点燃了。火星在昏暗的走廊里明灭,烟草的气息混着寒气涌进来,让他想起湖边的泥泞、碎尸的腐臭,和那个被自己刻意忽略的吻。
他几乎没有见过这个家伙抽烟,似乎符合对方身份的物品应该是那些被放在拍卖行上价值过百万的珍贵古董,或者价值不菲的名酒——这种香烟就算出现在这位身份尊贵的安格斯先生手中,也应该是雪茄,而不是一支雷欧偏爱的廉价香烟。
“案子有进展?”雷欧有些烦躁地问,故意挡在门口,语气硬邦邦的。
范伦丁轻笑一声,烟灰抖落在门槛上:“你明明想问我为什么来。”
“我没兴趣。”
“你有。”范伦丁忽然上前一步,皮鞋尖抵住雷欧的拖鞋,距离近到能数清彼此的睫毛,“现在左手正攥着门把发抖。”
他低头,将烟碾灭在墙上的灭火器盒边,“你在害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
雷欧的背肌绷紧了。范伦丁总能看穿他,这种被剖开的感觉比凶手的刀还令人战栗。
但这种明显加快的语速和抿嘴的小动作还是泄露了面前之人的真实想法,这种“诚实”的反应,让某位站在寒风中吹了很久的男人有些诡异的愉悦,他几乎是大发慈悲的放过了现在看起来像受惊的猫一样的警官先生。
“你应该离西奥多远一点。”范伦丁突然说。
雷欧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仿佛被触动,范伦丁一贯的“谜语人”作风在这个冬夜的单人公寓里被无限放大,放大的还有雷欧的警觉心——
“是因为他知道你的过去吗?”雷欧握在门把的手紧握了一些,他直直的盯着对方的眼睛,生怕错过一点情绪变化,即使对方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预想中的紧张或失态。
雷欧的鼻腔里充斥着列支香烟的苦味——那是他自己的最爱,而此刻却从范伦丁的呼吸里缠绕过来,像某种隐秘的宣告。
他太熟悉这个味道了。
每一次熬夜查案,每一次焦虑地咬着烟蒂,每一次在审讯室里烦躁地转着打火机——都是这个味道。而现在,它从范伦丁的唇齿间溢出,像一根细线,勒进他的肺里,让他无法顺畅呼吸。
那些没说出口的,也不必明说。
范伦丁总是这样。用一支烟,一个眼神,一次恰到好处的沉默,就把所有未竟的话语塞进他的骨头缝里,让他自己去品,去猜,去辗转反侧。
窗外的夜色像一张浸透墨汁的羊皮纸,被狂风撕扯得猎猎作响。乌云在天空中翻涌,如同某种古老预兆的具象化——它们扭曲、纠缠,偶尔露出一线惨白的月光,又迅速被吞噬。远处传来低沉的雷声,不是轰鸣,而是某种压抑的、从地底爬出的呻吟,仿佛连自然都在抗拒即将揭晓的真相。
路灯的光晕在雨幕中晕染开来,像被水稀释的血迹。一滴雨顺着玻璃滑下,在窗框上停留片刻,最终坠落在窗台上——如同命运,看似有千万种可能,却终究只能沿着既定的轨迹坠落。
“如果你想知道我的事,我可以告诉你。”范伦丁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带着点罕见的倦意。
雷欧明显不相信他的话:“你有这么好心?”
范伦丁歪了歪头,唇角勾起一个近乎温柔的弧度:“怎么能够怀疑我呢,亲爱的雷欧警官?”他向前一步,皮鞋尖抵上雷欧的拖鞋,“你知道,我从来对你知无不言。”
谎言。
雷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但直觉却在尖叫——
不对。
那些疯狂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翻涌,像海妖塞壬的呼唤,尖锐地提醒他。
雷欧的背肌绷紧,下意识后退,腰却撞上了狭窄单人公寓里被放在门口的餐桌边缘。桌上的文件被碰落,哗啦一声散了一地——
碎尸的特写。湖面的航拍图。西奥多档案里被红笔圈出的疑点。
而最上面那张——是四年前康州新伦敦的碎尸案封存的碎尸案现场照。
档案室的灯光惨白如尸检台的无影灯,将那张照片照得近乎刺眼。四年前的范伦丁凝固在相纸里,金发被血浆浸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锈红色,像是某种古老壁画上剥落的金箔,被岁月腐蚀成了这副模样。
血迹在他的脸颊上干涸,形成蛛网般的裂纹,有几滴恰好溅在唇角,像是刚品尝过什么腥甜的东西。他的睫毛上甚至挂着细小的血珠,在闪光灯下折射出暗红的光——可他的眼神却是空的。
不是冷酷,不是疯狂,而是彻底的空。
就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躯壳,只剩下最基础的杀戮本能。
公寓昏暗的灯泼洒在范伦丁的肩头。他站在光影交界处,半边脸沉在阴影里,另半边被镀上一层近乎虚幻的金边。光线穿过他微卷的金发,在未散尽的烟雾的空气中勾勒出细碎的光尘,仿佛他整个人正在缓慢燃烧,却又不留一丝灰烬。
雷欧眯起眼,试图看清他的表情——可那轮廓太过模糊,像是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刻意模糊了边界。唯有他眼角那颗赤色泪痣,在昏暗中亮得刺目,如同黑暗中唯一醒目的警示灯,又或是……未干的血迹。
范伦丁忽然垂眼。
那一瞬间,似乎有情绪在他眼底炸开,虹膜由蓝转金,像某种野兽在捕食前的瞳孔收缩——但转瞬即逝。等雷欧再定神去看时,他已经恢复了那副优雅疏离的模样,仿佛刚才的异样只是光影玩弄的错觉。
“怎么了?”范伦丁微笑,声音轻得像羽毛扫过耳膜,“你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你又在害怕我了吗。”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粘稠起来,雨滴撞击玻璃的节奏像是某种古老仪式的鼓点。昏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床头那盏接触不良的台灯,灯光忽明忽暗,在两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范伦丁沉默着,像是码头边固执的守望者,任凭潮水打湿裤脚也不肯挪动半步。他的目光如同系在雷欧身上的缆绳,紧绷得几乎要在空气中发出嗡鸣。
直到听见那句“给我一支烟”,那紧绷的线条才突然松弛下来——就像守夜人终于在天际线尽头,望见了日思夜想的白帆。
范伦丁的指尖在西装内袋停留了片刻,取出的银质烟盒上刻着繁复的荆棘纹样。
“最后一支了。”
当雷欧的指尖触碰到烟身时,范伦丁突然收拢手指,将他的指尖连同香烟一起包裹在掌心。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两人都怔住了——范伦丁的体温低得惊人,像是深秋的湖水,而雷欧的指尖却烫得像未熄的烟蒂。
但是雷欧很快收回了手,他接过烟,粗糙的指腹摩挲着烟纸。这是他们常抽的那个牌子,滤嘴上还留着范伦丁常用的薄荷味唇膏的气息。
“真相。”抽了一支烟的雷欧觉得自己的头疼好一点了:“现在就说。”
范伦丁却置若罔闻,径直推门越过雷欧走向那张窄小的单人床。他修长的手指抚过起球的二手床单,昂贵的西装面料与五美元的廉价布料形成鲜明对比。他坐下时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人却舒展得像是在高级套房的大床上。
“你不是要告诉我真相吗?”面对着这个“不请自来的”闯入者,雷欧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
范伦丁已经解开了领带,丝绸布料像条黑蛇滑落在地。“行行好,”他仰倒在床上,金发散开在洗得发白的枕套上,“让我先睡个觉。”
台灯又闪烁了一下,在那一瞬的黑暗中,雷欧看见范伦丁的瞳孔泛着诡异的金色微光。
“滚出去,”雷欧攥紧了拳头,“我这里没地方睡。”
“我不介意和你分享一张床,亲爱的雷欧先生晚上不要蹬被子,我要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