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逆光之联 ...
-
谢知熙站在家门前，手指悬在门铃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路唯泽的车刚刚驶离，承诺两小时后来接他。现在，他需要独自面对谢棠音，告诉她父亲又来了，还有...关于路唯泽的事。
门突然开了。谢知熙吓得一愣，抬头对上母亲疲惫却温柔的眼睛。
“熙熙？”谢棠音微微眯眼，笑了笑，“怎么不进来？我听到车声了。”
谢知熙张了张嘴，喉咙发紧。谢棠音穿着居家服，头发随意地挽起，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她身后，客厅茶几上摊开着几份文件，笔记本电脑还亮着。
“妈，你...没去公司？”
谢棠音摇摇头，伸手将他拉进门，“今天在家里办公。”她关上门，目光在谢知熙苍白的脸上逡巡，“发生什么事了？”
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是谢棠音惯用的茉莉花香薰，混合着红茶的味道。这个曾经让谢知熙安心的气息，此刻却让他鼻头发酸。
“爸...爸爸来找我了。”他低声说，盯着地板上的花纹。
谢棠音的手微微颤了颤，又缓缓收紧。“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在学校门口。”
谢棠音深吸一口气，松开手，走向客厅。“过来坐下说。”
谢知熙跟着母亲，在沙发上坐下。茶几上的文件是财务报表，旁边放着一杯已经凉了的红茶。谢棠音一向如此，工作起来什么都顾不上。
“他...说什么了？”谢棠音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谢知熙眉头微皱，“他要钱...五十万。”他顿了顿，“他还知道路唯泽。”
谢棠音的眼睛微微睁大，眨眨眼。“路唯泽？你那个男...呃，同学？”
谢知熙并没告诉母亲他和路唯泽的关系变化。“他...我们现在...”
“在一起了？”谢棠音小心地问。
谢知熙点点头，不敢对上谢棠音的眼睛。他害怕看到失望或担忧——就像上次他告诉母亲自己和林晟交往时那样。
出乎意料的是，谢棠音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我猜到了。”她端起茶杯，发现已经凉了，又放下，“上次视频，你提到他时的表情...”
谢知熙猛地抬头，“什么表情？”
谢母嘴角微微上扬，“就像我年轻时提到你爸爸时的样子。”
这个比喻让谢知熙胃部一阵绞痛。母亲和父亲最初也是相爱的，直到赌博和酒精毁了一切。
“不一样。”他有些急切地说，“路唯泽他...不一样。”
谢棠音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温柔而通透。“我知道，熙熙。我只是担心...”她停顿了一下，“你确定这次准备好了吗？”
谢知熙想起路唯泽坚定的眼神，想起他说的“我不怕他，我更怕你一个人面对这些”，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嗯。”他轻声回答，“他很好，我也可以面对以后的他，不管以后变得多糟糕，至少现在我是幸福的。”
谢棠音点点头，没有追问。她站起身，眼里掉下一颗泪珠，“我去泡新茶。你要喝什么？”
“妈，爸爸他威胁要公开那...那些□□照。”
谢棠音的背影僵住了。她慢慢转过身，脸色苍白。“...什么照片？”
谢知熙的喉咙发紧。他从未向母亲坦白过这件事——那些父亲强迫他拍下的不堪照片，说是“艺术照”，实际上...
“我十一岁的时候...”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他让我，拍了一些...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瞒着你。”
谢棠音踉跄了一下，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扶住沙发背才没有跌倒。“他...对你做了什么？”
谢知熙摇摇头，“没到那一步。只是照片...”他无法继续说下去。
谢棠音突然冲过来，紧紧抱住他。谢知熙能感觉到她在发抖，茉莉花的香气包围着他，混合着泪水咸涩的味道。
“对不起...”谢棠音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妈妈不知道...对不起知熙，我不知道...”
谢知熙回抱住她，眼眶发热。“不是你的错。”他轻声说，“...我不敢告诉你。”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在地板上的茶杯碎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最终，谢棠音先松开手。她擦干眼泪，表情变得异常坚定。“熙熙，我们不能让他再这样肆意妄为下去了。”
谢知熙怔住了。记忆中，母亲总是选择逃避——从搬家到出国，再到改名换姓。这是第一次，谢棠音不再逃跑。
“可是照片...”
“我们会拿回来。”谢母的声音冷得吓人，“所有照片，所有底片。”
谢棠音下颌紧绷，谢知熙突然发觉，曾经那个在父亲拳头下瑟瑟发抖的女人，真的变了好多。
她表情柔和了一些。“路唯泽打算怎么做？”
“他收集了一些关于爸爸的证据。”谢知熙犹豫了一下，“他还说...想让我们暂时搬去他家住。”
谢棠音挑了挑眉，“哦？”
谢知熙的脸一下子红了，"不是...不是那个，他是担心爸爸会...”
谢棠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噗嗤一笑，“我知道，路家的安保确实比我们这边好很多。”她沉思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但...我需要见见他。”
“是现在吗？”
“不是现在。”谢棠音看了看时间，“明天吧。今晚...”她深吸一口气，“今晚我们得谈谈。”
谢知熙点点头。他确实也还有很多事要告诉谢棠音——关于路唯泽收集的证据，关于他们的计划，还有...那些他从未向任何人坦白过的，关于父亲的记忆。
谢母收拾了茶杯碎片，重新泡了茶。他们坐在阳台上，看着夕阳西沉。谢知熙捧着温暖的茶杯，将今天发生的一切详细地告诉了母亲——父亲如何突然出现，如何威胁他，路唯泽如何及时赶到...
“路唯泽他一直在保护我。”谢知熙轻声说，转动着右手上的戒指，“从很早以前就是，在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
谢母的目光落在戒指上，若有所思。“你很喜欢他，是吗？”
谢知熙没有立即回答。喜欢这个词太轻了，不足以形容他对路唯泽的感觉——那种安心，那种信任，那种在黑暗中看到光的希望。
“嗯。”他抬起头，对上谢棠音的视线，“很喜欢。”
谢棠音伸手抚摸他的头发，像他小时候那样。“好。”她轻声说，“妈妈只是希望你能对自己好点。”
谢知熙明白谢棠音的担忧。他的前两段感情都以惨败告终，尤其是和林晟的那段，不仅骗走了他的钱，还差点让他跳海自杀。
“路唯泽不一样。”他再次强调，“他真的...”
门铃突然响了。谢知熙看了看时间，才过去一个半小时——路唯泽提前来了。
“我去开门。”谢棠音站起身，制止了要起身的谢知熙，“坐着吧。”
谢知熙听着谢棠音的脚步声远去，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他想象着路唯泽见到母亲时的场景——他会紧张吗？会说些什么？他们要聊多久？
玄关处传来低沉的交谈声。谢知熙忍不住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走廊拐角。
“...非常感谢你照顾我家熙熙。”母亲的声音传来。
“应该的，阿姨。”路唯泽的回答礼貌而沉稳，完全没有平日的轻佻，“谢知熙他...还好吗？”
一阵短暂的沉默。
“他比我想象的坚强。”母亲最终说，“但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
“我知道。”路唯泽的声音低沉下来，“我收集了一些资料。关于谢叔叔的。”
“我听熙熙说了，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不过...”路唯泽顿了顿，“我有个请求。”
“尽管说就好。”
“请您和谢知熙暂时搬去我家住。”路唯泽的声音坚定，“至少等到事情解决。”
谢知熙屏住呼吸，等待谢棠音的回应。
“你父母...知道这个提议吗？”谢棠音谨慎地问。
“我父亲去世了。”路唯泽平静地回答，“那套要搬去的房子是我母亲买来当学区房的，离学校也还挺近。现在只住着我、妹妹和几个佣人，很多房间都空着。”
又是一阵沉默。谢知熙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谢棠音正打量着路唯泽，目光锐利如刀。而路唯泽站得笔直，毫不回避她的审视。
“我需要考虑一下。”谢棠音最终说。
路唯泽点点头，“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谢知熙今晚能跟我回去吗？我不放心他一个人...”
“他不是一个人。“谢棠音的声音冷了下来，“他有我。”
路唯泽立刻道歉，“不好意思，阿姨我...”
“妈。”谢知熙忍不住走出来，“是我答应他今晚回去的。”
谢棠音转头看他，眉头微蹙。“你们已经...住在一起了？”
“不是。”谢知熙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是我昨晚在他家过夜，因为...”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着昨天发生的事。
谢棠音的表情渐渐缓和。“我明白了。”她看了看路唯泽，又看了看谢知熙，“好吧，今晚你可以去。但明天...”她强调道，“明天我们要好好谈谈，三个人一起。”
路唯泽郑重地点头，“好的阿姨。”
谢知熙松了口气，回房间简单收拾了些衣物。当他拎着背包回到客厅时，谢棠音和路唯泽已经坐在沙发上交谈，气氛比刚才轻松许多。
“好了？”路唯泽站起身，接过他的背包。
谢知熙点点头，转向谢棠音，“妈，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我没事。”谢棠音微笑着站起身，轻轻拥抱了谢知熙，“去吧，明天见。”
在路唯泽的车里，谢知熙终于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
“怎么样？”路唯泽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阿姨说什么了？”
谢知熙摇摇头，“没说什么...就是问了些基本情况。”他看向路唯泽，“你紧张吗？”
路唯泽笑了笑，“有点。你妈妈还是太厉害了。”
“她不讨厌你的。”谢知熙说，“我能看出来。不过...搬去你家的事，她还在考虑。”
路唯泽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明白。换我也会犹豫。”他顿了顿，“但我真的希望你们能来。至少要等到事情解决，再搬回去。”
谢知熙看着路唯泽的侧脸——高挺的鼻梁，线条分明的下颌，还有那双总是盛满自信的眼睛。此刻，那双眼睛里除了坚定，还有一丝他从未见过的脆弱。
“我会再劝劝她的。“谢知熙轻声承诺。
路唯泽轻轻握住他的手。
车内陷入舒适的沉默。谢知熙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思绪飘回母亲说过的话。
“对了。”路唯泽突然开口，“我联系了家里的律师。”
谢知熙转头看他，“律师？”
“嗯。”路唯泽点点头，“关于那些照片，如果真的是在你未成年时拍的，那已经构成犯罪了。我们可以通过法律途径...”
谢知熙的胃部绞紧。法律途径意味着公开，意味着他必须要面对那些不堪的过去...
“我...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发抖。
路唯泽立刻察觉到了他的不安，“不会公开的。未成年人的案件都会保密处理。而且...”他握紧谢知熙的手，“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不走这条路。还有其他办法。”
谢知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跳，摇了摇头。
路唯泽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认识一些人，可以‘说服’你父亲交出照片。”
谢知熙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行！”他猛地坐直，“你不能...那样做。”
路唯泽没有立即回答。车子驶入一条林荫道，斑驳的树影在挡风玻璃上跳跃。
“熙熙，我只是想保护你。”他最终柔声说。
路唯泽坐在驾驶座上，修长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节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些许苍白。他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温柔得近乎诡异。
谢知熙的心软了下来。他知道路唯泽是好意，但暴力不能解决问题——这是他从小在父亲身上学到的教训。
“我知道。”他轻声说，“但...用我妈妈的话说，我们不再是那个任他宰割的家庭了。我们要用正确的方式对抗他。”
路唯泽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你和你妈妈真像。”
这句话不知为何让谢知熙眼眶发热。曾几何时，他最害怕的就是像母亲——软弱、忍让、逆来顺受。但现在，他明白了母亲那种温柔下的坚韧，那种经历了风暴却依然挺立的勇气。
车子驶入路家别墅的大门。夕阳的余晖给整栋建筑镀上了一层金色，花园里的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
他们刚走进门，路小满就从客厅冲了出来，“你们可算回来了！”她一把抓住谢知熙的手，“感觉怎么样？见到你妈妈了吗？她怎么说？她同意搬过来了吗？她来了吗？”
“小满。”路唯泽警告地叫了一声。
路小满撇撇嘴，“问问都不行啊？”
谢知熙柔声道“感觉挺好的，她还在考虑搬不搬来。”
“哦哦，这样。”她凑近谢知熙，压低声音，“我哥紧张得要死，一下午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没把地毯磨出洞来都算好的了。”
谢知熙忍不住笑了，看向路唯泽。后者假装没听见，装作漫不经意地双手抱着头，径直走向楼梯，“我去换衣服。”
路小满翻了个白眼，“怂包。”她拉着谢知熙往厨房走，“知微又做了蛋糕哦，来尝尝吧～”
厨房里，许知微正在装饰一个巧克力蛋糕。看到谢知熙，她温柔地笑了笑，“回来了，事情还顺利吗？”
谢知熙点点头，在餐桌旁坐下。路小满立刻切了一大块蛋糕推到他面前。
“快快快，许知微特制的治愈系巧克力蛋糕。”她眨眨眼，“专治各种不开心。”
谢知熙尝了一口，浓郁的巧克力味道在舌尖化开，确实让人心情好了许多。
“谢谢。”他真诚地说。
许知微微笑着在他对面坐下，“谢什么，我们也算是一家人嘛。”
谢知熙：“嗯好。”
路唯泽换好衣服下楼时，谢知熙已经吃完了蛋糕，正和路小满、许知微讨论一部新上映的电影。看到他，路唯泽的眉眼浮现出一抹笑意。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电影！”路小满抢着回答，“周末我们四个一起去看吧！”
谢知熙的笑容微微僵住。周末...按照计划，他们应该已经开始处理父亲的事了。他不确定到时候是否还有心情看电影。
路唯泽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到时候再说呗。”他对路小满说，“这会儿也不早了，去洗洗睡了。”
路小满点点头，“行吧。微微，我们上楼去。”
两个女孩离开后，一时只剩下谢知熙和路唯泽。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厨房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壁灯，营造出温馨而私密的空间。
“累了吗？”路唯泽轻声问，边说边揉了揉谢知熙的肩膀。
谢知熙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点。”他承认道，“但更多的是...乱。”
路唯泽在他身边坐下，“聊聊？”
谢知熙沉默了一会儿，组织语言。“我妈妈...她变了。”他最终说，“以前遇到这种事，她第一反应总是逃跑。但今天...她没有像以前一样躲开了。”
路唯泽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我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谢知熙继续道，“我害怕...害怕她是因为我才勉强自己坚强。她已经承受太多压力...”
路唯泽伸手握住他的，“也许她不只是为了你。”他轻声说，“也许...她也终于准备好面对过去了。”
谢知熙抬头看他，路唯泽的眼中满是理解和温柔。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母亲和他一样，在漫长的逃避后，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而这个地方，或许就是此刻他所在的这个厨房，这个有路唯泽在的空间。
“谢谢你。”他再次说道，声音微微发抖。“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你对我的感情，我只能对你说，谢谢。”
路唯泽微笑着凑近，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不客气。”
“如果不知道怎么回应，那就不要回了。谢知熙，你不用给我回应，能陪在我身边就好。”
窗外，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星星点点的灯光在远处闪烁，像是黑暗中的希望。谢知熙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困难还有很多。但此刻，在这个温暖的厨房里，在路唯泽身边，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与力量。
无论明天会发生什么，至少今夜，他不再孤单。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逆光之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