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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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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李倩出院，她本以为许子诚会开口要求回他们俩的家，可他却只字未提。而王淼仍是那个默默跟在后面，负责开车和拿东西的人。
车还是在李倩爸妈家楼下停住了。许子诚要抱李倩上楼，李倩笑笑说：“虽然这老房子没电梯，可只是3楼，我自己能走上去。”许子诚也不再强求，若是从前的他，应该一把就将她抱起，不容她拒绝的吧。
刚进了屋门，李倩便注意到，家里依旧很干净，就像爸妈在的时候有人每天打扫一样；空气依旧是清新的，丝毫不像一周没人住过的样子；爸妈遗照下的花瓶里，依旧插着新鲜的白色雏菊。她回头看看王淼，王淼读懂了她眼神里的疑问，回答说：“哦，学校已经放暑假了，我也没那么忙了，没事就过来开开窗，换换花。”
李倩欣慰地看着他，没有说感谢，眼神里却全是谢意。王淼回望着她，表情轻松自在。许子诚旁观着，心下五味杂陈，他故作轻松地说道：“既然你们做老师的都放暑假了，就都好好歇一歇。我这个做医生的，已经把今年和明年的假都休了，实在不能不回去忙了。”
然后，许子诚转向李倩说道：“对不起，不能陪你了。”
李倩拉过他的手，说：“你去工作吧，不用担心我。要按时吃饭，多休息。只要不是太晚太累，晚上尽量来陪我。”话语里有恳切的撒娇意味。
许子诚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在他未能为她留住任何一个人以后，她的暖令他难以承受，他觉得自己就快要绷不住了。他转头对王淼说：“麻烦抽空帮我照顾一下她。”
王淼再次惊讶于这样的“重托”，木木地答道：“当然，当然。”
许子诚低头看了看李倩拉着自己的那只手，恋恋不舍，然后轻轻推开，便匆匆离去。
李倩看着许子诚出门，有些怅然地站在那里。王淼一时不敢去打扰她的静默，有些局促地陪她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李倩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墙上爸妈的照片，接着走进爸妈的卧室，王淼也跟着进去，只是维持着合适的距离，维持着既能随时帮她、又不打扰她的距离。
李倩将桌上的老花镜拿起来看。在有些事情上，可以说爸爸不拘小节，也可以说他故意躲懒，总之他是不做的，比如擦眼镜。所以自从妈妈去世后，爸爸的老花镜应该一次也没擦过，镜片上的指纹和毛屑就能说明这一点。李倩也并不去擦它，只是将它放进眼镜盒。
当李倩把收好的眼镜盒放到原来的位置后，将旁边的药瓶拿起来。那个橘色透明的塑料小瓶里还有三粒药片！不可能的啊！之前，明明是她陪爸爸去附近医院复诊，取了新的一瓶降压药，而这瓶，早就该吃完的！李倩立刻打开桌子的抽屉，里面果然还有另一个同样的药瓶，里面满满的药片，看看开口处，显然是还没开封的。
李倩瞬间明白，医生说爸爸去世是由于高血压引起的急性脑出血，她以为是因为爸爸悲伤过度，或是降压药出了问题。原来，是他自从妈妈去世后，就再没吃过一粒降压药。
她也理解了爸爸明知妈妈接受治疗要承担的痛苦，却依旧不愿放手的原因。她原以为爸爸和她一样，只是因为爱和不舍，原来，爸爸和她不一样，妈妈的离去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这种深刻的生死依恋是李倩暂时无法完全了解和参透的，但她为她能参与其中而感到幸福。
一滴泪悄无声息地从她眼角滑落，却经由她微笑的唇角，滴到地上。
她唯一能为爸妈做的，只剩下一件事，就是接替他们，继续爱自己。
李倩将药瓶放回原来的位置，一转身，见到用担忧的眼神偷瞄自己却因自己的回头及时收回目光的王淼，见他那样的不知所措，于是轻松地笑了笑，对他说：“我想去睡会儿，你也回家休息吧？”
王淼连忙回答说：“好，你赶紧去睡，不用管我。”
李倩午睡起来时，已经近傍晚了。她循着饭菜香来到厨房，王淼在里面热火朝天，满头大汗。
“你怎么不开着门，让客厅的冷气吹进去？”李倩问道，可能是睡够了，声音中气十足。
王淼胡乱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说：“没事，抽油烟机太大声了，我怕吵到你。你去洗个手，把餐桌上那一小碗红豆汤喝了，咱们就开饭。”王淼说完又去擦汗，可汗水流进了眼睛里，他无意识地“呃”了一声，猛眨眼睛。
李倩见状，忙抽了纸去帮他擦汗，擦完之后，才发觉到王淼紧盯自己的目光离自己的脸只有几公分，于是她忙退了出去。
王淼也赶紧收回自己一不小心就泄漏的炽热，努力将注意力重新倾注在灶火间。
饭后，李倩打开客厅的推拉门，走上阳台，白天下了一整天的雨，洗去了暑气，空气格外清新，气温凉爽怡人。
李倩看着天边，未散去的云层后面，是深红色的天空，既灿烂又温柔。李倩就这么痴痴地看着，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那抹红色渐渐消散。
等她回头，阳台上已经摆好了茶案，王淼支开一把小马扎坐在一侧，另一侧放了张竹编的摇椅。他笑着看她，绅士感十足地说道：“请坐，试试我的茶。”
李倩笑着点了点头，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看他娴熟地放置茶具、烧水、放茶叶、冲泡、倒茶、闻香、试饮，最后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
李倩拿起先小啜一口，甘咧清甜充满口腔，再一口饮下，顺着喉头直香到了胃里，不禁感叹：“很美。”
王淼满脸得意地又帮她添上一杯。
李倩将茶杯放在手里，观察着纹路，摩挲着质地，眼神里满是无穷的回味，说道：“以前，家里只有爸爸爱茶，妈妈喜欢喝咖啡，等我长大了，我也偏爱咖啡。虽然也会时不时地尝一口爸爸的茶，可我和妈妈终究是咖啡派的，只有你，入了爸爸的茶坑。可今天这杯，我有点懂了。”
“李妈也是从这杯开始懂的。”王淼说着，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坐着，接着说：“这个茶叶，是李爸给李妈尝过的无数种茶里，李妈唯一动心的一款，可等我帮他们买到时，李妈已经喝不了了，李爸也没再喝过。没想到，今天煮了给你，你也动心了。果真是母女连心，连口味和爱好，都一模一样。”
李倩会心一笑，将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豪迈地说道：“再来一杯！”
“嗯。”
李倩捏着茶杯，将目光洒向黑夜，静等着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然后在天空中寻找着，果然，一颗，两颗，三颗……
王淼循着李倩的目光看过去，许是因为他刚才在沏茶，眼睛还没从阳台上的灯光中摆脱出来，所以暂时看不到天上微亮的星。于是他问道：“小倩，你在看什么？”
“星星，你看，那边。”李倩边说边指给他看。
王淼用手轻轻按了按双眼，又不自觉地眯缝了眼睛，却还是发出“啊？”的一声疑惑。
李倩笑笑，冲他说：“你别急，给眼睛一点时间。”
其实，阳台上的灯并不算亮，所以没过多久，王淼就看清了远处的星，他突然激动起来，大声说着：“你看！那边也有！还有那儿，看到了吗？哇，越看越多，好多啊！”
他兴奋得像个露营地里的孩子，李倩看着他，突然认真地说道：“只是因为我们在大城市里生活得久了。其实，星星一直都有，有很多。只要你愿意耐心地找，你就会找到很多，很亮，很美的星星。灯光，不过是妨碍了你的眼睛。”
王淼明白李倩的“有所指”，但仍旧倔强地回答道：“那如果，我就是喜欢灯光，习惯了灯光呢？”
李倩笑笑，说：“那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万家灯火，你应该找到让你眼睛最舒服的那一盏。”
王淼继续试探道：“那如果，我已经找到了呢？”说着，他回过头来看着李倩的脸，昏黄的灯光下，那张柔美到令他沉醉的脸。
李倩不语，她想了很多种回答，可好像，都不够明智。她觉得自己有些愚笨，殊不知有些难题，再聪慧的人也无法解答，而这，本就是生活的真相。
王淼见她为难地思索着，见她的嘴巴想张开、却又只是抿了抿，于是不再为难她，一句“顺其自然吧”，换得了她释然的微笑。
然后，他们都转向了轻松的话题。直至繁星亮，明月起，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饮着。
不知从何时起，许子诚已经开门进来了，站在客厅里，静静地看着他们，听他们讲早恋的学生们相互之间会送怎样的礼物、暗恋的男生多么暗黑、学霸多么不可一世却又纤细敏感、老师们怎样拒绝家长各种形式的送礼和红包、面对来自学生的示爱该如何处理……
也许是许子诚进来的动静太小，也许是两人说笑的声音有点大，他们竟都没发觉他的到来。
李倩放下茶杯，看了眼手机，心想：“都九点多了，还在忙吗……”放下手机的瞬间，余光终于扫到了客厅里的那个身影。
她立马从摇椅上跳起，吓得王淼还没坐起身就呈跪姿去搀扶，她却已经轻盈地跑了进去，像个欢欣雀跃的小兔子。
小兔子跃到许子诚跟前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今天累不累？”
“我刚到。”许子诚看着她，满脸红润的气色，真好。
“王淼沏了茶，我给你拿一杯，很好喝的。”李倩还没说完就走上了阳台，那边王淼闻声已经拿了新的杯子倒好递给李倩。
许子诚接过杯子，余光扫到李倩无名指上的戒指，才几天的功夫，王淼的饭菜已经把她的手指喂好，戒指不再松脱，而是稳稳地戴着。许子诚又笑着看了看杯里的茶，品了品，甘甜中的那一丝丝苦味，渐渐蔓延，他将剩余的一口喝下，称赞道：“的确很好喝，是你会喜欢的口感和味道。”
“嗯。”李倩开心地点了点头。
王淼见状，心下黯然，走过来，向两人说：“我先回去了。”
李倩将他送出门，回头便钻进许子诚的怀里，贪婪地闻他身上的消毒水气味，喃喃道：“真好闻，好安心。”
可是当晚，许子诚只是小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他说，之前请假太久，搁置了好多工作，他还要回去处理。
李倩虽然不舍，但只能理解并尊重。她要送他下楼，他拒绝了，“太晚了，你锁好门，早点儿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