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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初见热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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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初见热闹(2008)
2008年的秋天,带着大山深处特有的、混杂着泥土、枯叶与松针的清冽气息,陈小川踏上了前往成都的火车。这是一辆老旧的绿皮火车,它不像那些新型的动车或高铁那样风驰电掣,而是喘着粗气,带着一种缓慢而沉重的节奏,仿佛在向身后的群山告别,又仿佛在艰难地驮负着满车人沉甸甸的希望与忐忑,渐渐驶离他生活了整整十八年的故土。
车厢里拥挤而嘈杂,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混杂的气味——方便面的香料味、汗味、脚臭味,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人群聚拢在一起产生的,湿热的气息。小川找到自己的硬座位置,靠窗。他将那只洗得发白、边角已经磨损的旧布包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他唯一的庇护所。那张红色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静静地躺在布包最内侧的口袋里,它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宣告着他即将开启全新的人生篇章。
车窗外,熟悉的山峦在视野中逐渐缩小,变得模糊,最终化为一条起伏的黛色地平线。他努力睁大眼睛,想将家乡的轮廓深深刻印在脑海里。母亲杨秀兰和继父老陈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反复交织、重叠。母亲那双布满皱纹却温暖有力、为他缝补衣裳、为他操劳的身影;继父老陈那沉默寡言却总在他需要时默默支持、递给他一个鼓励眼神的身影。他们的叮嘱、他们的期盼,像山泉一样清澈,又像山石一样坚固,是他踏上未知旅途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王老师站在村口挥手的画面,也像照片一样定格在他的视线里。那双饱含智慧和善意的眼睛,眼角带着细密的鱼尾纹,却总是闪烁着对知识的敬畏和对学生的关爱。王老师是他走出大山的第一束微光,是他人生道路上最重要的引路人。是王老师发现了他的聪慧,是他不遗余力地鼓励他读书,甚至自掏腰包为他购买辅导资料。没有王老师,他或许早已像村里的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或者留在村里种地。现在,他要带着王老师的教诲,独自面对这个更广阔、更复杂、也更脆弱的世界了。
火车摇摇晃晃地向前,穿越一个又一个隧道,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隧道外的光线骤然亮起,窗外的景色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连绵起伏的山峦开始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广袤的稻田泛着金色的光芒,偶有农舍点缀其间,构成一幅恬静的田园画卷。这种过渡是缓慢的,却预示着他正在一步步远离熟悉的环境,驶向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当火车最终喘着粗气,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般,驶入成都站时,窗外的景象已经与他来时完全不同。田野被密集的房屋取代,房屋越来越高,越来越密,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挤压出去。空气变得干燥而喧嚣,再也没有山里的清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汽油味、食物的香气、工业废气以及无数陌生人气息的复杂味道。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火车的鸣笛、广播里的通知、嘈杂的人声,以及他完全听不懂的本地口音的方言。
当火车停稳,车门打开的那一刻,一股巨大的热浪裹挟着人流汹涌而出。小川随着人群涌出车站,双脚刚一踩到坚实的地面,就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惊呆了。他的目光有些恍惚,大脑仿佛瞬间停止了运转,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成都,这座在地理书上、在老师的描述中被誉为“天府之国”的城市,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令人眩晕的姿态呈现在他面前。这不是县城那种放大版的乡村集市,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充满能量和动感的巨大有机体。
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直插云霄,仿佛是他从未在书本以外见过的摩天巨石。它们的玻璃幕墙在午后的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反射出变幻的天空和城市的剪影,显得冰冷而又现代。这些建筑排列整齐,线条硬朗,与他记忆中山村那些低矮破旧、错落无章的土坯房形成了强烈到足以震慑心灵的对比。
车流像奔腾不息的河流,在宽阔平坦的马路上汹涌向前。各色小汽车、出租车、公交车、电动车……它们形态各异,速度极快,鸣笛声此起彼伏,高低错落,交织成一曲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城市交响乐。这种永不停歇的流动感,让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高速运转的机器之中,而他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齿轮,随时可能被甩出去。
街道宽阔而整洁,地面铺着平整的地砖,没有山村泥泞的小路,也没有县城坑洼不平的街道。行人摩肩接踵,每个人都步履匆匆,仿佛有着明确的目的地。他们的穿着打扮是他从未见过的时尚,男男女女都穿着颜色鲜艳、款式新颖的衣服,背着各种各样的包包,手里拿着他只在电视里见过的手机。他们的脸上大多带着一种慌忙而自信的神情,与山村里人们闲适、满足,或是饱经风霜的表情截然不同。他们看起来充满活力,仿佛这个城市属于他们,他们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他紧紧地抓着旧布包的背带,感觉自己像个误闯了童话世界的野孩子,或者是一个从历史中穿越而来的古代人。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肘部和膝盖处打了补丁的衬衫和裤子,在这里显得如此突兀,如此格格不入。他能感觉到一些路人投来的目光,那些目光中包含着好奇、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当他不小心在人潮中被推搡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撞到一个穿着时髦、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时,那种感觉达到了顶峰。女孩发出一声惊呼,包里的东西差点散落一地。她皱着眉头,用一种他听不懂的、语速极快的普通话抱怨了几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满和嫌弃。然后,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匆匆弯腰捡起东西,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小川站在原地,像被定住了一样。他的脸颊火辣辣的,不仅仅是因为尴尬,更因为女孩的反应让他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与这个城市的隔阂。那种被视为异类、被排斥的感觉,就像潮水一样涌来,瞬间将他淹没。
自卑感,这种在山村里从未有过的情绪,现在却像藤蔓一样迅速在他心中滋长。在山村,他是王老师口中“将来一定有出息”的聪明孩子,是乡亲们眼中勤奋懂事的“陈娃子”。他是那个能在山里跑得最快、采到最多野果、甚至能帮村里老人写对联的“特殊”孩子。但在城市,他只是一个来自偏远山区的“乡巴佬”,一个衣着朴素、口音奇怪、甚至连城市基本生存规则都不太懂的异类。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透明人,被这个繁华喧嚣的世界完全忽视,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想起在县城中学时,那些城里来的同学是如何嘲笑他的口音、他的衣着,甚至嘲笑他不懂流行的事物。那种被孤立、被边缘化的感觉再次袭来,比在县城时更加强烈,更加令人窒息。他站在巨大的火车站前,看着人流涌动,车水马龙,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渺小。
但很快,他又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带来一丝疼痛,也带来一丝清醒。母亲临行前的叮嘱——“小川,到了外面要好好读书,不要怕苦,不要怕累,妈和你爸都在家等你”——仿佛还在耳边回响。继父老陈虽然话不多,却将家里仅有的积蓄几乎都给了他,那沉甸甸的钞票不仅是学费,更是他们所有的希望。王老师临别时那充满信任的眼神,仿佛在说:“我相信你,小川,你一定行!”还有那位素未谋面的恩人,“栋梁基金会”的“林伟东”先生,如果不是他多年的默默资助,他甚至连在县城上学的机会都没有,更不可能来到这里。
这些沉甸甸的爱和期盼,像锚一样将他固定在现实中。他来这里不是为了看风景,不是为了融入这座城市的光鲜亮丽,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改变命运!
他按照录取通知书上详细的地址说明,费力地找到公交车站,听着报站器里他不太习惯的普通话,转乘了几趟公交车,最终抵达了位于城郊的成都大学。
大学校园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气宏伟派。巨大的校门,宽阔的主干道,两棵阔旁绿树成荫,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教学楼、图书馆、体育馆、宿舍楼,一座建筑座高大而雄伟,着着一处属于高等学府的庄严和宁静。与喧嚣的市中心不同,校园里虽然人来人往却多了一份青春的活力和社区感。
新生们三五成群地走在校园里,拖着行李箱,背着双肩包,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期待。他们沿着指示牌,朝着不同的报到处走。小川默默地跟在人群后面,尽量不引起人们注意。
周围的同□□动穿着名牌鞋、时尚品牌的T恤,拎着看起来就很贵重的行李箱。他们的谈话内容围绕着暑假在哪个城市旅行、新买了什么型号的手机、哪个品牌的笔记本电脑用得更好、对哪个明星感兴趣等等。他们的脸上洋洋溢着和轻松的自信,似乎从未经历过任何困苦,未来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光明坦途。
小川默默地排着队,耳朵里塞满了这些他既听不懂也无法参与的对话。他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脚上那双已经有些开胶的廉价运动鞋,还有手指的旧布包,内心的落差感更加强烈,甚至带着一丝难以他意识到,自己与这些同学之间,不仅仅是衣着、口音和消费的差别,再加上生活环境、教育资源和家庭背景所造成的巨大鸿沟。这条鸿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宽。
在办理入学手续时,听到旁边一个男生和他父亲的对话。男生手里拿着一份电脑配置单,对旁边的中年男子说:“爸,我这学期想换个笔记本电脑,现在用的这个配置有点低了,跑程序有点卡,以后写论文、做作业方便也。”父亲爽快地答应了,甚至没有眼神告诉:“没问题,看好哪款我,性能好一点的,钱不是问题。你学习就行。”
小川这话,猛地一沉,好像被一块石头压住了。他心里甚至没有一台属于自己的手机,家里唯一的“电子设备”是村里小卖部那台旧的黑白电视机。更别提笔记本电脑了。他的“电脑”,就是学校图书馆里那些对所有权开放的、运行速度缓慢的旧机。它们经常安装着过时的系统,软件也不全,每次听到使用前都会等待,而且只能在规定的时间内使用。
这些瞬间,像细密的针一样扎在他的心里,让他清醒而痛苦地认识到阶级差异的冷酷和现实。他的努力、他的成绩,这些在家乡被视为骄傲的,在这些与生俱来资本就拥有优渥条件的同学面前,似乎视野微不足道,甚至不值一提。一股强烈的、混合着不甘、愤懑和沮丧的情绪在胸腔中顿时,几乎相当于他了。
但他很快又表达了这股情绪。他知道,抱怨和殷勤没有任何意义。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无法瞬间拥有别人拥有的物质条件。唯一他能依靠的,唯一能成为他武器的,就是知识和努力。
办理完繁琐的入住手续,他提着旧布包,按照宿舍单上的楼栋号和房间号,找到分给他的宿舍。一个八人间,上下铺,房间尺寸有些陈旧,但还算整洁。其他同学好像已经提前到了,有的正在将行李从大箱子里搬出来,有的在床铺分配,还有的打开没了方便音响,播放着他听过的流行音乐,节奏感好。
小川默不作声地走到自己的床位——一个靠窗的上铺。他把旧布包放在床板上,开始一件件地整理他简单的行李。几件换洗的衣服、几本书、一个搪瓷脸盆、一个暖水瓶……这些就是他全部的家当。母亲临走时硬塞给他的一块木制旧发簪,被他小心翼翼地藏在旧布包的最底层。那是母亲年轻时用的,虽然已经老旧,是他与过去、与家乡、与母亲最紧密的联系。
他坐在床边,看着外面陌生的风景,心里一阵强烈的迷茫和孤寂。周围的热闹和他的沉默形成了对比窗。房间里的朋友们时不时地扫过他的眼神,让他知道自己感觉像个闯入了别人领地的外来者。他甚至不开口和他们打招呼,他的口音、他的词汇,都让他感到不安。
但很快,他从旧布包里捡到了那本在街头偶然捡到的旧书——杂志封面已经耗尽、纸张泛黄的文集。翻开书页,那些熟悉的文字仿佛拥有魔力,瞬间将他带离了外表的喧嚣和喧嚣。书中的故事、思想,构建了一个独立于物质世界之外的精神空间,让他喘息。他想起王老师无数次强调的话:“知识是改变命运的唯一翅膀。”他深信不疑。贫瘠的山村里,知识几乎是他能抓住的唯一救命稻草。
这一刻,他内心深处那样模糊的理想,那样在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夜色朦胧浮现的念头,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来到这座繁华的城市,不是为了成为城市里那些光鲜亮丽的人,也不是为了拥有他们拥有的物质财富。他要在这里,用知识武装自己,用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家人的命运。命运,甚至改变像他一样从大山里走出来的、那些正在或未来会同样陷入困境的孩子们的命运。他不再为了生存而读书,更为了实现一种可能——一种让“山里的”娃也能凭借自己的才华和努力,挺直腰板,平等地站在这座城市的土地上,甚至站在更高的地方的可能。
理想主义的种子,在这片充满挑战却也蕴藏着无限可能的城市土地上,悄然萌芽,并开始汲取养分。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林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里,林国栋正忙着做另一份工作汇报,一边翻阅着“栋梁基金会”最新季度报告。这份报告精彩地记录了基金会各项援助项目的进展,特别是对贫困学生的资助情况。
当他的目光聚焦在被资助的学生考入重点大学的名单上时,他表面上看到了一丝察觉的微笑。特别是一个名字——陈小川,赫然出现在考入成都大学的名单中。这个来自四川山区、名叫陈小川的孩子,他通过作业报告的报告,默默地关注了已经数十年。从王老师每年定期寄来的学生成绩、行为表现,到县里城中学参与的志愿活动、获得的各种奖项,甚至是当地报纸上登载的关于他刻苦读书、帮助同学的小新闻,林国栋都仔细看过。他很欣赏这个孩子的聪慧、坚韧、刻苦,还有他这难得的善良和同情心。他知道,这样的孩子,就像山间的野草一样,虽然生长环境的队列,但一旦给阳光和雨露,就能爆发出惊人的生命力。
“小陈考上成都大学了。”林国栋放下报告,对旁边的助手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仿佛考上大学就是他自己的孩子。
助理看了一眼报告,恭敬地说:“是的,董事长。这孩子确实很优秀,每年的成绩都在前列,而且品德也非常好,王老师对他的评价非常好。”
林国栋点了点头,深邃的眼神投向窗外,仿佛能穿越空间的阻隔,看到刚刚踏入大学校园、带着迷茫与坚毅眼神的年轻身影。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在乡下打拼的艰辛岁月,想起那些靠着一点点机会拼命向上攀登的日子。他深知命运的艰难,也深知知识的力量。孩子能够走得更远,看到这个更黑人的世界,实现那些当年他未能实现的梦想。他决定继续关注小川的成长,不仅仅是学业,还有他未来的发展。也许,这群年轻人此前尚未被城市喧嚣所染色的纯粹和拼劲,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给他带来某种同样的惊喜或启示。
而小川,此刻并不知道在遥远的杭州城,有这样一位恩人正在默默地关注着他。他只是在宿舍昏黄的灯光下,察觉到室友们偶尔投来的目光,默默地翻开新发的大学课本。借助的书页使用着着着的清香,他用简单的圆珠笔,在《高等数学》课本的扉页上,一笔划地写下了两个字:理想
窗外是成都璀璨璀璨的夜景,万家灯火闪烁,像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也像在嘲笑着他的渺小。楼下的马路上,车流依然向前滚滚,鸣笛声不绝于耳,提醒着他身处何地。他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很艰难,充满了未知和挑战。会遇到更多的困难,遭受更多的折磨,酷刑的孤独和无力。但此时,握着笔,看着扉页上的两个字,他感到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力量。他的眼睛里已经褪去初来乍到的迷茫和惶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坚韧的幻影。
他用自己的双手,在今晚的曼哈顿、对他充满初始化感和挑战的城市里,郑重地开拓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出来的精神天地。他将在这里生根、发芽,并努力向上生长,直到有一天,他的“理想”能够照亮更多他一样,从大山深处走的孩子们的路。新的旅程,在这一刻,正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