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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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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尾往浴缸里缩了缩。
缇瑞很快回神,接受现状的速度一流。
“听说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了?”
埃芮丝的表情纠结得发红,似乎难以启齿:“对不起,其实……其实我只是去洗衣服时摔了一跤……”
据埃芮丝的叙述,因为摔倒时她还端着水盆,所以盆里的水也好,衣服也好一下子全泼到身上,尤其是湿掉的女仆裙紧紧地贴上腿,于是当场变回原型。大概因为吓了一跳,太紧张,到现在还一直变不回腿……
还是来找人的戴安娜发现了在地上徒劳扑腾的她,力大无穷地将人扛了回来。
居然是这样。
怪不得戴安娜和她们说什么“身体不适”时表情一点儿也不严肃,甚至带着点笑意。
埃芮丝羞愧地继续补充解释:“因为我法术不熟练,掌握得不那么好……”不然也不会如此不稳定。
“经常有这种情况?”
“以前多些,那时手上粘上一点点水也会变回原样……可现在好多了,洗衣服也没问题,可一盆水到腿上还是……”埃芮丝低落的攀附在浴缸边缘,焦虑地戳弄自己手背上的鳞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眼看小珍珠就要生成,缇瑞默默蹲到浴缸旁,劫了她的话头:“不用太在意,就当休假好了,休息几天都行。如果想找你,我会让拉诺思阁下带我来的。”
“可、可是……”
缇瑞趁对方支支吾吾时打量一遍,好奇心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最近黑眼圈好多了,但皮肤还是干。鲛人的话,多泡会儿水会改善吗?”
埃芮丝连忙把自己疑似变得干巴巴的脸一半埋到浴缸边下面,在水里咕噜咕噜,边冒泡泡边声音含糊地回答:“嗯,会好一点。”
可能是天气变热变干燥的事儿,最近离水的症状变得明显了,虽然每天晚上都是缸里睡觉,但还是有点不够。
作为孤陋寡闻的小小人类,缇瑞觉得这种体质很新奇。当然,也正是因为自己的不了解,她才总怀疑什么小变化都是严重情况的预示,才显得比迟钝的埃芮丝还关注其身体健康。
比如她会有点担心哪天屋里多出来一条鱼干……
“那必须泡在这儿了。”缇瑞如此断言。
“诶?”
埃芮丝不愿意也没办法,在能变回人腿前,总不能学习下像蛇尾一样在地上搓来搓去地去工作。
缇瑞蹲久了有些累,起身时顺带环视一遍她的房间。
屋子里比较空,没什么可特别介绍的。埃芮丝想了半天,稍微抬起鱼尾指指窗户,介绍道:“那边……能看见我摔倒的地方。”
缇瑞顺着话去窗边看一眼——有的,有一块地湿漉漉的,挺明显,还是个平地……是平地摔啊。
但是可以理解,毕竟埃芮丝是后来才学的使用双足走路,刚开始人家大概摔得更多吧。
“还、还有一件事……”身后埃芮丝没底气的声音传来,“要洗的衣服都脏了,我会赔给你的……”
“嗯?”缇瑞不解,“为什么?顶多要麻烦你再洗一遍。”再说那也不是她的衣服,是魔王城免费提供的,别说只是掉地上,就算晾衣服时被史莱姆啃了她也不心疼。
“可是金泊说,她的要赔,我觉得是一样的……”
缇瑞侧过身,像是顺口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浴缸里的埃芮丝低下头:“我摔倒时她在旁边,也把水撒到她身上了……”
缇瑞垂眸,又扫过窗外那处平坦的地面。
“金泊是谁?”
“是洗衣组的女仆,和我同期的。”
缇瑞简单“嗯” 一声。
平地,摔倒,旁边有人……“意外”和“故意”当然都能解释,更何况埃芮丝有平地摔的前科,就在到魔王城的第一天,缇瑞当面见过。
然而,疑心病这种东西,缇瑞可控制不了。
自从发现“活祭品”这事儿全家除了她几乎都知道后,她就忍不住凡事都多想想。不论实际的可能性是大是小,猜疑的思绪总会向各种方向不受控制地延伸。
就像乱七八糟、密不透风的细藤,疯长的养分便是耗费的心神,它无法控制地围堵住整片白墙,纵横交错,密密麻麻。
时至今日,藤还在不分对象地攀附其上。
更何况……
缇瑞站累了,得到同意后又坐到人家屋里的椅子上,面无表情:
“为什么她当时在旁边,带你回来的却是戴安娜?”
“……诶?可能她正在生气,她还很忙,或者因为举不动我……”
哦,真可疑。
缇瑞眯眼想了会儿,什么都没说。毕竟只是乱想,没有证据。
而且埃芮丝说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地滑,还是有什么硌了脚,还是被绊了,糊涂得可以。缇瑞默默看一眼泡在浴缸里困惑的鲛人。
如果确实不是意外……怪不得欺负她。
令人发愁。这几天可没人陪她玩了,不算碳碳的话。
所以就算不急,缇瑞还是问了一下:“一般来说,多久能恢复呢?”
“可能睡一觉就好……”埃芮丝语音未落,便偶然注意到门口拉诺思眼巴巴的眼神,是在看向缇瑞的,好像在说“我来陪她我来陪她!”之类的,于是埃芮丝迟疑地多眨了几下眼睛,“……也、也可能好几天才行。”
缇瑞也发现拉诺思在门口往这边偷瞄好了几次,于是顾虑起是不是耽误对方时间有点长。一看待的时间也差不多了,缇瑞于是起身告别。
还有一点,在这边呆太久的话,女仆们大概没法好好放松休息,毕竟“将军大人”活生生地站在那里。缇瑞暗想现在照常聊天的几人大概率就是帕梅的真正手下,大部分女仆静悄悄的。
但一声很响亮的抱怨随着一个房间的打开出现:“真倒霉——”
静悄悄状态被打破了。
波波头使劲朝过于高昂的声音那里“嘘”,但从房间出现的金发妹妹根本没意识到人家在叫她,继续:“嘁,害得我还要换衣服……”
波波头朝她使眼色也无效,直接小声叫人:“金泊!”
都要走到门口的缇瑞抬眼。
这不巧了。
名为金泊的金发妹妹皱着眉头看看波波头:“怎么了嘛?”
然后视线随便往这边一带,僵住了。
拉诺思疑惑地看看停下脚步的缇瑞,也在旁边默默站住。
缇瑞微笑:“金泊?”
“呃,嗯……”金泊惊吓中想起至少得叫声名,连忙低头,“拉诺思大人,新娘大人。”
好像自碳碳最开始这么叫后,这个已经完全变成对她的称呼了。倒是也无所谓。
缇瑞见她低下头,觉得很不方便。这样她看不太清对方的表情。
缇瑞一眼看拉诺思,发现对方好像还有耐心再等她会儿,便顺着自己想法往那边走了几步——这样才能看得清楚。
金泊就算把头低得再极限,人类的鞋也无法摆脱地出现在视线之内。
与这种施压似的缩短距离不同,传闻中的新娘声音温和得不行:“不用紧张,我们只是顺道来看看埃芮丝。”
金泊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到对方问:
“她是不是不小心弄脏你的衣服了?”
那是魔族少有的不阴阳怪气的纯粹温柔,不习惯的语调像一双纤细的手缠上她的心脏,然后,并不用力地攥住。不强硬,却也不让人舒服。
缇瑞微微歪头,专注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你怎么不说话?我可以帮她赔给你。”
——实际上她自己也没东西能赔人家,她也就顺口一说。
“不……不了,不用赔的……”
金泊往上一瞟,看见这个人类的微笑和垂眸时越发灰暗的烟蓝色眼睛。
缇瑞则看到她冒出的冷汗和打颤的手。
嗯,更可疑了。
很像心虚呢,如果这不是被吓到的反应的话。
虽然自己有心试探对方反应,但为了不吓到人家影响观察,缇瑞已经拿出百分百的糊弄人用的温柔。奇怪,怎么看起来对方又心虚又怕的?
然后缇瑞明白了——拉诺思不就在后面么,这是狐假虎威的加成效果。
既然都说了不用赔,缇瑞就只用假惺惺地替埃芮丝给人家道个歉,又唬得人家说“没关系”说了两三遍,便和拉诺思出去了。
拉诺思似乎觉察了什么,但在组织好开口之前,缇瑞先提出了疑问:
“特殊时期,是不是我旁边的人也在被‘观察’?”
说是观察,其实是指监视。
如果她的小命正在受到威胁,那除了她本人,和她交往密切的人员估计也顺带着被“观察”着,缇瑞是这么想的。
拉诺思对此表示肯定:“是这样,怎么了?”
“今天‘观察’埃芮丝的是哪位?如果可以说的话。”
“没事,稍后我叫那人过来。”拉诺思低头看看缇瑞,龙也不傻,而且也听了缇瑞和埃芮丝对话的全程,所以情况都大体了解,“你觉得埃芮丝不是不小心摔倒的?”
缇瑞静默片刻:“我只是乱想。”
在自己心里想想算了,话可不能随便说。说到底,她疑心的事多了,绝大部分都没机会证实或推翻。金泊什么的,只是今日份的怀疑对象,也只是恰好有弄清楚的条件。
机会难得,她才倾向于搞清楚。
也不是为了小鲛人出头,只是为了好奇心罢了。
拉诺思那边叫住一个和碳碳同物种的独眼恶魔球,对它说了什么就放走了。
“你要来我办公室等么?或者一会儿我帮你问,先送你回去。”
“会打扰您,我还是先……”
拉诺思难得露出不甘心地表情:“不打扰。”
缇瑞心底“咦”了一声。看垂地的尾巴,这是有点生气?
果然是因为她随便干涉了魔王城的私事吗,或者是因为自己表现出了对魔王城选人制度的不信任,之类的?果然自己需要注意一些。反思完毕。
既然对方有了脾气,缇瑞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去了办公室。
小恶魔还没有把人叫来,于是两位就互相不吱声地等着。拉诺思顺便撇着嘴看了几个文件,缇瑞抬头看地图当做没看见对方的歪嘴。
半晌,龙那边闷闷的开口:“你还会帮埃芮丝出头……”
“……”
她没有。
缇瑞含蓄地抿着嘴,想了想,更正道:“只是想随便问问。”
看见龙听完后不屑撇头,她就知道对方没听进去。
不知道对方在不开心些什么。难不成是也想体验一把这种待遇?
缇瑞看了眼大办公桌后的龙将军,默默无语。
……若自己还能有为这位出头的机会,那魔王城是离完蛋不远了。
很快被小恶魔叫来的监视人员来了,是个不认识的恶魔小女孩,粗框眼镜,浅褐的小雀斑,麻花辫,主打一个看起来不起眼。
监视任务并不全都分配给了帕梅那边,这位就是其他部门的。这种事就算作为小小异常向上报告,也不会报告到帕梅那里。
“确实是被金泊用尾巴绊了一下啊。”麻花辫如此说,真相简单地大白。
拉诺思让人家回去继续工作,然后瞅缇瑞,等着她说点什么。
缇瑞轻咳了一声:“我说过只是问一下……我该回去了。”
拉诺思露出了放心却不满足的表情……这是个什么表情?到底想不想让她帮一把!
缇瑞和拉诺思两人互相看,试图从对方的神色里找出下一步的打算。
这事怎么说呢,故意绊别人一脚可以当做小事,非让人赔衣服也可以算是过分的小事,但不管不顾说不定会愈演愈烈。话又说回来,刚才大概已经吓唬到人家了,所以……足够了吗?这还真拿不准。
就在两人浪费时间时,门□□脆地打开了,没有敲门。
是帕梅顺道来送第二份黑皮文件名单。
见缇瑞也在,她挑挑眉,望向拉诺思:“我‘又’打扰到你了?”因为不敲门真有趣,她以后考虑偶尔进行不敲门突击。
拉诺思似乎想起了某个晚上的事,尾巴甩了几下地毯,愤愤地沉默。
缇瑞看不明白两人之间交锋,最终将视线落在帕梅愉悦上扬的嘴角,礼貌开口:
“女仆长小姐,我能不能问您个问题?”
“嗯?”这可少见,帕梅纳罕地望过来,“什么?”
“大体上是……埃芮丝和金泊同时掉入水里,你会先救谁?”
拉诺思面露茫然,而帕梅神色微敛,只留一丝凉凉的笑意:“谁都不。”
不过在细细品味帕梅微妙的视线之前,缇瑞先发现自己预设错了问题的场景,毕竟没有鱼是被淹死的。于是她改口:“如果是困在火里呢?”
帕梅面上的凉意随之消退些许,露出些无奈:“我只回答一个问题。不过……”
她当然看出对方话里有话,于是补充。
“不过,金泊么。我记得她是敌视人类派的。”
……是“刚是”,还是“刚好是”?
缇瑞默了,把这个小小的疑问摁死在心底。
“先说发生了什么吧。”帕梅找地方随意一倚,看向拉诺思。
拉诺思尽职尽责地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看见护短的友人果然眼神都冷了。
嗯?等等。
按理来说埃芮丝和金泊在分类上都只是她名义上的虚假下属,这种同级别的“短”该怎么护?
怪不得缇瑞刚才先问那种问题。
拉诺思于是睁大眼睛,紧接着露出一副“你也被我抓住小辫子”的得意表情,嘲讽道:“哼,原来你也会偏心?”
帕梅淡然地应了。就让她以为只是偏心吧,这头蠢龙。
因为态度太平淡,拉诺思只感觉“小辫子”没抓紧就从爪里溜走,毫无成就感,让她有些失落。
*
在回去的路上,缇瑞听见又听见耳熟的闷闷发问:“你说‘只是想随便问问’?”
她居然还在在意。
对于护送自己回屋的龙小姐的提问,缇瑞面不改色:“只是好奇。好奇女仆长大人会不会帮忙。”
“哼……”
缇瑞当自己没听见。
虽然对自己说过不要惹是生非,但只是打个小报告,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说起来,从小蘑菇煮汤事件后,帕梅对她审视的眼神似乎减少了一部分……今天看来,这果然不是错觉。
虽然只是隐约的感受……但知道得太多,就像衣服漏了风,凉意一阵一阵的。
真让人不安。还是继续装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