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回京 ...
-
顾相之进宫与宗政显密谈了近两个时辰，没人知道君臣二人究竟谈了什么。
朱雀街上只留下顾二公子带着十二个玄武卫直奔城门而去的背影，连家都不曾回。
洛城在塞北最北之处，土地多为冻土，不适合耕种。
当地百姓多以狩猎为生，民风彪悍，早年常因冬季饥荒发生械斗，甚至食人果腹的血腥之事，层出不绝。
萧远谟初来洛城时曾派兵镇压暴民，可为了口吃食杀人流血的事件依然止不住，更是防不胜防。
最后便将帅府搬至洛城，萧夫人了解当地情况后便命人修缮了道路两旁的房屋，带头在这里开了第一家客栈，只为引来更多的商贩，这便是北境如今最负盛名的洛城羊市。
各国商贩大多汇聚在此日常做些皮毛，布匹，马，羊等物的交易，当地百姓以皮毛换金银布匹，而以金银换粮，换碳，萧夫人又找来工匠修了独属于洛城百姓的粮仓，由帅府派兵镇守，凭存粮票可领存粮。
几年间，萧夫人又教当地人腌制菜和肉，以保证大雪封山时无猎可狩也能吃上肉。
如今的洛城，百姓生活富庶，但将军府还是二十年前的将军府，三进的院子，一个管事，十余个仆从。
这一日，早早的将军府门前便停了五辆马车，为首的是一辆通体玄黑的马车，左侧檐角挂着一个大大的族牌，上书萧字。
其后是五车大大小小的箱笼，整个车队由三十个甲士保护着。
萧汝嫣昨日过完十七岁生辰，晚上便与褚英一同去了樊楼玩耍，一不小心忘了时辰，萧夫人带着刘嬷嬷便来提人了，吓得她当场就跪下了，酒也醒了大半，天朦朦亮时才睡下，便被萧夫人连人带被子一起打包扔上了马车，等她头脑清醒时，车队早已走出二百里地了。
萧汝嫣向来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干不出那逃婚的事，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别人，两家不睦是小，若有小人以此离间两间，反目成仇也不是不可能，那郢都顾家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顾二自然也是要提前见一见的，若瞧不上，这婚约退了便是。
“阿舍，褚英怎么样了？”
萧汝嫣撩起车帘便看到阿舍骑马走在马车旁。
“褚小将军被右将军狠狠打了三十军棍，估摸着得在床上趴上十天半月的。”
“嗯。”
萧汝嫣揉了揉眉尾一指处的穴位，有些头疼。
褚英比萧汝嫣年长两岁，从小就爱带着她玩儿，没少闯祸，挨揍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这一路上萧汝嫣没有作什么妖，行程一点没有耽搁，赶在五月十五城门落钥前进了城，萧夫人一个月前便安排管事到郢都家中收拾妥当。
一向冷清的大将军府前在傍晚开始热闹起来，顾家派了一位夫人来帅府，当晚陪着萧汝嫣用了晚膳，给她讲了郢都各家的情况，同时也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便是顾二领了皇命离京了，归期未定。
这婚约自然也就得暂时搁置了，她不能无故单方面退婚，更不能一厢情愿的去认可这桩婚约，当下便决定一切等顾二回京再说。
第二日一早萧汝嫣便去宫门递了折子，萧远谟将北境防务，北梁、西绒近日动向作了分析，北梁皇位更迭再即，边关骤然增加数万兵马以御外敌，西绒兵强兵壮，只在大雍和北梁择一而战，若有一方错判战况，边关都将再次陷入战火。
宗政显合上萧远谟的折子看向立于殿中的萧汝嫣，问了萧远谟夫妇近况，直言萧远谟镇守北境几十年如一日，为大雍做了何等贡献，当是大雍之栋梁。
萧汝嫣道：“臣女不懂什么大道理，但父亲常说身为将士当勇立战功，保国中百姓免受战乱之苦，这是军人的天职。”
她不似长在郢都的贵女，虽然身着广袖裙裾，却身姿笔直，对于朝臣时不时投来打量的眼神也是丝毫不惧，说话铿锵有力，举止坦荡。
宗政显点点头，由衷赞叹道：“不愧是将门虎女。”
祁王自萧汝嫣进殿后，眼神便落到了她的身上，他没有避讳，宗政显自然也看到了。
宗政岳在北境待了半年，他们相识不算什么秘密。
她六年未见，她长开了，脸颊依然圆润，性子倒是沉稳了许多。
宗政显随意寒暄了几句，便散了朝。
出宫的路上祁王自然走在了萧汝嫣的身旁。
“明月近来可好？”
萧汝嫣没有搭话，自顾自的朝着宫门走去。
宗政岳以为她至少也该和自己打个招呼，但她却直接无视他。
这是宗政岳回京以为第一次吃瘪，近旁的朝臣只觉倒霉，只盼祁王莫要因萧汝嫣的无礼迁怒他人。
顾老夫人对于萧汝嫣的回京满心欢喜，特意为她办了场宴席，为的是把京中贵女引荐给她，日后在京中与人常有来往，才不会觉得无趣。
京都不比洛城，五月的天气已经非常炎热，再加上她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宴席，原本是不想去的，但推得掉这一次，下次还是得去，倒不如这一次就解决问题来得好。
打定主意的萧汝嫣出宫便直奔顾府去了。
宗政岳看着已经走远的萧府马车，喃喃道：“顾府的宴席有什么好的，这么急着去。”
语气很是报怨，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意味，长风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家主子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
萧汝嫣自然不知道有人因为她吃味了。
顾老夫人给足了她面子，整个郢都叫得上号和叫不上号的夫人和贵女她都请来了，曲水流觞，楼台阁宇林立，园中百花争艳，夫人小姐或三五成群或两人结伴游园，萧汝嫣给顾老夫人请安之后也去园子里游玩了。
顾老夫人远远看着萧汝嫣举止得体，端方有度，待人接物随和，与人谈笑游刃有余没有丝毫怯场，心中愈发的欢喜。
今日顾府饮晏她能应对自如，得益于她十岁前在姑苏生活的经历，她跟随外祖学习经商，打理商铺，也少不得常有晏请。
士农工商，商户最末，可真正奢靡的晏请大多都出自商户之手，譬如大雍皇商陆家，生活的奢靡远在皇室之上。
在姑苏生活的十年，她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比之顾府今日的排场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北境百姓苦，在北境从军更苦，洛城虽然有一半产业是萧夫人所有，但各项收支皆用来补贴军中了，入冬后几乎没什么吃食，军中便多以腌菜和肉干还有更好保存的馍为食，萧汝嫣亦不例外。
萧汝嫣看着鱼脍山珍，葡萄美酒，流水一样端上，又撤下，心中百感交集。
“北境将士恐怕一辈子都难见到这样的宴席。”萧汝嫣感叹道。
“边关死战，国中才能太平，谁说这郢都的歌舞升平没我边关将士的一份了。”阿舍也觉得这郢都的人都太过奢靡，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汝嫣转头看向阿舍，“你说得对，总有一日，我要请北境所有将士吃一次这样的宴席。”
她最爱不释手的是一种用葡萄酿的果酒，微甜，又带着酸，冰镇之后即解渴，又能解暑，不像北境的酒，入口辛辣，但冬天却能暖身。
一不小心多饮了几杯，老夫人自然是注意到了，让身边的赵嬷嬷过来带着她去阁楼更衣。
萧汝嫣是有些酒量的，这点果酒对她来说和喝水也没什么区别。
“姑娘，这葡萄酿的果酒喝时不觉得什么，但后劲却大。”赵嬷嬷走在前头引路，阿舍扶着萧汝嫣走在后头。
“我喝过边关最烈的酒。”萧汝嫣并不觉得这葡萄酿的酒能有多大的劲儿，但她也接受顾老夫人的好意。
赵嬷嬷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又听萧汝嫣接着说道：“今日又喝了郢都最甜的酒，甚好。”
“姑娘喜欢便好。”赵嬷嬷笑盈盈的看着萧汝嫣，“姑娘莫要贪杯就好。”
萧汝嫣点点头，“嬷嬷说得是。”
到了阁楼，赵嬷嬷便退回了顾老夫人的身边。
萧汝嫣休息的南阁楼是位于南院的一栋三层小楼，她休息的房间就在三楼，开窗便能将整个顾府的景致尽收眼底，顾老夫人待她显然也是用了心的。
“那是永平侯府的姚县主？”萧汝嫣指了指坐在竹亭里与人说笑的黄衣姑娘问阿舍。
“姚县主与林尚书之女林婉芝是表姐妹，不过关系不怎么好，据说还是因为祁王。”
“跟他有何关系？”
“林婉芝的父亲是兵部侍郎，不知何时站队了祁王，随着近几年祁王手中的权利越大，这林侍郎也跟着水涨船高，林婉芝自然就在一众贵女当中的佼佼者，敢和姚县主当众打擂台。”萧汝嫣脚步轻快的走出南阁，朝着竹亭走去。
萧汝嫣转头看向阿舍，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这姚县主出身永平候府，说起来永平候与我们还有些渊源，当年防守北境三十余年的老将军便就永平候老候爷，不过他老人家三年前便去世了，如今的永平候府随着老候爷去世，再没了从前的荣耀，又被皇权排挤，现在的永平候过于中庸，不通世事，整日只知与后院姬妾嬉闹。”
萧汝嫣趴在窗沿上，“那姚县主呢？”
“如今能撑起整个候府的就只有世子姚仲，如今任金吾卫统领，陛下为弥补永平候府姚清鸿出生便封了县主，婚事自主的权利，同时还允了她自由进出行营。”
“其他的不说，这姚县主自由进出行营，姚仲任金吾卫统领，怎么也不像是陛下排挤他们的意思啊！”萧汝嫣疑惑道。
“金吾卫大多都是从勋贵子弟中选拔出来，难说这里面到底有几条心，而影卫则不同，影卫是直属于陛下，与世家养的暗卫相同，他们都有以一敌十的本事，若真与金吾卫对上，就金吾卫里的这些二世祖未必能与之相比。”
“传说中的朱雀使。”萧汝嫣恍然道。
阿舍点点头。
“姚县主几次与林婉芝对上，皆与祁王有关，所以大家都认为两人是在争抢祁王妃的位置。”
“荒谬，你从哪儿听来的谣言，竟跑到明月的面前的嚼舌根了。”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舍只觉背后一阵凉意，长年军中历练，她的身手极快，那人话音还未落下她便转身从袖中抽出匕首刺向说话之人。
宗政岳侧身轻松的避开阿舍刺来的匕首，顺势抓住她的手腕轻拧，匕首落地的瞬间，阿舍本想将匕首踢向身后的萧汝嫣，奈何宗政岳比她先一步将匕首接到手中。
“明月，你这婢女身手还不错。”宗政岳略嫌弃的将阿舍推开，拍了拍衣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坐到萧汝嫣的身边。
“你怎么来了？我记得顾老夫人只请了各府女眷，不曾有你啊。”萧汝嫣把脸撇向窗外，看向不远处还在剑拔弩张的两人。
“明月想知道我在郢都的事，何不直接问我，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宗政后凑近她的脸旁轻声道。
萧汝嫣看着他在面前放大的脸，含笑的模样和六年前一样，又不太一样，她说不上来。
“我不想知道你的事。”萧汝嫣转过头不想理他。
宗政岳也不恼，靠在窗沿处，说道：“明月想知道时，派人告诉我一声，我一定亲自给你一个答案。”
萧汝嫣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便站起身来，“王爷若喜欢此处，我这便让出来，萧二告辞。”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阁楼。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