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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旧忆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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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黑的地下窄道里,一个高大的精灵正悠闲地从千层阶梯走下来,他丝毫不意外地看见早在下侧等待自己的看守们。
为首的看守向男人低头行礼,用敬畏的语气说道,“郝大人,客人对货物很满意,并且提出其他合作邀请,我们老大希望就此事与您商量。”
其他邀请合作?二区的管理者这是希望征得他的同意。这位长相粗犷,翅膀巨大的一区仓库管理者“郝挟”顿时将自己的头抬得更高,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傲慢口吻回应,“还不快点带路。”
众人速速往岔路左侧走去,而这时躲在杂物箱后的晓才慢慢走出来,跟着地图的指示向电力房的方向走去。
大概是因为这群罪犯不希望留下他们的犯罪证据,这里没有监控,倒让晓可以稍微自由地行动。
过来的路上,未宁提到他巧合听到的对话,这群人的一号仓库一直建在夏所就学的学校旁,此前,他们为防止被人发现踪迹,从未对这里的孩子下手。
直到一个血族集团联系上他们,说是只要给他们提供200升新鲜的幼童血液,就能支付100万金币。为了快速攒够这200升血液,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在旁边上学的孩子。
奇怪的是,他们的一号仓库离学校实在太近了,为了这100万,真的值得承担这么多仓库被人发现的风险吗?还是说,他们背后有强大的倚仗,即使被发现也不会被城里的士兵抓捕。
不管怎么说,晓必须尽快断开这里的总电闸,根据地图的注释,这里有几千台用于抽血的采血椅,它们此刻可能正在无休止的抽取那群被绑来的孩子们的血,这其中极有可能包括夏。
地下仓库的通道错综复杂,晓凭借地图的指引不太费力地找到那间电力室,这里无人看守,但房门紧闭,门锁上附带着精灵语的密码锁魔法。
晓没有专门学过精灵语,但她读过的话本里有几本夹带着与上面浮现的一模一样的文字,她立刻理解其中的意思:活着就是生命的价值。
这群丧尽天良的恶棍竟还信仰神灵?她讽刺地盯着这句话,低声念出后半句,“展现价值即是意义所在。”
说罢,门锁自动打开,她身体缩了缩,感到丝丝诡异。
展现价值,充分榨取活人的各方面价值换取财富,这不正是它的另一种理解吗?
难道她们一直对神谕的解读是错误的?
突现的思绪让她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全身僵硬,这种想法简直就是在亵渎神!而让她不敢深思的主要原因是,这种想法的可能性并不为零。
笼子堆砌的通道内,郝挟随一行人转过拐角来到一处隐蔽的空间,这里比刚才的窄道要宽二三十倍。
宽阔阴暗的大厅正中央斜躺着位身姿曼妙的女性精灵,她向下摆手,一个巨型笼子对准郝挟的位置从上空降落。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
哐当一声,彻底将郝挟关在里面。
女人那带着磁性的嗓音低沉散漫,“没人告诉你,相同的套路不能用两遍吗?”
就在几秒前,气急败坏的郝挟刚用传音通知过二号仓库管理者吴梅,有人用易容术骗走了自己的地图和货物。
眼前这男人跟一号仓管理者长得一模一样,她不得不在心中暗叹对方易容术的熟练程度,不过以郝挟那家伙的记性,不看地图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新建的2号仓?
突然,整间大厅唯一负责照明的灯啪嗒一声熄灭,整个大厅彻底暗下来。
屋外飞来的小弟慌乱地进来禀报,“老大,供电房出现问题,我们已经让人去排查了,但是现在血库无法制冷,里面的血液有变质的风险,虽然我们试图用魔法制冷,但以兄弟们的力量仍难以保全所有血液。”
这是调虎离山计?吴梅立刻意识到潜入他们仓库的不止一人,她看向笼子里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郝挟”,终于注意到黑暗中那个男人正刻板地抽搐着。
她唤出飞刀,将笼中男子劈砍成两半,那分裂开的头颅显露出带屑的木料。
所谓的“郝挟”,所谓的假扮者,竟是个用障眼法装饰、被人操纵的木偶!
那木偶机械式地重复点头运动,眼睛空洞地盯着吴梅,似乎是在嘲笑她。
吴梅怒极反笑,竟然有人敢在这里耍小聪明,她立刻发号施令,“一半的人去血库制冷,另一半随我去查货仓和采血室!”
提前潜入采血室的未宁,面对一排排被插满针管的躯体,不愿多看,却不得不一个个认过去。
不是……不是……这个也不是……
虽然晓已经将电源截断,但他清楚的知道这些孩子们因为失血过多,正处于半昏迷状态,如果不能及时医治恐怕会丢掉性命。
那股强烈的痛苦与愧疚让他的癔症再次严重,他神情茫然,突然像被强光照射,短暂失明,瞳孔却在一点点放大,时哭时笑。
还是什么都做不到,他明明已经基本掌握八族语言,可那些基础的治愈术,飞行术仍像山一样将他通往中阶魔法的道路隔断。无论他换了多少种语言,做了多少尝试,一直无法成功。
如果他早点看出老头的暗示,如果他能有点天赋,是不是就有机会拯救族人,救下自己的父母,救下眼前这群可怜的孩子们?
他缓过神,强忍着压下脑海中一个又一个问题,不敢停下脚步。
过来前,他给学校那群抗议的家长留过提醒,没有过多解释,他需要在这些人贩子转移人质前将夏救回去,至于其他人,他只能祈祷那些孩子们的亲人能尽快赶来。
快到尽头的一瞬,未宁突然感知到背后有把飞刀正快速旋转向自己飞来,这是龙族本能,无关魔法。
未宁狼狈地后倾摔在地上,勉强与飞刀擦过,鼻尖仍被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嘶,外伤?
龙族生来体格强魄,恢复速度惊人,除了脆弱的脖颈,他们的鳞片能抵抗大多数物理攻击,只有涂抹圣水的武器能刺穿他们的皮肤。
虽然圣水对于他们,不会像对暗系生物那样抑制他们的恢复,但这种刺穿皮肉的疼痛,对于很少受过外伤的龙来说极为不适。
门口涌来大批敌人,让未宁心凉半截,因为法力薄弱没办法控制人偶太久,居然连时间也没拖够。
虽然他现在易容成人贩子小弟,但原先的所有看守都被叫走,自己待在这反而说明自己的异常。
而那个丢出飞刀的女人,身上竟有股熟悉的气息,这气息他在自己父母身上,在老头身上也曾感知过。
淡淡的伴随神圣的气味,这是拥有神力的人才会携带的气息,未宁没有动作,只是一直盯着对方,全身紧绷。
他可以百分百确认,对方是神使。
神使能干出这种勾当,是背着她信奉的神灵干的?不,神使对于被信奉的神来说根本没有秘密,赐予她力量的神在默许这种卑劣的事。
他更加确信,自己族人的死亡,是刘述的背叛。
未宁环视身旁,自己的法力已经在刚才控制人偶的时候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周围又全是昏厥的孩子,每躲闪一次攻击都可能有人被误伤。
眼下,最好的办法好像只有举手投降,还好晓没被抓……
未宁举起手,下一秒数百把飞刀飞来,他闭上眼,左胸被飞刀彻底刺穿,鲜血飞溅,倒地浸入血泊。
“老大,他好像死了。”
“过去看看。”吴梅平静地同众人走上前,眼神示意身旁的小弟。
小弟忙伸手向那个长相与自己同事相近的男子心口一探,没有跳动,脸色大喜,“老大,他死了。”
死了?那为什么易容术没有消失……
没有心跳能证明他的死亡吗?
在吴梅计划去补刀的瞬间,那具死尸突然跃起,以极地兔般的速度混入人群。
“啊!诈尸了!”小弟们被吓得脸上失去颜色,纷纷散开,躲避不及,也不知道该躲谁。
每个人相互观察,全身都是相同的工作服,干净整洁,那具“死尸”不见了?小弟们个个脸上惊恐万分。
应该是变成了其他人,带血的衣服使用了障眼法遮盖了颜色与气味,那伤口呢,被易容术强行覆盖了?不,这家伙法力不强,做不到这一点,唯一的解释是他伤口已经愈合,这种恢复速度,不是人族也不是精灵族。对圣水没有排斥反应,说明他更不是血族和魔族,加上没有心跳……难道是鬼族?
吴梅始终冷静,“你们排成一列,看看身边有没有重复的面容。”
众人按照命令很快面向吴梅排起队来,但观察许久都没看出异常。
看来这个闯入者变成了去血库制冷的看守,急着赶来她没记住跟自己来的看守都有谁,现在去找血库的人核对,说不定会让闯入者趁机逃走,吴梅细想。
但她好像忽略了什么,这个闯入者法力薄弱,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怎么可能独自控制木偶,又是切断电闸又是躲过大批看守来到采血室。除非……闯入的不止一人 ,那么他现在的行为,是在给他的同伴拖延时间。
一种莫名的不安让她尝试用传音联系郝挟,迟迟没有回音,这恰好印证着她的猜测,她们的仓库彻底暴露,现在仓库里这些小孩的亲属应该就快赶来。
吴梅立即向血库的看守发送传音,命令他们立刻将血液运输到大厅传送阵,再对周围的人说道,“把笼子里的货物都转移到大厅传送走,采血室里这些不需要了。”
不需要,不代表要放了这些孩子。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们犯罪的证据,吴梅目光寒冷,感受不到任何发自良心的拷问,“烧了这些货物。”
当她走上这条路时,她的心早黑了,哪来的良心。
这句话不单是对看守们说的,也是对闯入者说的,刚才闯入者没有反抗的,应该是不想伤到这些孩子,或许,是因为这里有他的亲人。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亲人被烧死的,虽然不知道这个闯入者的亲人到底是谁,只要全部烧了,不管对方会不会主动站出来,脸上都会露出破绽,这就是把人找出来的最好方法。
被派使的小弟利索地变出干草布满整间采血室,吴梅则在一旁观察众人的脸色。
这些小弟个个面色如常,甚至有些兴奋。
这样都无法露出破绽么,那看到他们被活活烧死、听到无助的哭喊呢?
“老大,出了点问题。”打火的小弟半天点不着干草,尴尬地禀报道。
怎么回事,闯入者到现在没有破绽,就是因为早就料到这些草料无法被点燃么,这是什么魔法?吴梅看到小弟手中唤出的火焰一碰到干草立刻熄灭,不自觉走过去查看。
当她刚到草堆前站定,本能的警觉让她迅速反应,小步后退飞在空中。
就差一点,那个点火的“看守”就要将刀刃刺入她的大腿。
未宁手中死握从伤口拔下来的飞刀,下一秒腾空跃起,拽住吴梅的衣领,刀刃直指吴梅头部,一刀错过就用另一刀补上,不让她有默念咒语的机会。
刀刃相交,吴梅暗惊这人哪来的蛮力,挡住未宁攻击的一刻,握住刀刃的手隐隐作痛,若是分神念咒真有可能被对方夺去性命。
吴梅同样意识到他在魔法方面的短板,刚才点不着火,是因为这个闯入者根本没学会如何使用火魔法,才会出现火焰诡异熄灭的现象。
看两人身距极近,打成一团,小弟们不敢动手,虽然想帮忙却又怕误伤吴梅。
“愣着做什么,把干草烧了!”
把干草点燃,闯入者肯定会阻止,就趁这个机会将对方彻底击杀。
小弟们召出火焰,触碰干草却怎么也无法完成点燃。
“这……”
“干草”在众人的疑惑中渐渐变成本来的模样,那只是一堆棕色沙土。
又是障眼法,吴梅抛弃往日的优雅,眼里布满血丝,她一向精明算计,现在居然被这种把戏糊弄,简直是奇耻大辱 !
“居然有人能被同样的招数骗两次。”未宁故作惊讶,刻薄地嘲笑吴梅,意图激怒对方。
实力不强但异常狡猾,吴梅对眼前这个闯入者的评价比先前提高不少,她唯一能想到与此人相像的,只有登在通缉榜三十四名的欺神者狐人谢康。
如果一个假象骗不到你,那两个三个、成千上万个呢,或者假象背后的真相也只是我故意让你看见的呢?报纸里是这样描写:骗子谢康向世界留下挑衅的话语,化作流动的空气,在所有人眼前得意洋洋地溜走。
这种连环计是谢康最擅长的骗术,但兽人的体魄并没有这个闯入者那么健壮,吴梅猜测这个闯入者不是谢康,但一定和他有关系。
通道远处频繁急促的脚步正在靠近,吴梅听得出这脚步频率不来源于自己人,自己身份敏感还是先离开为妙。她怒瞪着纠缠不休的闯入者,趁着对方分神的空隙,狠狠将他踹开。
未宁松手在空中翻滚,避开底下的采血椅,没有继续攻击,毕竟他本就没有和吴梅同归于尽的想法。
吴梅虽然愤怒,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让她清楚自己现在将笼子里的小孩带走已经不可能了,她居然不知不觉在这个闯入者身上浪费大量的时间。
她恨恨地咬着牙,命令所有人撤退,最后看了眼这个到现在也没有露出真容的闯入者,“我会查出你到底是谁,追杀你,直到死亡。”
这群罪犯就这样带着血液逃走了,未宁看着他们的背影,终于无法忍耐全身的疼痛躺在地上,艰难喘息,他全身湿透,不知道是汗还是原先衣服上残留的血水。
真痛啊!原来这就是血肉分离的感觉,即使表面恢复了伤痕,那种钻入全身的撕裂感仍存,而法力即将耗尽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动弹,但为了不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还是依靠易容变成一个人类男孩的模样。
他睁着眼,一直到晓带人闯进来,听到那熟悉的、聒噪的、终于被等来的声音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晓,那群人贩子逃走了,虽然我没期待自己能救下这些孩子,但我好像确实留下了他们,快找找夏,她一定,一定还活着。”
他看着晓焦急地比划着动作,说些什么,但他什么都听不见,只是用最后的力气眼看向采血室的尽头。
晓一定是在骂他吧,明明跟她保证过有危险就先逃跑的。可是夏还在这里啊,他要是逃跑,就没机会找到她了。
他就那样躺在地上,无法动弹,也无法合眼,一直到晓找到夏的那刻,他才安然地陷入昏迷。
一切会好起来的……
等他再睁开眼,未宁终于看见夏和晓因为自己的苏醒而露出惊喜的笑容,他扬起嘴角试图微笑,可,他做不到。
夏坐在轮椅上,依然是天真烂漫的笑容,窗外的风轻轻的吹动她的裙摆,那裙摆之下是冰冷的金属材料。
名为无能的尖刺扎入他的皮肉深入骨髓,鲜血淋漓。
假如他有能力打败吴梅,将夏早点带出来救治,或许,或许……
最终他停止无用的幻想。
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