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贪婪又卑怯 ...
-
“你，你很优秀，我很羡慕你，当然不完全是说学历，还有你这个人。”宋彦先说了一部分。
“……”尚柏皱着眉头看宋彦，不知道这人什么意思，羡慕他？羡慕什么？这跟企图有什么关系？姑且先听着，“然后呢？”
“我是在社会上混了很多年，我知道自己什么样，你的优点我都羡慕，我也都没有，我靠近你，是想缠着你，跟你说话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也会变好，也会哪天跟你一样。”
尚柏还是没听明白，“然后呢？”
“呃……就是，我是，怎么说，是古董，是麻木无聊的人，对，我就是那种人，我没什么追求，也没什么热爱，甚至可能很多感情都在变淡，我在你身上看见过很多美好的东西，你自由，过的鲜活，甚至是闪闪发光一样，学习的时候也是，工作的时候也是，说话的时候也是，走路的时候也是，我靠近你的时候，会觉得自己也有了些力量，没那么麻木了，会心情很好，会很快乐，也在回到我的心里，可是我，我却没什么能给你……我觉得自己这样像是在利用你。”
尚柏差不多听懂这个人在说什么了，怪不得讲座以后兴致一直不太高，如果不是知道宋彦没喜欢他，他甚至觉得这是什么告白前奏，他胸中有一股冲动穿过自己的喉咙，鼻腔，还带着让他把双臂也张开了。“你觉得自己在利用我？”
“是，我对你有所求，我确定这是利用朋友。”宋彦没有什么动作，由着尚柏抱着他。
“然后呢？还有吗？”尚柏觉得宋彦的胸膛在剧烈起伏，就像他自己的一样。
“然后……我，我常年在工地上鱼目混杂，好的不好的都有，我自己也会被传染，你应该见我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我那时候刚结束上一个项目，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状态不好，我有时候怕把这些不好的东西传染给你，但是我又觉得你很好，你是我见过的最美好，最闪闪发光的人，我不想跟你断联系，这是我的缺陷，上大学的时候就发现了。”
“什么缺陷？”尚柏依旧没放开他。
“就是，性格的缺点，贪婪，卑怯，觉得你好就老缠着你，明明咱俩好像没太多共同话题可我就是想跟你随时保持联系，可是又有自卑的情绪所以想逃走，不过还是觉得你好。”
“……”尚柏没说话，也没想安慰宋彦，这跟宋彦纠结吃蛋糕不一样，不是一句话就能安慰好的。
“尚柏，我觉得今天必须跟你说这些，如果我还想正大光明的跟你做朋友的话，如果你觉得我这人恶心，我很抱歉。”宋彦觉得自己的手又抖了一下，说的这些话也确实挺恶心的，完全是一股脑把自己的问题全塞给对方，强迫对方来思考，他甚至觉得自己等着的不是一个什么答案，是基督的审判。
“……”尚柏还是没讲话，看出来了，宋彦倒是没有他所说的缺点，可他有讨好，还有，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手段——宋彦善于打感情牌，不过即便宋彦打感情牌，需要的也不是怜悯和心软，因为他说的是‘正大光明’，他需要的是实打实的帮助。他需要帮助，所以也要用自己的什么东西作为交换，宋彦绝对不是他自己说的那种卑微的程度，他有自己的一片天地，里面不仅有泽山寺的月亮，还有光秃秃的桃树，宋彦很好，一靠近他就会觉得心里踏实，其他人肯定也有这样的感觉，他考虑的很细致，并且本能的处理的恰到好处。
但反过来说，宋彦太考虑别人了，如果尚柏现在放开他，百分百可以肯定，宋彦会立刻消失在的生活中绝不纠缠，啧啧，对自己挺狠。
宋彦的母亲那样，父亲估计也很严厉，脚后跟也能想出来宋彦小时候只能听话不能反抗，看着事事都能沉稳应对前后照应，实际上是连买一块蛋糕都能在店门口徘徊很久的人，抽烟这种事都不能跟家里说，乖孩子装太久了就会变成真的，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心疼别人，甚至能体会别人此刻需要什么，唯独没学过内观自己，但物极必反，所以但凡一个他羡慕的人走来，他都会跟上去。
这该如何是好，他亮出他的底牌，逼着你也亮出底牌，可尚柏觉得自己的底牌现在还不到亮的时候啊，说出来宋彦可能会觉得比他的还恶心。
“你说你利用我，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更好的人，你这是把我当营养液了还是心灵鸡汤了？”尚柏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
“都有，我怕咱俩相处时间长了你才看出我的缺陷，到时候会更麻烦。”宋彦又把话往前推了一步。
“你觉得会有什么麻烦？”
“你烦我，走了，我长时间依赖你，把你当唯一的营养液了。”宋彦竭力的忍着，想让声音平静一些，可还是止不住的发抖，他觉得在他的生活里，尚柏已经是唯一的营养液了，尚柏的眼睛，尚柏的声音，尚柏的一举一动都是，是生机勃勃的花园，也是旷野之上的森林。
“你觉得我会走？”尚柏皱着眉头，心终于冷静了下来，看来宋彦的问题还得再加一个——找不到自己，而且这比前几个问题更是问题。
“……”这次轮到宋彦不说话了，小时候生病住院一直不见效，父母都嫌他烦，这是人之常情，宋彦觉得肯定会走，谁都会走，怕说了尚柏不高兴，可他又希望真的不走。
“说。”
“会！”宋彦甚至觉得眼泪就要出来了。
“我不会。”尚柏轻声说着。
宋彦过度暴露了，这其实不是什么好事，但尚柏觉得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坏事，宋彦对他毫无保留，很真诚。
尚柏的经历不一定有宋彦在工地上的多，可他的耐性和野性是尚竹多年来帮他磨出来的，宋彦的底牌是担心朋友的离去，可这在尚柏这里还不算底牌，他不是什么乖孩子，不是委屈自己的人，甚至道德包袱都没宋彦那么重，他愿意倾尽所有给朋友真心的帮助，赌的就是宋彦品质里的真，情侣需要真心换真心，朋友也是，就如宋彦想要他这个朋友一样，他也需要宋彦，需要宋彦的真诚，真挚以及盼望某一天能变成的真情。
要知道，他这些年来的一颗真心也快要被摧残的差不多了，全凭着一点热爱才勉强支撑，遇到宋彦很幸运，那天晚上他正好在店里很幸运，能知道宋彦的这些想法很幸运，所以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反正宋彦没说讨厌同性恋，那就说明有概率，而且……很可能概率还大于百分之一，可以做朋友，不，可以从做朋友开始。
朋友……可以……
不可以！尚柏放开了宋彦，“宋彦我不会走。”
宋彦感觉尚柏的鼻息扫过自己的脸，他睁大眼睛仔细看着尚柏，很想从他的眼神中确认这不是谎言，“我还是你朋友？”宋彦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是。”尚柏也认真的回答。
“为什么？”宋彦的眼神中的担忧没有消失，甚至多了一些疑惑。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但是我想跟你说的是，我不是营养液，也不是心灵鸡汤，因为营养液有用完的时候，心灵鸡汤有过期的时候，我没有，只要我也在努力，我就是源泉，源泉是不会被污染的，也不会枯竭，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也会变成源泉。我不仅让你跟着，我还要拉着你，我还答应让你抱大腿，朋友不就是这么用的吗？”尚柏尽量说的平静一点。
“而且人都是有缺点的，我们都有一生的时间去改变。”尚柏笑了笑，性格的缺陷谁都有，让尚竹分析的话他还有一大堆问题呢，可尚竹说这并不能妨碍人去追求更好的生活，只要主动选择改变。
宋彦明白了尚柏的意思，尚柏让他跟着，让他缠着，尚柏也会拉着他，没有被嫌弃，没有被责备，也不需要什么交换，他的审判结束了，当然眼泪还没止住。
尚柏掏了掏挎包，掏出一包纸递给宋彦，“宋彦你记住了吗？我不会走。”
“记住了。”宋彦像个孩子一样乖乖点头。
看着宋彦离开尚柏叹了口气，宋彦这算是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看了，找不到自己的乖孩子是很容易把心掏给别人的，因为他们需要别人帮他们做主，别人来判断他们的心是黑是红，可这很危险，众说纷纭的世界能把一个滥好人撕裂。
可他不是基督，也不是佛祖，给不了宋彦判断，给得了也不能给，强行复活搞不好很容易治标不治本，只能是多次的轻微的正向刺激，先梳理筋脉让他自己气血通畅，所以他不能无脑夸赞，不能无脑肯定，他能做的就是在宋彦找到自己之前不让别人去判断，只来依靠他，当然这里有他的私心，如果说宋彦的心思也能算作缺陷，那尚柏甚至觉得自己比宋彦要贪婪卑怯得多，从这个意义上讲，宋彦比他更勇敢，更能直面自己的境遇和内心，但尚柏能接受自己，他自由惯了，散漫惯了，心也大胆惯了，所以确定喜欢他就要去追，趁自己还有些心力的时候，以后要经历的事情多着呢，宋彦的事算一件。
回到家宋彦躺在沙发上，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有些情绪，不是高兴，也不是感动，是一丝羞愧，人的情绪在经历压抑和外放之后，是会归于平静的，而羞愧，来源于尚柏的包容和温暖。
这么些年他在工作上兢兢业业竭力提升自己，一心想要做出点成绩，慢慢的好像再难的项目都能搞定了，再难的业主都能应对了，时间已经太长，长到他忘却了大学时期笑脸下的隐隐作痛的心，忘却了自己曾经就是一个善于伪装的怪胎，他骗得了所有人，唯独骗不了自己，他那五年过的很不快乐，而这些不快乐的原因就是对家里每天一个电话问他有没有学习这件事从接受到反感再到麻木，是习惯于伪装成一个整天眼里只有学习考证的大忙人，是跟朋友在一起的时候脑子还会被拽着被揪着的痛苦，是对自己逃脱不掉无形掌控的气馁，或许就是因为这份工作能被家里插手的机会太少了所以才忘却了，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就没有走出来。
和尚柏走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开心，没有人催他去做什么，只是单纯的听一节讲座，吃一顿饭，看几只麻雀，没有感觉神经紧绷，没有感觉无形掌控，就只是简单的，过这么一天，却是五年时间里都不曾有过的。所以贪婪也好，卑怯也好，都想做尚柏的朋友。
如果今天的对象不是尚柏，那他一个字也不会说，说给其他人可能会被嘲笑，说给家里可能会被辱骂，只有跟尚柏说，他才能安心。因为他知道尚柏很好，知道尚柏不会对他有评价的偏差，就像尚柏不会嘲笑他的任何行为，甚至还有鼓励，所以能全盘托出。
人都是需要情感的出口的，习惯当乖孩子的人尤其如此。这并非贪婪，也并非卑怯，只是宋彦不懂，因为他从未被允许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