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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医务室 ...

  •   冯老师被魏寻这突如其来的、内容骇人的问题问得一愣,脸上闪过极其明显的错愕和不解。

      她看着魏寻惨白的脸色,剧烈颤抖的身体,还有那双因为极致恐惧而瞪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

      这孩子怎么了?怎么会问出这种话?周回只是脚踝受伤了啊!

      但多年的教学经验让她迅速压下了惊讶,她看到魏寻此刻的状态非常不对劲,几乎是崩溃的边缘。

      她立刻放柔了声音,用一种温和而安抚的语气,清晰而缓慢地说道:“魏寻,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周回没有死,他好好的,你不要胡思乱想。”冯老师看着魏寻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强调,“他只是脚踝受伤了,刚才体育老师已经带他去医院做检查和治疗了。”

      她伸出手,想要轻轻拍拍魏寻的肩膀安抚他,但看到他紧绷得如同惊弓之鸟的样子,又把手收了回来,只是保持着温和的注视。

      “医生说,可能是扭伤或者轻微骨裂,需要拍个片子看看,可能要打石膏固定一下,但绝对没有生命危险,你放心。”

      冯老师尽可能详细地解释着情况,“体育老师陪着他一起去的,医院离学校不远,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魏寻呆呆地听着,冯老师温和的声音和清晰的话语,一点点渗透进他被恐惧占据的大脑。

      没有死……只是受伤……去医院了……打石膏……

      他的呼吸依然急促,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那灭顶的恐慌感,似乎被这番话驱散了一些。他眨了眨眼睛,原本空洞的眼神里,渐渐恢复了一点焦距。

      “真……真的?”他看着李老师,声音依旧带着颤音,充满了不确定。

      “真的。”冯老师非常肯定地点头,脸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老师怎么会骗你呢?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很快就能恢复的。”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柔和:“倒是你,刚才把老师和同学们都吓坏了。医务室的老师说你突然就晕倒了,检查了一下,说你有点贫血,而且血糖也偏低,是不是中午没有好好吃饭?”

      魏寻被问到吃饭的事情,眼神闪躲了一下,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了冯老师的目光。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冯老师看着他这个反应,心里大概有了数,也没有追问,只是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身体是革命本钱,怎么能不吃饭呢?下午还有课呢。医生说了,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补充营养。我已经帮你跟下午的老师请过假了,你就在这里安心躺着,等会儿我让同学给你送点吃的过来。”

      魏寻沉默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手指依旧紧紧攥着毯子。

      周回没事的消息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但心头那块巨石并没有完全落下。

      他还是担心,担心周回的伤势,担心医院的情况。

      冯老师看他情绪还是不稳定,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站起身,帮他掖了掖毯子:“你先躺下再休息一会儿,别想太多。等周回那边有消息了,老师第一时间告诉你。”

      魏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顺从地躺了回去,但眼睛却睁着,直直地望着天花板,显然无法安心入睡。

      冯老师看着他这副样子,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轻轻离开了病房,打算去联系一□□育老师,问问医院那边的情况,也顺便安排同学送点吃的过来。

      刚来学校第一天就交到朋友了?以前就认识周回?冯老师暗自想道。

      医务室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魏寻自己略显紊乱的呼吸声。他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心跳依旧很快,手心也全是冷汗。

      此时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和各种药剂混合的味道,走廊里人来人往,脚步匆匆。

      骨科诊室里,周回正坐在检查床上,右脚的运动裤已经被卷到了膝盖上方,露出了受伤的脚踝。

      医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中年男医生,戴着口罩,正在仔细查看刚刚拿到的X光片。体育老师则站在旁边,双手叉腰,脸上带着焦急和些许自责。

      “情况怎么样啊医生?”体育老师忍不住开口问道。

      医生放下X光片,看向周回明显肿胀、并且带着擦伤血迹的右脚踝,语气平静地说道:“腓骨远端有轻微的骨裂,韧带也有拉伤。不算特别严重,但也需要好好固定和休养。”

      体育老师松了口气,又皱起眉:“那需要打石膏吗?大概要多久能好?”

      “需要打石膏固定四周左右。”医生拿起笔,开始开具处置单,“这期间脚不能承重,需要用拐杖。拆了石膏之后还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年轻人恢复快,但也不能大意,不然容易留下后遗症。”

      周回一直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听到“四周不能承重”时,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体育老师,声音因为忍着疼痛而略显低沉:“老师,魏寻……他怎么样了?”

      体育老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周回问的是那个在操场上晕倒的转学生。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地说:“哦,你说那个新来的同学啊?他好像是贫血还是低血糖晕过去了,刚才看班主任过去了,应该在医务室休息吧。没什么大事,就是看着挺吓人的。”

      周回听到魏寻没什么大碍,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但那份困惑和担忧并没有消失。

      魏寻看到他流血时的反应太不正常了,那种恐惧和绝望,绝对不是简单的晕血或者关心同学能解释的。还有那个称呼……

      他为什么会喊我老公?是一时口误,还是……?

      周回的目光落在自己被打上白色石膏的右脚踝上,冰凉坚硬的触感传来。

      他想起魏寻跪在他面前,泪流满面、颤抖着说“周回,你怎么样”的样子,想起他指着那几个闯祸学生时愤怒又脆弱的表情,心里涌起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这个新来的同桌,身上似乎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和伤痛。

      医生已经开好了单子,让护士准备打石膏。

      体育老师忙着去缴费。周回一个人坐在诊室里,看着窗外被楼宇切割的天空,陷入了沉思。

      夜幕早已降临,将双城高中的校园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教学楼灯火通明,高二(一)班的教室里,晚自习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

      日光灯散发出均匀而略显苍白的光线,照亮了埋头苦读的学生们。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翻动的声音、笔尖划过作业本的沙沙声,以及一种无形的、属于准高三生特有的紧张氛围。

      靠窗的位置,周回已经回来了。

      体育老师用轮椅将他送到了教学楼下,然后由盛遂阳和另一位热心同学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他搀扶到了三楼的教室。

      他的右脚踝裹着厚厚的白色石膏,此刻正轻轻搭在盛遂阳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张小矮凳上,以减轻压迫感。

      他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背脊依旧挺直,左腿自然弯曲,面前摊开着一本物理习题册,手里握着笔,似乎正准备演算题目。只是他蹙着的眉头和偶尔望向窗外夜色的目光,显示出他并非完全沉浸在学习中。

      石膏带来的不适感,以及白天发生的一系列混乱事件,显然还在影响着他。

      周回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拿起笔,视线重新落回习题册的电磁感应题目上,试图集中精神。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是魏寻。

      他刚从医务室回来,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比起下午在操场上晕倒时的样子已经好了很多。

      医务室老师给他量了体温,又让他喝了些补充能量的葡萄糖水,叮嘱他一定要按时吃饭,注意休息。

      他在医务室的床上躺了一会儿,稍微恢复了些体力,但心里始终惦记着周回的伤势,一等到晚自习开始,确认周回应该已经回来了,便立刻赶了过来。

      魏寻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坐在窗边的周回,以及他那只打着石膏、格外显眼的右脚。

      他下意识地就快步走了过去,忽略了自己身体还带着的虚弱感。他几步走到周回的座位旁边,因为走得急,呼吸还有些不稳。

      “周回,”声音因为紧张和担忧而带着轻微的颤抖,目光急切地落在周回打着石膏的脚踝上,“你怎么样了?还疼不疼?我看看。”

      他说着,就想伸手去碰触那只脚,动作里充满了小心翼翼和难以掩饰的焦虑。

      周回正在解析一道复杂的电路题,被魏寻这突然其来的、充满急切担忧的声音打断。

      他抬起头,看到魏寻近在咫尺的、写满焦虑的脸庞,还有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以及伸过来却又在半空中停住的、还在微微发颤的手指,不由得怔了一下。

      周回的眉头下意识地又蹙紧了几分,不是因为被打扰,而是因为看到魏寻这副样子。

      下午魏寻喊出那个奇怪称呼、以及看到血就崩溃晕倒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他不动声色地将受伤的右脚往回收了微不可察的一点距离,避开了魏寻即将碰触到的动作,不是拒绝,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保护,怕对方又因为这个情绪崩溃。

      “我没事。”

      周回的声音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平静,只是比平时似乎更低沉了一些。

      他看着魏寻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未褪的红晕,补充道,“医生处理过了,打了石膏,只是轻微骨裂和韧带拉伤。”

      旁边的盛遂阳也连忙凑过来,挡在魏寻和周回的脚之间,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道:“哎呀,寻儿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别担心,阿回他硬朗着呢,这点小伤不算啥,是不是啊阿回?”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周回使了个眼色,又对魏寻道,“你赶紧回座位坐好休息,你自个儿不也才刚从医务室回来嘛,别站着了。”

      盛遂阳的话稍微缓解了一下魏寻的紧张感,但他还是不放心,目光固执地停留在周回的石膏上:“真的只是轻微骨裂吗?疼不疼?会不会留后遗症?”

      周回看着魏寻紧追不舍的样子,他不太习惯应付这种过于外露的关心,尤其是来自一个认识还不到一天的同桌。

      但他看着对方那双写满了真切担忧的眼睛,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沉默了两秒,目光从魏寻的脸上移开,落到自己那只被白色石膏包裹的脚踝上,声音平静无波:“现在还好,不是很疼。医生说按时休养,不会有事的。”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打着石膏的脚更舒服一点,这个动作也恰好让魏寻能看得更清楚一些,“你看,我没事。”

      魏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白色的石膏将周回的脚踝和小腿下端牢牢包裹住,只露出脚趾。

      石膏表面还很新,看不到里面的伤口,一想到这厚厚的石膏下面是骨裂和拉伤的组织,他的心揪了起来。

      四周、他要这样难受四周吗?

      “那这几天你怎么办?上学放学?还有上厕所。”魏寻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这些问题,语气急促。

      “哎,这个你放心!”盛遂阳立刻抢着回答,拍了拍胸脯,“有我呢!我负责接送阿回上下学!至于在学校里,我们哥几个轮流来,保证把我们周大班长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周回看了盛遂阳一眼,没反驳他这略显夸张的说法,只是对魏寻说:“这些都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魏寻脸上,这一次,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现在更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你的脸色很不好,先回座位坐下休息。”

      魏寻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对上周回那平静却坚定的眼神,以及旁边盛遂阳催促的目光,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点了点头,声音低了下来:“好,我知道了。那你有什么不舒服,或者需要帮忙,一定要告诉我。”

      “嗯。”周回轻轻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魏寻拉开椅子坐下,身体的疲惫感再次袭来,但他却毫无睡意,目光始终无法从周回那个打着石膏的脚踝上移开。

      盛遂阳看着魏寻终于坐下了,松了口气,然后凑到周回另个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我说阿回,你这新同桌对你也太上心了吧?就差没把你供起来了。还有下午那声‘老公’,你给我老实交代,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他脸上带着八卦的坏笑。

      周回的目光正落在魏寻的侧脸上,看着他坐下后依然显得有些僵硬的姿态,听到盛遂阳的话,他收回视线,淡淡地瞥了盛遂阳一眼:“无聊。”

      他拿起笔,重新将注意力投向眼前的物理题,但笔尖却悬在纸面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晚自习的课间休息铃声带来了短暂的喘息,教室里原本专注的氛围被一阵低低的交谈声和挪动椅子的声音打破。

      大部分学生选择留在座位上放松,或者小声讨论题目,也有几个结伴去走廊透气或者去接水。

      魏寻坐在座位上,身体还有些发虚,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物理课本的边角。

      刚才那番对话耗费了他不少心神,尤其是周回那句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关心,让他既感到一丝暖意,又加重了内心的愧疚。

      盛遂阳显然没有放过这个课间八卦的好机会。

      他把椅子往魏寻这边又挪了挪,身体前倾,胳膊肘撑在桌子上,脸上带着那种典型的、属于损友的坏笑,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揶揄:“哎,我说魏寻,可以啊你,隐藏得够深的啊。”

      魏寻抬起头,对上盛遂阳那双写满了“快给我解释解释”的眼睛,有些茫然:“什么?”

      “还装傻?”盛遂阳挑了挑眉,用肩膀撞了撞旁边的周回,又对着魏寻挤眉弄眼,“下午在操场上,某人那一嗓子‘老公’,喊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情真意切啊。怎么着?这么快就想跟我们阿回结婚了?”

      “老...”魏寻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空白。老公?他喊了老公?什么时候?操场上?周回摔倒的时候?

      零碎的记忆片段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胶片,迅速在他脑海中翻滚、拼接。

      ——周回倒地,那刺目的血红,他自己撕心裂肺的恐惧,然后是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声嘶力竭地呼喊。

      他确实喊了什么,但当时太过混乱和恐惧,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喊的是什么内容!现在被盛遂阳这么一提醒,那两个字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如同惊雷炸响。

      他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比刚才从医务室回来时还要难看几分,瞳孔因为震惊和恐慌而急剧收缩。

      他怎么会喊出那两个字?那是前世他们在一起十年,他对周回最亲昵的称呼!在这个周回还不认识他、甚至对他带着警惕和距离的时刻,他居然......

      魏寻下意识地猛地转头看向周回。

      周回正低头看着摊开的物理习题册,手指捏着笔,似乎在思考题目。

      听到盛遂阳的打趣和魏寻的反应,他握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然后才缓缓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落在魏寻写满了惊慌失措的脸上。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情绪复杂难辨,有困惑,有探究,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但唯独没有嘲笑或者愤怒。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魏寻,像是在等待一个解释。

      魏寻被周回这样一看,心跳得更快了,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来掩盖这个口误。

      怎么办?怎么办?他肯定听到了!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变态?疯子?魏寻的心沉到了谷底,手心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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