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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住房登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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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要一间房。”
客人穿着一件夹克衫。
公路上的灰尘落在他的肩膀：“麻烦给我最安静的那一间。不需要第二天的叫醒服务，谢谢。”
前台懒洋洋地拉开抽屉，从一串钥匙里解下一枚。
自从电力供应设施时不时的失效后，他们又回到了这种最原始的方式。
秦昭坐在窗边，身后的一切交谈全都与他无关。
他的手里捧着一只老旧的收音机。在这个时候，它仍可以断断续续的接收来自外界的消息。
旅馆坐落于公路的尽头，再向前是当局划定的“不安全范围”。
只有不要命的赏金猎人会踏足那里，试图用性命为筹码换取一笔微不足道的回报。
旅馆的存在正是为了他们：
有人从这里开启冒险，也有人历经九死一生，侥幸回到起点——无论如何，这些已经在路上的人们总会期待着一张温暖的小床。
不需要太宽敞，也不需要十分温馨。
只要足够他们躺下来、做个梦就好……这是世界上的最后一夜，是他们合眼前的最后一瞥。
正如同收音机里断断续续吟唱的那样：
“良夜……良夜存在于在黎明前。”
秦昭跟着轻哼起来。
他的声音沙哑缱绻，并不怎么动听。
一道陈年的伤疤留在了他的脖颈上，曾经差点儿割开他的气管。
好在他还能发出声音——他还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哑巴，他只是不再说那么多的话。
秦昭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思绪浸入这段旋律。
他并不在乎旅馆迎来了多少客人，反正他们都会离开。
透过蒙着灰尘的窗户，他能看见那辆停在旷野上的皮卡。铁皮上蒙着一层锈色，轮胎上沾满黄沙。
在皮卡的车窗后，副驾驶座上放着一把吉他。
这是现如今很少见的东西了。
秦昭微微侧过头去，好奇的打量。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脑袋上挨了毫
无防备的一下：
“傻子——别傻坐着了，起来。206今天有客人，一会儿你把晚餐送上去。”
秦昭收回目光，摸了摸被砸得略有些发痛的地方。
砸他的前台接待却已经转过了身去。
一道被收走的，还有秦昭怀里的那只收音机——
眼下是该听新闻的时间了。
“公路电台每日提醒：
N501区近日天灾多发，请有计划出行的居民妥善安排日程。
D2已确认全区沦陷。救援小队已经出发，请附近居民尽快撤离，切勿靠近。”
前台叹了一气，大声咕哝了几句。
秦昭默默地站了起来。
他得离这个危险的人物远些，所以他去了昏暗的厨房。
晚餐很简单：几只肉丸，一点土豆泥和糙米饭，胡萝卜。
不是罐头食品，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
难怪这座旅馆还能屹立在公路尽头——来到这儿的旅人，他们都会想要吃点儿热乎的东西。
哪怕是在冰箱里存放了不知多久的冻肉。
厨子是一个吊梢眼的女人，抿着薄薄的嘴唇，把肉糜搓成丸子。
“今晚只有一个客人。”
她的声音像幽灵一样纤细，说话时几乎从来没有变过口型。秦昭站在她的身边，垂着手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女人舀起一勺芝士粉，在这盘浇着酱油色料汁的土豆泥上抖了一抖。
“再给他一杯牛奶吧。”女人说。她往一只怎么也洗不干净的陶瓷杯里倒了些奶粉——
“好好睡一觉……让他好好睡一觉。”
食物放在餐盘上，秦昭端着它走出了厨房。
上楼时，他踩着“吱呀吱呀”作响的楼梯，想象着哪一天，藏身在木板里的白蚁会蛀断每一层之间的连接——
但这样的假想还是太早了一点，至少这一切，现在还不会发生。
旅馆内依旧沉默，只有收音机里滋滋的电流声：
“……R190公路管理提醒：近期公路事故高发，建议您避开这段路程出行……滋滋……”
前台大声地拍了收音机几下，好像是在抱怨旅馆的生意因此变得更差。
“别让我逮着他。”秦昭听见前台说。
他在抱怨那个导致他们生意更糟糕的连环杀手，尽管当局把事件美化成“意外”：
“……来的人越来越少了，没有人就没有生意……”
但是，这一切和秦昭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昭就像全然没有听见一般。
他的脚步声振动导致灰尘扑簌簌的落下。楼梯下的男人愤怒地大吼了一声，声音穿过地板，连二楼也听得清晰。
秦昭面无表情地走进了黑暗里。
长廊上没有一丝光亮，唯有夕阳透过遥远尽头的窗。
206房间位于走廊的尽头，因为足够安静，价格也相应更高。
客人不缺钱，所以前台理所当然地坑了他一笔——服务费比平时高了整整一倍，对方没有察觉。
秦昭并不打算多嘴。
他沉默着叩响了206的房门，短暂的静寂后，门把手从另一侧轻轻转动。
客人似乎已经准备休息了，秦昭看到，他已经脱去了他的那件外套：饱满的胸肌轮廓撑起一件单薄的背心，太阳把他的肤色晒成均匀的麦色。
他大大方方地坐下，嘴角咧开一丝似笑非笑的笑意，盯着走进他房间里的秦昭。
秦昭低下头，把餐盘放到唯一一张靠窗的小桌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秦昭注意到，206的房间视角真是好极了。
它面对着公路，无论是谁从那条宽敞的道路上来，房间里的人都能看得到。
可时间已经不早了。
R190公路还能支撑多久？谁也说不好。也许下个月就会有政府官员宣布它被关闭，也许下个十年都不会有事发生——
一切都取决于天灾的蔓延速度。它什么时候会侵袭到这儿？不知道。
但是在天灾到来之前，所有的人都只能怀揣着不安的心继续生存。
“先生，夜里睡觉时，请您务必关好门窗。”秦昭道。
他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一点儿紧，像发条上到了极限：
“……除此以外，小店会保护您在夜间的安全，请您放心。”
他的客人吹了一声口哨。
秦昭的心脏跟着跳动了一下，像是一记重重的鼓点。
他直起身，漆黑的眼瞳注视着面前的男人。对方与他对视，在那张公路客不常见的英俊脸庞上露出潇洒的笑意。
客人□□坐，大大方方的把两只手都暴露在秦昭可以看见的位置。
可是，就在秦昭转过身去的刹那——
他听见身后传来“咔哒”一声：
那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别动。”男人说。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秦昭的后背。秦昭不用回头，也能感知到身后发生的一切。
男人用枪指着他，瞄准他的脑袋。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男人的想法，他的枪口向下一寸，对准秦昭的心脏：
“走过去，把门关上，然后举起手来。”
秦昭听见自己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几下，把血液泵上他的脑袋。他的呼吸声开始变得沉重，慢慢地汇集成水汽：
“先生，我……”
“闭嘴。”男人打断他。
男人还是什么都没做。
他仍旧坐在原地，仍旧用枪稳稳当当地指着秦昭：
“听话。把门关上，然后回到这里……你为我带来了美味的食物，这很好——”
秦昭的意识开始从身体里抽离。
他看见男人把餐叉戳进肉丸的内部，在剖开一层嫩粉色、仍淌着血水的肉后，他的喉咙里仿佛咽下什么滑腻腻的东西——
倏然间，秦昭两腿一软，倒地昏死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