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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顺风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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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是一片空白。
有关旅馆的最后印象,是地下室惨白的灯光。哨兵在他眼前来来回回的走动,把旅馆老板生前最后的库存搬进了卡车的车厢。
那只破旧的老收音机也在此列,整个过程中,它发出断断续续的、沙哑的电流声。
哨兵踢了它一脚,让它短暂地恢复了工作状态。
而伴随着午夜电台中场悠扬的古典乐声,哨兵从杂物堆里直起身。
他轻快地吹了一声口哨:“哈——找到这个!”
天线被收了回去。
收音机被他丢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陈年的播音机。他把一盘落满灰尘的磁带擦干净,塞进去后按下开始。
一阵劲爆的鼓点打碎了夜的沉寂。
秦昭在迷迷糊糊中睁开眼。
他扫了一眼哨兵的影子,紧接着又昏死过去。
但哨兵似乎变得格外高兴。
他没有按照计划杀死秦昭。
哨兵找的专辑名称叫作“生的秘密”,所以秦昭逃过一劫;专辑里的第二首歌名叫作出逃,于是哨兵放了一把火,把秦昭当作战利品塞进了卡车的轿厢。
他把一张碟片塞进车载播放器,重金属的闷音填满了狭小的空间。
秦昭醒来的时候,他的脑袋像被人揍了似的疼。
有谁拿着电锯或者锥子在凿他的脑仁,罪魁祸首是他身边的哨兵——
哨兵的破锣嗓子比驴叫更加难听。
这声音像是凌晨四五点不知死活的打鸣:
“哦哦——”
“哔哔——”
哨兵紧接着摁了几下喇叭,起到类似于定音鼓一类的作用。
他摇下车窗,任凭荒漠上呼啸的风沙倒灌进卡车的车厢:
“baby?just dance?come and dance with me?we are gonna f**king all night?”
声嘶力竭的核嗓让秦昭也觉得疲惫,他叹了一气,下意识想用手指堵住自己的耳朵。
但在这时,他才刚刚发现自己被哨兵捆住了手脚。
他的手被绑在身后,短暂的失去了知觉。
秦昭被迫听完了荒原上的整首演出,他后悔自己长出了耳朵。
临近结尾的时候,漆黑的天边已然透出一缕晨光。
天际线被染成了赤色,刺目的光让秦昭打了个哈欠,从眼角挤出好几滴眼泪。
他身边的哨兵最后摁了几下喇叭,当作激情谢幕。然后,卡车毫无征兆的在公路上打了个漂移——
它径直冲向路旁的荒漠,直到扬起的黄沙遮挡住视线,这才原地停下。
哨兵拉上手刹,熄火。
而后他调整了一下座位,把脚搁到了方向盘上:
“晚安——我要睡觉了。”
秦昭没有回答。
又过了一会儿,他偷偷地转过头,飞快地觑了哨兵一眼。
哨兵毫无反应。
……?
秦昭大着胆子,盯着哨兵观察了几秒。
他发现哨兵的呼吸规律,胸膛起伏平静。再然后,哨兵发出几声悠远的叹息,仿佛已经陷入了深睡眠。
他用牛仔的帽子挡在了眼睛上,这样一来,日出的亮光也不会碍事。
唯一会打搅到他的不定因素,似乎只剩下了秦昭。
事实如此。
秦昭试探着发出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哨兵没有反应,哪怕理论来讲,哨兵的听觉远超常人百倍不止——
秦昭猜测,也许是因为摇滚乐已经弄坏了哨兵的脑子。但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的话,他其实应该感谢rock and roll。
捆着他的绳子并没有那么紧。
秦昭努力地挣扎了一下,把一条手臂从中抽了出去。
手背被麻绳磨出了印子,但与自由相比,这些都算不上什么。
抽屉里放着一把折叠军刀,这简直是老天保佑的好运。
秦昭窃喜,他艰难地把它拿到,然后调整刀刃,试图磨断身上的绳索。
一番努力之后,麻绳从他的身上脱落。
秦昭立刻尝试开门——谢天谢地,哨兵居然没有反锁车门。
太阳已经升起,荒原上昼伏夜出的野兽退回巢穴。天上有乌鸦在盘旋,但它们的威胁不值一提。
对于秦昭来说,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跑。
跑到公路上,沿着这条看不到尽头的高速往回走——活下去的希望在来往的路人身上,如果有谁愿意捎他一程、把他带回主城……未来的生活或许同样艰难,因为没有身份证明的他是末日下的黑户。可是,与现在相比,那样的日子简直就是天堂。
留在这儿,和一个杀人凶手相依为命,做哨兵的储备粮?
他一定是疯了。
早晨的风微冷,带着凉意的空气灌进胸腔。但是随着太阳的升起,柏油路上一点点涌起热浪。
自从来到旅馆后,秦昭几乎再没有离开过。
他是个只吃豆子罐头的年轻人——他的手脚像面条一样无力。
很快,他便有些无力承受。肺部像是有把钝刀在割,喉咙里泛起铁锈的腥气。
他俯下身。
他咳嗽着,从嘴巴里吐出一口锈色的血水。
但路上依旧没有任何一个人影——
除了在他身后,隔着遥远距离的厢式卡车。
哨兵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秦昭回过头,他确信隔着一面车窗玻璃,他与墨镜下的那双眼睛对视。
他看不见哨兵的表情,但他相信哨兵一定弯起了嘴角。
哨兵笑得漫不经心,从高处投下嘲弄又玩味的瞥视。
发现秦昭瘫软在地,他还有心情摁两记喇叭。
“不跑了?”
超车上来,停在秦昭身边的哨兵从窗户里探出头来:
“怎么样,宝贝——要不要上车,让我载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