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吵架 ...
-
周六的早晨格外冷，天空像是被冬日的冷冽浸润过，偶尔飘过几片灰蒙蒙的云，像是未及洗净的旧棉絮，悬在天际。阳光虽不刺眼，却透着清冷，斜斜地洒在街道上，仿佛给万物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薄纱。风吹过，带着些许料峭，轻轻拂过正在走路的肖月辰，让他打了个寒颤。
李湫在家，肖月辰没直接闯进去，礼貌性敲了敲门。
李湫在门口等候良久，肖月辰手刚落上门就热情开门：“小辰来了啊！来，我给你买了双拖鞋，然后桌子上有水果一会你和小X去吃吃。”
肖月辰谢过李湫，穿上拖鞋绕进秦亦星半掩的卧室。
他的电脑已经修好了，此时正穿着睡衣在黑灯瞎火里看着网络小说，见到肖月辰进来，他打着哈欠合上电脑。
肖月辰安静站在门口，问道：“早饭吃了么。”
秦亦星点头。
肖月辰拉开他的窗帘，又搬了把椅子来：“寒假作业补的怎么样了？”
“全补完了。”秦亦星冲他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学校作业呢？”
秦亦星立马耷拉下脑袋：“差英语的名字介绍。”
肖月辰点点头，坐下，从帆布包里翻出几沓纸。
秦亦星重新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PPT，然后切回企业微信，瞪着邴默发的要求发呆。
肖月辰手中的笔哗哗作响一阵，见旁边人迟迟没动，转头问：“怎么了？”
“没，”秦亦星指了指屏幕，“这个，你写了么。”
肖月辰：“昨天写的。”
秦亦星哦了一声，再次陷入沉默。
肖月辰知道他是不好意思问，于是给了个台阶：“怎么，有什么没懂的吗？”
秦亦星用手指绕着发梢：“嗯……这个，大概是要干什么？”
肖月辰：“用英语写一个PPT，介绍自己中文和英文名字的含义，可以问家长或者上网查点资料，整体大概五分钟，评分标准老师给得挺清楚了，从下节课开始分享，minor。”然后他弹了旁边心不在焉的人一脑壳崩：“课上认真听。”
秦亦星捂头哀嚎：“我认真听了。”
肖月辰：“你确定？” 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质疑和轻蔑。
秦亦星一本正经点头。
肖月辰：“邴默说这个PPT最晚什么时候交？”
秦亦星眨了眨眼呆滞：“……不知道。”
肖月辰再问：“那昨天她穿的什么衣服？”
秦亦星流利道：“白色真丝衬衫，深蓝色的修身牛仔裤，黑色的西装外套，还有黑高跟鞋。”然后他思索了一下，补充，“戴了条细项链，珍珠耳环7毫米至7.5毫米左右。”
“……”虽然已经习惯了他神奇的关注点，肖月辰想，但是他这不去做警察着实可惜。
肖月辰憋出一句：“……写你的作业吧。”
秦亦星再次面对电脑，苦思冥想。
秦亦星这个名字没什么意义，第一个字是秦因为他爸姓秦，后两个字就是他爸妈找人算命，说他五行属土，这个名字意指拥有卓越不凡的才能和杰出的表现，他爸妈就给他取了。X这个名字也没什么好说的，李湫想染他出类拔萃特殊一点，就直接用了秦亦星这名字嘴后一个字星字的首字母。
秦亦星上网查了点资料，随便找了几段抄上去，草草写完趴桌子上。
肖月辰用胳膊肘顶了顶他：“写完了？”
“嗯。”
旁边的人默了默，忽然开口：“你能帮我讲讲么？”
秦亦星唰地直起身，一脸戒备：“你又要刁难我？”
“我是个好人，”肖月辰把他一直在写的纸往他那边推了推，“给我讲讲语文作文怎么写。”
秦亦星这才注意到肖月辰一早上都在用红笔修修改改语文试卷，上面大片大片的红色批注比黑笔写的还多，但字实在太丑，什么也读不出来。
秦亦星把试卷推回去，接着看起小说：“看不懂，自己上网查。”
肖月辰：“秦同学，看见你的成长合伙人为了语文作文而苦恼，你舍得冷眼旁观么。”
秦亦星边看小说边认可：“舍得。”
“……”肖月辰咔哒一下把他电脑合上，声音没有起伏：“老师说让我开学这段时间多带带你，我干了。”顿了顿，平淡补充，“老师也说让我作文不会来找你。”
秦亦星：“……”
这不妥妥道德绑架吗！！！！
可惜秦亦星最抵抗不住的就是道德绑架。
他挠了挠脑袋把试卷抽过来：“哪不会？”
肖月辰：“抒情。老师说我没抒情，但是我觉得我写了挺多抒情了。”
秦亦星话哽在脖子里，此处无声胜有声。他把眼睛翻得只剩眼白：“你抒什么情了？”
“对物理的喜爱之情。”
“……亲，咱这是语文考试。”
“哦，那我下次表达对语文的喜爱之情。”
“……”
“所以你分高是因为你表达了对语文的喜爱之情？”
“……你全家都对语文表达喜爱之情。”
肖月辰直男一枚，纳闷：“那该怎么写？”
秦亦星懒得解释，“我卷子给我，我拿我的给你讲。”
“哦。”
秦亦星又戴上了眼镜，指着作文要求一边圈画一边一个一个字说：“首先你选的这个题目它叫做‘那一刻，我哭了’，比较好写的呢大概就是你身边有一个人做了一件非常感动的事情然后把你感动哭。”
“比较不好写的呢？”
“……超出你的能力范围，先别考虑。”秦亦星接着往下说，“感动的事有很多种，比如说妈妈在三更半夜背着发烧的你在雨中狂奔去医院，或者是体育课上受伤同学带你去医务室消毒……”
“我有个问题。”
“讲。”
肖月辰一副好学的样子：“如果没有感动的事呢？”
“编。”秦亦星言简意赅。
“那你的作文是编的么。”
“昂。”秦亦星耸耸肩，“这年头谁写作文还用真事。”
“哦，”肖月辰若有所思，“原来语文好的人都是一些满嘴谎言的人。”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秦亦星，缓慢吐出两个字：“骗子。”
秦亦星：“……”
刚想发作，李湫过来敲了敲门，像个贤良主妇般：“孩子们，饭好了来吃吧。”
秦亦星满嘴脏话无奈只能吞回肚，冷冷瞥了一眼肖月辰，去吃饭了。
饭桌上李湫有意无意找话题：“最近的新闻你们听说了吗？有个初三的孩子跳楼了，就在原市。”
两人纷纷表示没有。
“从教学楼顶楼跳下去的，当场死亡。听说是因为家里对孩子管得太严，”李湫摇头无奈，“真是的，中式教育逼疯了多少孩子……”
两人没回应，李湫也不再勉强，中午饭10分钟就吃完了，两人又回到卧室无所事事。
秦亦星作业写完，李湫刚出门了，难得有一些不会被逼着学习的时间，黏在电脑上看小说。
肖月辰则拿出一堆物理题，在旁边安静写。
两人都没有说话。
看了十几章小说之后，肖月辰忽然无厘头冒出一句话：“还记得翟霍枫么。”
秦亦星一时讷讷。翟霍枫是他俩小学同学，是个老实憨厚的人，跟他俩关系不错。秦亦星有点记不清他的容貌，但是记得他似乎小时候生过病，体育课一直免体。秦亦星小学快毕业才注册的微信，那时翟霍枫好像已经请假了，没有微信联系方式，要不是肖月辰忽然提起大约有些淡忘了。
秦亦星点点头，问：“怎么了？”
肖月辰似乎神色有些黯然：“他去世了。”
秦亦星傻住：“？”
“我有他微信，昨天晚上突然发了条消息，是他妈妈发的。”肖月辰平静复述，“说他前天在医院去世的。前列腺癌。”
秦亦星缓过神，木木点头。
“他初中这几年几乎都在医院过的，没叫什么朋友。明天举行葬礼，他妈妈说我们算他为数不多的好朋友，邀请我们去，在庄秋区那边。”
秦亦星面孔呆滞毫无表情：“嗯，我问问我妈。”
肖月辰点点头：“去的话给我发条信息，我妈开车带我们去。”然后他把作业归拢归拢，“我先回去了。”
秦亦星坐在书桌旁，努力回忆关于翟霍枫的点点滴滴。他人很听话，小时候秦亦星肖月辰俩人淘气，把他书包扔到老远处，他哼哼哧哧迈着不方便行动的腿去捡。后来大了一点俩人懂事了些，有一次翟霍枫被一帮外班男生骂死胖子的时候秦亦星上去哐哐两拳和他们干仗，脸上还挂了彩。当时翟霍枫的妈妈好一顿感谢他，翟霍枫也和他们变为好朋友。他腿脚不便，爬树跳大绳什么的集体活动老师都让他在旁边干看着，秦亦星肖月辰觉得太折磨，就私下都带他体验。秦亦星还记得爬树那次，他俩一个在上面使劲拉着翟霍枫的胳膊，一个在下面努力推着翟霍枫的屁股，费了老半天劲把他搞上树，三人都累的气喘吁吁。
可惜老天不仁，就这样带走了一个年轻的生命，使记忆全部变成回忆。
晚饭李湫又对着秦亦星猛夸了一顿肖月辰，还责怪他怎么没留肖月辰吃晚饭。秦亦星心情不算好，一耳朵进一耳朵出，没和她计较。
等李湫都叨叨完，他放下筷子，面色平静：“明天我去一个葬礼。”
李湫连眼皮都没抬：“不行。”
秦亦星耐心解释：“我小学那个同学，翟霍枫。”
李湫没有动摇：“我管他是风是雨，你现在刚开学，东西还差老大堆，应该抓紧时间给补回来，不许去。”
本来情绪就不好，李湫咬死不同意的样子一瞬间给秦亦星点着了。他唰一下站起来，声音提高。
“你有认真听我话吗？翟霍枫，就是小学那个腿脚不方便的孩子，我和肖月辰的好朋友，他现在死了，我们想去见见他。”
李湫脸色也难看几分：“你个小屁孩吼什么吼！人家小辰早都学到高二的内容了，当然有时间去，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家里学习。”
秦亦星彻底动火，大手一挥把饭碗摔碎地上，最近的火一股脑全被倒出来。
“学习，学习，天天他妈就学习！学习是整个世界吗？成绩是一个人好与坏的标准吗？”
“你就爱把我和好孩子比，觉得他们比我好天天夸他们，你怎么不去做他们的妈。”
“转学的事你都没和我商量，就直接给我转来，你有没有考虑过我需要适应新环境，重新社交？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好不容易语文考好一次，我本来满心欢喜告诉你想让你也开心，你告诉我不能骄傲！得，那自己优秀自己不能认可，只能他人夸是么？骄傲不代表虚荣，骄傲只是一种对自己的肯定，是自信的表现。”
“你不要总是那么双标，那么两面派，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夸人机器面对别人，把所有不好听的说给我。退一万步说，我凭什么去听你那些根本不成立的话？”
“你经常吐槽中式教育，你每次都说给我走国际路线更轻松，但现在看来，这和国不国际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你，你这个人，比中式教育还令人窒息。”
“我很累了，李湫，真的很累了，我不想再听你在我耳边叨叨叨叨叨别人的好，我的不好。”
“你知道么，你真的很讨厌。”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李湫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
秦亦星再也无力吐槽，笑着看她，眼角却已猩红一片。
“你总是在强势，在自作主张，在做你认为对我好的事。”
“可你从来也没有尊重过我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