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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暗潮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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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浦江的浊浪在月下泛着铁锈色,顾清让的银针匣随波沉浮,针尖挑破水面月光。周砚白揽着苏曼卿的腰,警用皮带缠住浮木,浪琴表链在腕间勒出血痕,随江涛起落如心跳。
"抓紧戏箱!" 沈墨卿的蟒纹靠旗掠过水面,陈九的胡琴弦缠住浮木。云惊鸿的金钗刺破江雾,大世界歌厅的霓虹倒影在她眸中碎成琉璃。顾清让呛着腥咸江水,忽见对岸青帮货栈亮起三短一长的灯语——正是父亲手札里的急救暗号。
货栈铁门轧轧开启,小阿宝的擦鞋箱搁在栈桥上,箱盖内云惊鸿的戏装海报被潮气浸透,胭脂晕染处现出磺胺分子式。杜凤林生前的翡翠烟嘴插在门缝,玛瑙烟锅泛着磷火般的幽光。
"顾少爷这边请。" 穿阴丹士林布衫的账房迎出,金丝眼镜链缠着青帮令牌。周砚白突然扣动暗藏的掌心雷,子弹擦着账房耳际钉入墙板:"黄二爷的走狗也配穿阴丹士林?"
货箱后转出老裁缝,剪刀尖挑着半幅《申报》,通缉令照片被剪成窗花:"周警官火气太旺,当心烧了杜掌柜的遗物。"他忽然抖开布料,俄文药品清单裹着苏曼卿的病历单,在汽灯下透出重叠的吴淞口布防图。
苏曼卿的胎记突然刺痛,磺胺方程式在潮气中显影。顾清让蘸着江水在货箱书写,黄浦江潮汐表与分子式竟契合如密钥。周砚白的怀表残壳忽然震颤,表芯最后的齿轮指向货栈暗室——三百罐虎骨追风酒列阵如兵,酒坛泥封全数烙着森田药社的菊纹。
"好个青帮,好个同济堂。"周砚白踹开酒坛,黑褐色药酒漫过日军军靴,"拿抗日药品换烟土买卖?"他警棍挑破坛底夹层,盘尼西林安瓿随酒液滚落,德文标签被硫磺熏成焦黄。
货栈顶棚突然传来狸猫踏瓦声。云惊鸿倒悬金钩,水袖卷走三罐药酒:"沈老板在丹桂戏院等这味引子..."她忽地甩出金钗,击灭汽灯的刹那,磺胺分子式在暗室荧光墙上骤然发亮,交织成江南抗日义勇军的联络网。
"当心冷枪!"顾清让扯过周砚白滚进货堆,子弹击穿虎骨酒坛,药香混着火药味在暗室蒸腾。老裁缝的剪刀扎透账房咽喉,阴丹士林布匹卷住探照灯柱,将货栈照成白昼。小阿宝的擦鞋箱突然爆开,定时器齿轮与浪琴残壳同频共振。
"还有三分钟!"周砚白拽着顾清让撞破暗门,苏曼卿的护士服勾住铁钉撕裂,胎记渗出磺胺结晶。三人跌进下水道时,货栈在身后炸成火凤凰,青帮令牌碎屑如冥钱纷扬。
恶臭污水漫过腰际。周砚白突然将顾清让抵在湿滑壁面,掌心贴着他心口:"顾先生心跳快过定时器..."染血的手指划过对方喉结,"莫不是怕我把你卖给铃木?"
暗渠尽头浮着烛光。沈墨卿的戏箱半浸水中,蟒袍上的金线盘龙映着水纹游动。陈九的胡琴搁在箱顶,琴筒里塞着带血的玉佛寺请柬,朱砂批着"三更天药师殿"。
"苏小姐的胎记是活地图。"周砚白突然咬破指尖,在顾清让掌心画出血色航线,"今夜子时,磺胺配方与细菌战计划..."他腕间的浪琴残壳突然停摆,齿轮卡在父亲坠江的时辰。
对岸法租界钟声荡开涟漪。顾清让的银针在污水里淬毒,忽然听见云惊鸿在渠口清唱:"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唱腔忽转《穆柯寨》,恰是青帮劫药的暗号。
周砚白猛然扣住他执针的手,犬齿擦过耳际:"顾先生可知,令尊与我在闸北战场..."爆炸声吞没尾音,气浪掀翻戏箱,沈墨卿的胭脂匣迸裂,染得污水如残阳泣血。
暗渠石壁突现密道。老裁缝的阴丹士林布料铺作引路幡,小阿宝的擦鞋箱大敞着,内藏虹口医院平面图,产房位置钉着菊纹袖扣。顾清让背起昏迷的苏曼卿,忽觉后颈温热——周砚白染血的下颌抵在他肩窝,气息喷在磺胺胎记上:"走到底...便是新天地。"
污水尽头,玉佛寺飞檐刺破夜幕。药师殿的琉璃瓦泛着药香,三百罗汉掌中铜铃无风自动,铃舌皆刻着磺胺方程式。顾清让跪在蒲团前,忽见父亲手札从药师佛掌纹飘落,童子尿字迹显出新墨:"吾儿切记,真佛不在雷音寺..."
殿门轰然洞开。铃木健次的白手套抚过梵钟,军刀挑着苏曼卿的护士帽:"顾桑,令尊在天之灵..."钟声忽被枪响击碎,周砚白的掌心雷冒着青烟,子弹击穿梵钟"当"字,露出藏在其间的细菌战胶卷。
月光漫过血泊。顾清让的银针穿透铃木肩井穴,忽然听见云惊鸿在檐角长笑:"生生死死随人愿——"金钗挑断梁上悬索,五百卷佛经倾泻如瀑,掩住沈墨卿率戏班撤退的密道。
周砚白突然从后环住顾清让,染血的警徽按进他掌心:"顾先生现在信了?"浪琴残壳的荧光映着彼此相贴的侧脸,"青帮的盘龙,原该缠着济世悬壶。"
子夜钟响,药师佛掌心渗出药露。苏曼卿的胎记在月光下彻底显形——磺胺分子式化作长江航道图,红圈锁着日军细菌舰的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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