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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仙门大会的喧嚣终于落幕,留下的却是一片狼藉。
      玉清宗七十二峰的云霭似乎都沉重了几分,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钰遥“大义灭亲”,亲手诛杀魔胎弟子江无尘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了修真界每一个角落。
      玉清宗内,气氛更是降至冰点。

      最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的,是林疏月。

      那个曾为江无尘仗义执言,会悄悄塞给他金疮药和桂花糖的师姐,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鲜活气。
      她不再像往常一样,在晨课时分准时出现在天权峰寒潭边练剑,更不会主动去敲苏钰遥寝殿的门。

      她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所有可能与苏钰遥碰面的场合。
      偶尔远远望见那抹霜色身影,她便会立刻垂下眼睫,像受惊的兔子般匆匆绕道,
      发间的银铃也不再如往日般清脆作响,沉默地贴在鬓角。
      她将自己埋进了经阁深处,或是接了最远的除魔任务下山,
      用忙碌和距离筑起一道墙,隔绝开那个沾着师弟鲜血、让她感到陌生又恐惧的师尊。

      苏钰遥的脾气,肉眼可见地变得比从前更加乖戾难测,如同一点就燃的炮仗,又像一块终年不化的寒冰。

      天权峰上,值日弟子们噤若寒蝉。
      晨露未干时,便有人因端上的灵茶温度稍烫而被冰冷的灵力掀翻在地,茶盏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宇内格外刺耳。
      书房里,昨日才整理好的玉简典籍,今日可能就被主人毫无缘由地拂落满地。
      他不再斜倚云榻,更多的时候是负手立于窗边,背影孤峭如绝壁寒松,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方圆十丈内的空气都凝滞冻结。
      那双总是带着刻薄或慵懒的眸子,如今只剩下沉沉的阴郁和近乎麻木的烦躁,看什么都带着一股厌弃。

      他不再罚人跪堕仙台,因为无人敢靠近,也似乎失去了那份“兴致”。
      偶尔有峰主长老因宗门事务不得不前来禀报,往往话未说完,便被他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一句冰冷的“出去”便将来人所有言语堵死。

      玄霄真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师弟了。
      那看似暴戾无常的表象之下,藏着的是旁人无法窥探的惊涛骇浪。
      苏钰遥眼底深处那点被刻意用戾气掩盖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察觉的“郁郁寡欢”,像一根细刺,扎在玄霄心头。

      他想起幼时国破家亡,苏钰遥大病初愈后,也是这样将自己缩在角落里,不言不语,眼神空洞地望着椒房殿废墟的方向,像只被遗弃又竖起浑身毛发的小兽。

      玄霄无声地叹了口气。
      劝慰是徒劳的,苏钰遥只会用更锋利的言语将他刺回。
      解铃还须系铃人,可那个“铃”……玄霄望向镇魔渊的方向,眼神复杂。

      一日,玄霄处理完宗门冗务,并未直接回九霄殿,而是御剑悄然下了山。
      回来时,他宽大的道袍袖中,小心翼翼地拢着一团毛茸茸、还在微微颤抖的小东西。

      他径直来到天权峰主殿。殿内一片狼藉,一个价值不菲的青玉笔洗刚刚在墙角碎成一地晶莹。
      苏钰遥背对着门口,霜色广袖无风自动,显然余怒未消。

      “师弟。”
      玄霄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钰遥没有回头,只冷冷地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玄霄也不在意,走上前,将袖中那团温热的小东西轻轻放在了苏钰遥脚边冰凉光滑的青玉地面上。

      “喵呜……”

      一声细弱、带着怯生生试探的奶叫声,打破了殿内凝固的空气。

      那是一只巴掌大小、黑白花色分明的小奶猫。它显然刚离开母猫不久,对陌生环境充满不安,
      四只雪白的小爪子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有些无措地缩了缩。
      它有着圆溜溜的、像浸了水银般的眼睛,此刻正怯生生地仰望着眼前这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高大人类。
      黑色的花纹在它小小的脸上勾勒出对称的图案,像戴着一个滑稽又严肃的小面具,身体则是黑白相间的奶牛纹路,一条蓬松的黑尾巴尖上却意外地点缀着一撮白毛,如同不小心沾了雪。

      这小东西的出现是如此突兀,与这冰冷肃杀、灵力缭绕的仙家殿堂格格不入。

      苏钰遥终于缓缓转过身,低垂着眼睫,冰冷的视线落在那团瑟瑟发抖的小毛球上。
      他眉头蹙得更紧,眼中没有丝毫对弱小生灵的怜爱,只有被打扰的不耐和一丝被冒犯的荒谬感。

      “掌门师兄是觉得本座太清闲,需要养个玩意儿来打发时间?”
      他的声音淬着冰碴,
      “还是觉得,本座像那凡间闺阁女子,需要此等玩意儿来排解寂寞?”

      他抬脚,似乎想将这碍眼的小东西拂开。

      小奶猫似乎感觉到了来者不善,吓得浑身毛都炸了起来,像一团小小的黑白刺猬。
      它“咪呜”一声,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出于幼崽的本能,颤巍巍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苏钰遥垂落在地的霜色袍角——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极淡、早已干涸成暗褐色的、属于江无尘的血渍。

      这个动作极轻,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击中了苏钰遥。

      他即将抬起的脚僵在了半空。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玄霄敏锐地捕捉到师弟眼中那深潭似乎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那层厚重的、用以隔绝一切的阴鸷外壳,似乎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一舔,撬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小奶猫舔完,似乎也觉得这布料没什么味道,又仰起头,用那双湿漉漉、懵懂无知的眼睛,再次看向苏钰遥。
      它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却固执地蹲坐在那里,尾巴尖上的那撮白毛轻轻扫过冰冷的玉石地面,也仿佛扫过了苏钰遥心底某个早已尘封、连他自己都遗忘了的角落。

      殿内只剩下小奶猫细微的呼吸声,和苏钰遥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那冰冷的杀意和烦躁,竟奇异地被这弱小生命的懵懂无知冲淡了一丝。

      玄霄心中微动,知道这步棋,或许走对了。
      他没有再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苏钰遥一眼,又看了看那只懵懂的小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轻轻掩上了门。

      殿内,只剩下苏钰遥,和那只误入冰冷仙宫、对着血渍懵懂试探的黑白花小奶猫。
      窗外的天光照进来,将一人一猫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钰遥依旧伫立着,像一尊冰冷的玉雕,唯有那低垂的目光,长久地、复杂地,落在脚边那团瑟瑟发抖又带着倔强生机的黑白毛球上。

      那沾过血的袍角,被小猫舔过的地方,似乎残留着一点微不足道的、属于生命的温热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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