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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霜月高悬,堕仙台的断崖被夜色浸得发青。

      江无尘跪在蚀骨寒风里,苏钰遥罚他跪在此处好好反省,说也是为镇魔性,

      “清心若水,清水即心……”

      《清心诀》念到第七遍时,楚昭的鲛绡扇挑开夜雾,身后跟着三名筑基期修士。缚仙索的银光映着他阴鸷的笑:

      “原来你在这。”
      “白日有林师姐护着,现下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救你这魔胎!”

      江无尘踉跄起身,眼中迸出的红光与魔纹纠缠成网。
      楚昭的灵火尚未近身,便被黑雾吞噬殆尽。

      “不对劲!他的魔气在反噬灵力!”
      随从惊叫着祭出符咒,却被江无尘徒手捏碎。

      碎瓷般的剧痛在灵台炸开,江无尘看见楚昭惊恐扭曲的脸——自己的五指正扣住对方咽喉,魔纹顺着手臂疯长。

      “放肆!”

      惊鸿剑劈开魔气的刹那,苏钰遥的狐裘扫过江无尘染血的眼睫,赤足碾过江无尘颤抖的手指
      楚昭如破布般摔在岩壁上,咳出的血沫里混着碎牙。

      “师尊…”
      江无尘踉跄跪倒,魔纹如退潮般缩回颈侧。
      他不敢看师尊的眼神,他知道自己想必又让师尊失望了。

      --

      掌门捏诀的手停在半空。

      璇玑镜悬在镇魔渊上空,镜面映出的却不是江无尘,而是一袭染血玄袍的魔尊——与三百年前与前世的苏钰遥同归于尽的身影重合。

      “师弟早知他是魔尊转世,为何还要收徒?”
      星盘咔哒转动,七十二枚铜钱皆指向大凶。

      苏钰遥把玩着手中白玉佩环,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或许是找个乐子吧。”
      “再说了,退一万步来讲,杀身之仇已是前世恩怨,何必抓住不放?”

      玄霄真君叹息一声“师弟,这简直是胡闹。”
      “若像平日里,你闹出多大的乱子,我都尚可护你,可这…”

      苏钰遥摆了摆手:“师兄不必多虑,此子心思单纯,我不过稍加关注便对我感激涕零、死心塌地。”

      “这样一个灵根奇差的小废物,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
      林疏月掀开药帘时,江无尘正将溃烂的膝盖浸入药泉。

      “这是上品金疮药。”
      她将瓷瓶搁在青石上,发间银铃随动作轻响,
      “师尊让我送的……但他不许我说。”

      江无尘这么多日以来,头一回有了想哭的感觉
      师尊那么在意他,他竟控制不住魔性,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失望。

      林疏月以为他是委屈,于是拍了拍江无尘的肩膀
      “你也别太难过,师尊他就是有点别扭,人其实不坏的。”
      “我当年也是被掌门捡上山养大的遗孤,后来拜入师尊门下”
      “师尊他一直都待我很好。”

      江无尘揉了揉眼睛
      “我,我就是觉得,自己好没用。”
      “我也不想我前世是魔族,可是师尊他知道后不但不嫌弃我,还愿意收我为徒。”
      “我却总是失控,三番五次的让他失望。”
      林疏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轻拍着他的后背,默默的安慰着他。
      师姐安抚的力道让江无尘想起母亲,想起那个算不上顺遂的童年。

      二人一时无话。

      - - -
      隆冬的雪粒子混着冰碴,将破庙残破的窗纸打得簌簌作响。
      七岁的江无尘蜷在草垛里,攥着半块发霉的粗面饼往母亲嘴边送。
      妇人枯槁的手突然攥住他腕子,指甲几乎掐进他冻疮溃烂的皮肉里。

      “尘儿…咳咳…去城南…当铺……”

      她喉间滚动的血沫浸湿了粗麻枕巾,腕上褪色的红绳坠着半枚青玉
      那是江家祖上最后一件没被债主抢走的物件。
      三日前她咳出的血染透了当票,却死死护着玉坠不肯典当,仿佛这碎石般的凡玉真能镇住儿子命里的煞气。

      江无尘赤脚踩过结冰的青石板时,身后传来货郎的嗤笑。
      “小灾星又来偷馍了!”

      沾着泥的烂菜叶砸在他后颈,他踉跄扑向巷角的泔水桶。
      昨日馊掉的粥面糊在掌心,他顾不得酸腐气往嘴里塞,却听见马蹄踏碎冰面的脆响。

      “晦气东西!滚开!”
      马鞭抽裂了他单衣下的脊背,车帘掀起时,他望见锦袍少年怀中的暖手炉
      金丝掐的莲花纹——他们这种人一辈子都摸不到这名贵东西的边。

      夜半雪落无声,母亲忽然攥紧他衣襟。
      染血的帕子裹着半枚青玉坠进他掌心,玉上“平安”二字被血渍洇得模糊。

      “去…玉清宗…”
      “莫学你爹…”

      最后半口气噎在喉间,江无尘的手被母亲攥得生疼。
      他不敢哭出声,怕引来野狗争食,只能将脸埋进妇人冰冷的颈窝。
      檐角铁马叮当,恍惚是昨日母亲哼着童谣,用枯藤般的五指为他束发。

      母亲咽气那夜,他在乱葬岗刨了整宿。
      指甲缝里塞满冻土与血痂,才勉强垒起一方矮坟。
      残玉从妇人僵硬的指间滑落,他用麻绳穿了挂上脖颈,却听见身后野狗的呜咽。
      饿绿了眼的畜生比他高半头,獠牙撕开他小腿时,他竟感觉不到疼。
      黑黢黢的枯枝划破掌心,他发狠捅进野狗眼眶,温热的血喷了满脸。
      那畜生临死前咬走了他半片腿肉,他在雪地里摸索着碎肉往嘴里塞时,终于哭出了声。

      他忽然想起母亲总说玉清宗山脚的萤火虫像星星。
      饿极时他偷过屠户案板上的猪肉,被捆着双手吊在槐树上。
      血滴进泥地时,他盯着远处九嶷山巅的剑光——那些御剑而过的仙人广袖飘飘,连衣摆沾染的尘埃都比他干净。

      十二岁那年,他在码头扛麻袋换铜板。
      楚家商船靠岸时,管事将一袋灵米砸在他脊梁:
      “小畜生,扛稳了!这可是供给玉清宗外门弟子的仙粮!”

      麻绳勒进皮肉,江无尘盯着米袋上“玉清宗”的朱砂印。
      月光漫过船舷时,他鬼使神差地舔了舔袋角漏出的灵米——原来仙人吃的米,当真没有霉味。

      那夜他蜷在货舱角落,将玉坠捂在心口。
      母亲临终前浑浊的眼与九嶷山的剑光重叠,
      玉清宗。
      他要去玉清宗。

      他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更不知道此人曾经做过什么事,自然也不明白娘说的“莫学你爹”有何深意

      但他铁了心要去玉清宗,这是娘最后的遗愿,他就算是爬,也要爬到玉清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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