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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死讯 ...

  •     洪子虚的住所实在是乏善可陈,坐落在郊外,没什么物件,也冷清寂静,连声鸟叫都不太听得见。

      什么物件也没有,书也没有,门庭冷落,也没什么烟火气,看着只像有一个人住,且只是睡一觉便走,不在这院中留一丝一毫人气。

      这院落里似乎是种了些常青的植物,哪怕到了冬天,也青青绿绿的,看着还有些许生机。

      歧白和燕文霜被洪子虚带着转了几圈,有些咂舌。

      别说鬼怪了,连一点鬼气也没沾染。这当真是他洪子虚的住处?

      洪子虚适时咳嗽,提醒道:“……已经带你们看遍了,就这些,旁的没有了。”

      歧白接了一片落下的绿叶:“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

      “好多年了,”洪子虚说起这个,有些怀念,他从前大概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书生,“还在阳庆的时候……后来,下了一场暴雨。”

      “暴雨?”

      洪子虚这个时候倒很配合,全然不见昨日的阻拦样,他像是真信了自己身上有鬼怪:“一场暴雨,洪涝,险些让阳庆的人全饿死了……我也是那之后有的病。”

      燕文霜当即发出一声嗤笑:“放你娘的屁,阳庆不干旱就不错了。”

      歧白觉得他简直是在胡诌,反问他:“你的意思是,这场暴雨中得病死了的小鬼缠上了你?”

      洪子虚应声,抖着嗓子:“嗯。”

      洪子虚苍白着脸,眉毛耷拉下去:“我还想活……那要回阳庆看看么?”

      “来不及,”燕文霜扬眉,“要去阳庆得走多远。你都不记得了?”

      歧白再看了看洪子虚身上的小鬼,比方才又与洪子虚融得紧了些,他洪子虚离死还有一个月,但是想要剥离,再过几天就当真不行了。

      要回阳庆,在路上洪子虚就得死。

      歧白有些头疼,他本想还了这几人的因果,做出点事儿来,现在下手不了丁点:“……怕是只我师父能解此局了。”

      洪子虚这件事,同扶逐本就不相干,这种小鬼也劳烦不到扶逐。

      换句话来说,做这件事,对扶逐没什么好处。

      因鬼怪死去的人这么多,扶逐拿钱办事,又是个妖怪,不会有那种慈悲为人的心态。

      虽说洪子虚已经与他有了些许因果,歧白没有办法什么也不说,就冷眼看着一个与他有交集的、活生生的人去死,但也只提点一二,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洪子虚却不这么想,他方才还很想活,可现在,只是受了一点风吹,就搀着树干、弯着腰猛咳,又转变了主意似的,等到缓了缓才恍惚地:“某命数或许如此……不必劳烦你师父了。”

      燕文霜眉毛一皱,想到了什么,但没说。

      歧白没有回答:“……”

      他站在洪子虚前侧,看着这个日渐虚弱的青年、声声咳喘,却觉得他没有抱有死志。

      歧白左思右想,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你这般先行离去,鲁添一人又如何自处?他不是来陪你瞧病的么。”

      燕文霜突然开口:“鲁添是谁?现在在哪?”

      洪子虚听到这个名字,面容波动了一瞬,但他的神情也很快归于平静,不再有大的情感泛滥了。

      落叶打着旋聚在歧白的脚底,歧白分心了一瞬,又听洪子虚说,带了些悲戚:“他会回到自己的家乡。”

      洪子虚只回答了歧白,没理燕文霜。燕文霜也不是很意外,怂了一下肩膀,没再问。

      这左劝不动、右劝不动,歧白也决心不再费口舌。

      ——他也不是什么菩萨。

      歧白一掸落叶,眼神也淡:“既然你已求死,我便不拦,等你死后,再度化这只鬼怪。”

      洪子虚哑着嗓子,说好。

      院落里的常青树掉的那一叶,翩飞着落到地上。

      歧白说完这话,便抱着横刀,扭头走了。燕文霜在后头追着说要送他回去,放下说了几个音节,一眨眼,就见少年轻功跃瓦上,头也不回,便飞似的穿梭其中,没了影子。

      燕文霜的手顿在空中:“……”

      扶宅也到了冬天。

      歧白也在想,他竟然睡了这么久。都没有见到第一次秋冬的更替。

      少年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的师父。

      书房的隔音很好,他一掌推开门,才听见了书房里的声响。

      歧白的声出的有些急切,以至于音节冒出,才看见人影:“扶……师父。”

      他话语刚冒出头,看到了在书房里的刘淮,转了个弯,又换了个称谓。

      刘淮似乎是刚结束一场争论,眉梢的怒气尚未消尽,他没好气的靠着,对进来的歧白扬了扬眉,像极了装大人模样:“大人谈事,小孩出去。”

      扶逐则仍然像他初见时那样,一袭白衣,在温暖的室内坐着,黑发如瀑铺洒,眉目清俊。

      他站起身来,摘了歧白的大氅,捏着少年被寒风吹得冰冷的脸蛋瞧了眼,确定他并没有因为吹了寒风而虚弱。

      扶逐的声音不疾不徐,他的声音是冷泉汩汩的冰水,隐含了一点警告:“殿下。”

      刘淮又不说话了,他余怒未消,但还存有几分理智,抱臂思忖着,手指敲打着手臂。

      扶逐没再多说,只是朝歧白伸出手,引他到身侧:“小白,怎么了?”

      歧白看了眼刘淮,想了想,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好瞒的,还是将洪子虚的事尽数道来了,最后又补上了一句:“……他只能等死。”

      扶逐宽慰他,语气淡淡,像在说什么无足轻重的话题:“他的命数便是如此。哪怕你费尽心思将那病痨鬼剥下来,他也活不了。”

      他接着道:“你若不想见人赴死,后续便不用去瞧了。”

      歧白张张嘴:“……我不是担心这个。”

      扶逐便了然,掌心覆盖到少年的发顶:“你想搞清楚。”

      歧白先是“嗯”了一声,而后又很快改口:“不想了。除鬼也没甚么意思。”

      刘淮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平息怒火,到这里,忍不住哼笑出声:“……没有意思?你不是个小天师?”

      他话说完,又被歧白瞪了一眼。

      刘淮自顾自的:“扶逐,你养小孩,是这种溺爱的?”

      扶逐没说话,他突然朝着歧白伸手,托出了少年的颊侧,指腹贴着颌线摩挲。

      歧白睁开眼,愣愣地。

      扶逐像是在和刘淮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这个孩子……只要过得开心就好。”

      他的掌心停留在歧白的脸侧,并没有及时拿开。

      歧白最后是绯红着脸,灰溜溜地走出来的。刘淮也被赶了出来,跟在歧白后头。

      扶逐还有事情要做,他对歧白还说了一句:“旁的无所谓,枫道娘的书,可以多看看。”

      歧白没什么好不答应的。

      他扭头一看,刘淮正在吩咐仆从给他准备纸墨,一时好奇,多落了几眼。

      刘淮对上他的视线,没好气地:“看什么看?没写过信?”

      歧白当然没有,他顿了一下,便顺着他的话问:“你要给谁写信?”

      刘淮轻哼:“关你什么事——我要写给我的师门,跟他们转告寰天的消息。”

      歧白:“我以为修仙者不近红尘。”

      刘淮:“自然不近,但真的执意要修成仙的人有多少?大多都是仙门约束弟子的手段罢了。京中都有修仙者为官呢……那死太监,为了当官都自阉了。”

      刘淮说起这个人,好像又有点生气,嘀嘀咕咕骂了好几句,但歧白累了一天,放空了,在走神,也没怎么听清。

      刘淮没发现他在走神,他急着写信呢,和歧白说完这句话就要走。

      刘淮哼了一声:“小孩……可别被你师父惯坏了。”

      ……

      洪子虚死了。

      这个消息是燕文霜的人带来的。他没有进扶宅,在小门递来了消息,便腿一夹、骑着马走了。

      他只带来了这一句话。由小厮转告给了扶逐,扶逐又告诉了歧白。

      扶逐喊了歧白过来,很风轻云淡地:“你要去看看吗?”

      歧白不是很想去。

      少年眉眼一敛,想了一想初见时洪子虚那虽然病弱,但仍旧儒雅风流的模样,又想起前些日子遇见的濒死的那人……死亡真能让一个人如此天翻地覆。

      歧白把脸蛋往扶逐掌心一蹭:“我不想去。”

      他这些日子又回去和扶逐一起睡了,整个人身上都是扶逐惯用的熏香味。

      扶逐拢掌,一搓少年白净柔软的脸蛋:“还有一封信。”

      一封信只一行字,龙飞凤舞,是燕文霜的亲笔,瞧着像特意来孔雀开屏的:“鲁添不见了。”

      歧白指尖贴着这行已经干了的墨迹:“——不见了?”

      他只见过鲁添一面,那个爽朗飒气、带着江湖风气的少年郎。——如今这层浅而薄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了。

      扶逐也看了一眼那行字,他的指尖敲在信纸末端的私印上,敲了两下。

      扶逐随意地,眼却很沉:“交了新朋友?”

      “不是,”歧白条件反射性地反驳,“……不算朋友。”

      歧白怕扶逐误会,又去解释:“是燕家的公子,刘澜他们很烦他。”

      扶逐又一拢掌心,把少年挤成了鸭子嘴。
      他笑:“就算真是朋友……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小白,交友要谨慎,寰天里人也能吃人。”

      人怎么能吃人?不被他妖怪吞了就不错了。

      歧白怕扶逐担心,还是交代自己内心所想:“只是打发消磨点时光,我不会与凡人交心。”

      今日似乎事情特别多,他在扶逐这儿还没赖多久,乔世昌突然到访,说是要寻他。

      歧白很纳闷,比起刘澜,他其实和乔世昌要更不熟一些。平素乔世昌也不会单独来寻他。

      那胖胖的少年抖着肉:“——刘澜在你这儿吗?”

      他们私底下都是直呼其名,彼此都习惯了。

      歧白摇头。

      乔世昌便有点急了,他擦擦汗,压低声音告诉他:“陛下派人找他呢!他好像连个仆从都没带,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要是让陛下发现刘澜去哪儿鬼混,他就完蛋了。

      乔世昌:“我们一起去找?”

      歧白闲着也是闲着,乔世昌这样来找他,他也很难拉下脸去拒绝,颔首同意了。

      扶逐没拦,只是给他指了个车夫:“让李伯跟着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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