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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贼 ...

  •   日渐落,绯红的霞云在天际晕染开。

      狐妖一族在青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今夜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一群小狐妖推推搡搡地聚在门前,为首的是一位长得比同龄人高大不少的小狐妖,他胆子也比起他们更大,率先开口:“大祭司,我要检举匀真偷东西!”

      他这话一落,后面附和声也不少。

      “对!匀真偷了好多狐东西!”

      “他偷了我的灵石!”

      “还有我的手串!”

      “……”

      喧嚷中,歧白趴上了扶逐的膝盖,好奇地往外看。

      他本百无聊赖地摊着肚皮在晒余暇,今天睡的太饱,有些没有困意。扶逐也不会一直陪他逗乐,他也只好这样消磨时光。

      听到动静,他猛窜回了前院,脚丫子脏,趴上扶逐膝盖前还很快地浣洗了一下。

      幼崽金灿灿的眸子闪着光,一眨一眨。

      在狐群的后方,两个少年押着一个瘦弱的青年人。

      那人佝偻着腰,瞧不见脸,看着并不与他们同辈,修为按理来说也要更高些,可却瞧着弱不禁风,被一群小辈们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扶逐膝盖上压了个小秤砣,也没有站起。他一直静静地等待这群激昂无比的小狐狸安静下来,方才问那个领头人。

      “匀廿呢?”

      匀廿在青丘,大抵是大理寺卿一般的存在。他这般一问,这群小狐狸陡然安静,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他们素来不敢妄议长辈,尤其是这般担了点职位,有修为,在族中还有点声望的——但还是有狐狸没忍住。

      狐群后面有个少年小声嘀咕着:“廿哥是匀真的表兄,谁知道会不会包庇?”

      这话一出,满堂寂静,所有小狐狸都盯着扶逐,等待他的答复。

      这确实就是所有人的所想。

      他们不去找与匀真同辈有亲缘关系的匀廿、不去找爱和稀泥的长老,也没法找还在闭关的族长,这才把主意打到扶逐头上。

      这名孤高的大祭司,不太爱掺合族中事务,说到底,他们也只是莽一莽。

      扶逐并不熟悉这几辈孩子的亲眷关系,但不是什么不听崽子说话的老古板。他将歧白抱在怀里,柔掌安抚着,缓缓站起身来。

      他身量高,坐着时候不显。

      歧白很喜欢被扶逐抚摸,他在大白狐妖的臂弯里,又翻出了肚皮,但很快意识到不对,又翻了回来,很安静地窝好了。

      有狐好奇地看了一眼歧白,不知道他是谁,但又很快把目光缩回去了。

      扶逐冷冽的声音落在了地上,空气一度冷凝:“匀真,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瘦弱的青年似乎要做殊死一搏,他猛地抬起青肿的脸,袖袍一甩,甩开两个小狐狸的桎梏跪在了扶逐面前,单薄的脊背颤抖着,眼珠子也在抖:“大祭司,匀真不曾做过这些事!请明鉴!”

      被他甩开的两个少年狐妖一惊,险些摔倒了。

      匀真的喊冤落进了地里,并未激起任何狐狸心中的波澜。若是放到旁的族群,看到他那悲恸至极的模样,脸又生得阴柔脆弱,总归会心有不忍,猜想其中是否有隐情。

      这儿都是狐妖,谁不会卖惨?

      扶逐问那群少年:“可有佐证?”

      小狐狸们倒是有备而来,他们拍出一枚浑圆的留影石,这留影石品阶不高,但尚能模模糊糊拍摄出一个灰狐狸的身影。

      这只灰狐狸尾端发白,耳侧有残缺,蹑手蹑脚地钻进屋内,叼走了一袋子人间的铜钱。

      拿出留影石的小狐狸攥紧了拳头:“我爹娘在人间闯荡,这铜钱是他们带回来的。”

      他说这话时,为了卖惨,还掉了几滴眼泪。没有伤心,全是小狐狸精的算计。

      那个领头的少年也说,他的这句话轻飘飘的,却要把匀真锤入地里:“长这样的灰狐狸,除了匀真没别人了。”

      匀真似乎也没想到他们有这般大的证据,或者说,他没想到他们会掏出这样的东西,喉中的话语一下子哽住,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一转,也不再吭声了。

      众目睽睽下,嫌犯反而沉寂了。像是要认罪,像是放弃挣扎了。

      歧白想,他是没有什么能辩解的话了吗?

      “如此,”扶逐等待了一会,视线在青年的脊背上逡巡,很缓慢地一闭眼,直到那群小狐狸开始窃窃私语,方才睁开目,侧首问他,“你还有别的什么想说的吗?”

      匀真的手捏着衣摆,洇湿了布料,他吞吐地说,要把字眼从嘴里头挤出去,好吃力:“……匀真,愿……愿领罚。”

      扶逐不是什么仁心慈悲的观音,他开口也是罚,轻若薄羽的令:“好,既然如此,便自去磷狱里省过吧。”

      磷狱?!
      这罚丢的也太儿戏!匀真一听,当即吓得跌坐了下来,他唇瓣打着颤,意欲争辩道,声音也哑了:

      “扶逐大人,要论罪名,我只是盗窃,为何要判得这么重?”

      几个小少年似乎也觉不妥,惊异地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个少年一蹙眉,眼神制止了他身后小跟班们的躁动,他压低声:
      “安分点!”

      兴许在这辈狐狸中,这小狐狸能算得上领头者。

      歧白当然不知道那所谓的“磷狱”是什么,这会儿也没有人能跟他解释。白团子也就只能费劲地仰起头,去偷看那群狐狸的表情。

      扶逐的指尖无意识地揉着怀中那团软绒的肚皮,倒冲着匀真抿出个温和的笑来,眉宇是清风明月,很和煦:“为何?”

      白团子睁圆眼,竖起耳朵来听。

      小狐狸们心里门儿清:磷狱里的刑,是青丘最重的,小偷小闹罪不至此。就算他匀真真干了什么大坏事,就凭他直系族群中那群修行高深、身居高位的老狐狸,哪怕高高举起,也该轻轻放下。

      他们闹到此处,不就是为了讨个公道,倒也并非想要置他于死地。

      在所有小狐狸眼中,扶逐的判决,都是极度不合理的。

      但其中的罪魁祸首,本该垂死挣扎的匀真,竟是只听了扶逐的语气,眼神就逐渐黯淡,缓缓沉默下来,诡异地不发一言了。

      大祭司的院落中,一瞬间安静得只能听见歧白的被挠肚皮忍不住发出的呼噜声。歧白意识到的那瞬间,也不冒呼噜了。

      ——那领头的狐狸少年站出一步,正欲言,要说几话,才刚从喉咙里冒出一个音节,却被打断了。

      “扶逐大人……”

      “——我们这青丘可真热闹,一个两个硬是要从结界外头带东西回来。”

      扶逐没急着说话,将目光分给了那位从外头踱步走来的赤袍男子。来人领口开得极低,剑眉星目,潇洒狂狷,有些流子气,八条狐尾就放在外头,鲜艳灼目,是一只橘狐。

      他人未到,语先至,皮笑肉不笑地,任袖袍垂地,划过小狐狸们的靴面。

      小狐狸们惊疑不定,面面相觑,一瞬间都把头低下了,耳尾也耷拉,小碎步地让出条道来,纷纷行礼,嗫嚅地喊着“岭秀长老”。

      岭秀从他们中间走过,顿了步子,瞪了为首的少年一眼,语气不善:“明伯,长本事了,知道越过我去找扶逐了。”

      明伯是唯一一个没有低头的,他虽然也有点怵自己的长辈,但终归不用怕被怎么追责。故而声儿虽小,也有几分不卑不亢的味道:“对不起,祖爷爷。”

      岭秀显然来者不善,拿自家的晚辈明伯开刀,三下两除二就把住了局势。

      青丘大祭司本就该远离族中事务,他岭秀辈分高,又贵为长老,在扶逐这里拿几个人自然是轻而易举。

      岭秀没再理明伯,对着扶逐笑了笑,眉梢挑得很高,话还算客气,行事却浪荡,甚至没有站直:“扶逐,给你添麻烦了,今日便给我几分薄面,这几个小子……包括匀真带回青丘的那个,待会让我带走,我来处置。”

      他不等扶逐回应,便回过头,眉梢紧蹙,要生气一样,臭着脸对挤在一起当鹌鹑的小狐狸们道:“——还不快跟大祭司告罪?”

      小狐狸们瞧他要生气了,都打了个激灵,耳朵被吓得立起,连声喊着“打扰了”“劳烦大祭司”,如惊雀般灰溜溜地四散而逃。

      扶逐看了一眼仍站在那处的明伯,捏了一下歧白的小肚子,不置可否:“长老自便。”

      岭秀并不是来客气的,他辈分比扶逐大得多,这般客气已经是给了扶逐几分面子。他话丢完,就拎着失魂落魄的匀真的衣领,像拖了个麻布袋,拽着他往外走。

      明伯没有跟着其他小狐狸一起跑走,走之前,目光落在了歧白身上,最后在岭秀后头,迈开了步子,小跑了几步,跟上了大步流星的岭秀。

      歧白扒着他的手腕往外探着看:“?”

      歧白百思不得其解,用爪子拍了拍扶逐的手臂。

      扶逐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妖鬼两族互相残杀多年……到今天,现在正是谈和的时候。匀真,大概是带了一只镜鬼回来。”

      是妖鬼情未了的故事?

      歧白眨眨眼,又拍了拍他的手臂。可是这回,扶逐不再讲话了。

      歧白一咧牙,怒而啃扶逐的手指,还偷吃了两口灵力。

      扶逐像是刚回神过来,陡然捏住歧白的腮帮子,指尖蹭过少年的尖牙:“他带回这个镜鬼,囚禁了它的本体,是为了将镜鬼炼化,来增长自己的修为。”

      “这镜鬼分出一缕残魂,模仿他模样在青丘闹出动静,应该是在求救。”

      他身为大祭司,确实本就不该沾惹族内俗事。

      岭秀拦他,他便收手。

      扶逐只是冷着脸,脸庞映了最后一点残阳,点评了一句:“邪门歪道。”

      歧白也感同身受,为了讨好扶逐,爪子一拍,配合地嗷呜嗷呜地喊,似乎要冲出去把那群人殴打一顿。

      扶逐险些被他爪子抓去,拎着他后脖颈晃了晃,丢到地上。

      小白团那爪垫才刚落到地,喉咙里那凶狠残戾的嗷呜声就断了,他登时安静如鸡,小步挪着往扶逐外袍里钻。

      扶逐笑了,点评到:“狗仗人势,说的是不是你这样?”

      “岭秀这时候,大概已经在面见匀真的父母亲眷了,不会专门回来收拾你。”

      他用术法给歧白净了身,将他丢入软榻中。

      歧白翻起身,很讶异地看着还未完全熄灭的天光,却被被褥盖了头。

      歧白舞动爪子,想要挣扎一下。

      他耳边是如寒冰击玉的音,隔着被褥一样清澈:“竟然还在长身子……早些歇息吧。”

      这是扶逐真心的温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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