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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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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白玉阶前的日晷已爬过卯时三刻,露水在丹陛螭首的鳞片上凝成珍珠,折射出细碎的光。
朝臣们已从大殿退了出来,三三两两地往宫门外走。
左仲秋迈着四方步,路过顾廷川身边,没忍住呛声:“那么多流民,万一瘟疫蔓延进城内,整个大晟都将陷入险境,届时顾大人你担待得起吗?”
这时候顾廷川又变得好脾气起来,“左大人顾虑周全,可流民只有几百人,只要管控得当,断不会像左大人说的那般严重。”
左仲秋重重哼了一声,“妇人之仁。”他把袖子一甩,大步走了。
顾廷川有自己的考量,一来这疫病此前就发生过,太医院已经有办法医治,只要有足够的药材和时间,总能解决。
再者,他已经派人在通往京城的各个路口叫人盘查,把流民疏散到附近的郡县治疗,无非是多花些力气,总好过哀鸿遍野。
百姓交的赋税供养着朝廷百官,供养着将军士卒,必要时自当化为守护万家的城墙,抵御天灾人祸。
顾廷川还没走出宫门,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来,宣陛下的口谕,要见顾廷川。
他跟着小太监去了明政殿,这是照顺帝日常召见群臣的地方,顾廷川也常来此处。
照顺帝已经在殿内,他已换下朝服,着一身紫色袍服,盘腿坐在龙椅上,眼前的案几上奏章和书本被放到一边,空出地方摆着烧鹅,豆芸卷,银耳莲子羹一类的吃食。
顾廷川正要行礼问安,照顺帝欢快地跑过来,一把拉起他,“景澜,你都很久不曾入宫来看朕了。”
顾廷川告罪道:“微臣失礼。”
照顺帝摆摆手,他还是少年身量,不及顾廷川高大,却要攀着他的肩膀,“我要修园子那事让你生气了吗?”
“臣不敢。”顾廷川低头作揖。
“哎呀,你没生气就好,我最近看了很多先贤的言论,觉得你说得对,为君者就应该先人后己,江山才能稳固。”照顺帝侃侃而谈,年轻的脸上颇为自得,含笑看着顾廷川,在等他的夸奖。
“陛下能从先贤典籍中悟出为君之道,实乃社稷之福。昔年承曦帝节俭爱民,方有景和之治;今陛下以‘先人后己’为念,来日定能让这天下炊烟常暖,民心向之。”他道。
照顺帝拍了拍手,高兴道:“爱卿说的是。”
他走回案前,一转身,动作轻巧地坐回龙椅,伸手一指,“景澜还没用膳吧?快来,和朕一起。”
顾廷川推辞不过,只能坐在内侍放在照顺帝身边的月牙凳上,陪他一起用膳。
照顺帝撕了一条鸭腿递给顾廷川,闲闲问道:“朕听闻此前指给你的那位公子面貌丑陋,可有此事?”
“和玉很好,谢陛下挂心。”
照顺帝同情地看着顾廷川,挑花眼一转,又是一个主意:“我再给你赐一桩婚事吧?”
顾廷川有些头疼,“陛下,眼下朝中还有许多事务要忙,臣实在无意于此。”
照顺帝不依不饶,“那怎么行呢?”他状似无意道:“说起来,这普天之下,能你景澜你相配的,怕是只有我皇姐了。”
顾廷川当即起身单膝点地,语气从容而坚定,“陛下谬赞。臣自入朝为官那日起,便立誓此生只忠于陛下,忠于大晟,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吉安公主天潢贵胄,当有良缘佳配。臣身边有和玉一人足矣。”
“好吧好吧,”照顺帝把顾廷川扶起来,“你的心思真还不知道吗?那此事日后再议。”
“谢陛下。”
照顺帝双肘支在桌上撑在下巴,叹着气,故作老成地说道:“我知道你在烦忧什么,流民的是事,就按你的意思去办吧。”
“臣替百姓叩谢陛下圣恩。”
一片白茫茫的雾,什么也看不清,申和玉已经在雾里走了很久,“有没有人啊?”
声音也是空洞洞的,好像在无限的空间里一遍遍回响。
突然,眼前出现一个身穿淡蓝色长衫的身影,身高和顾廷川差不多,他疾步上前想问他是谁,这是哪,但对方好像听不见似的,既不回头,也不停下,只是不停地往前走。
申和玉跑过去想追上这个人,又喊又叫,终于快要靠近他,对方却突然转身——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啊!”
申和玉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流了满头汗。
巧香被她的叫声吸引过来,“怎么了,少爷?”
申和玉发了会呆,让那一阵心悸的感觉缓过去。
人在面对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解决的问题时,就会想到求神拜佛,申和玉也不能免俗,他问巧香:“你知道哪里有比较灵验的寺庙吗?”
京都城外二十里有座山,名为潍山,风景秀丽,有一古刹坐落其中,名曰梵音寺。
这梵音寺建寺已有四百多年,一直香火鼎盛,出了许多有名的高僧。据说现在的住持觉澄和尚佛法通玄,能勘破三界虚妄;经义精研,悟透因果轮回。
申和玉慕名而往,出城门时被仔细盘问了一番,好在允许通行。
马蹄声哒哒地响在官道上,申和玉掀起轿帘,外面人造的建筑逐渐隐去,自然的气息扑面而来。
放眼望去,皆是一片坦途,天高云淡,绿树成荫,鸟鸣啾啾,微风拂过,裹着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
申和玉深吸一口气,顿觉心旷神怡,这几日沉重的心情也缓解了几分。
马车往南走了两个时辰,又转向东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看到潍山。
马车只能行到半山腰,离梵音寺还有段距离,只能走过去。一路上吹着山风,申和玉心里的焦躁也被抚平了。
事情已经发生,再纠结也没有用,不管接下来是好是坏,硬着头皮扛过去就完了!
申和玉在小沙弥的带领下走到一间禅房门前,“施主,觉澄师傅在里面等你。”
申和玉双手合十谢过小沙弥,轻轻推开寺门。
觉澄和尚坐在蒲团上,他和申和玉想象中超凡脱俗的不一样,实际上看起来很胖,脸也圆圆的,五十岁上下,正闭着眼睛打坐。
他没敢惊扰,在另一个蒲团上悄悄坐下,等觉澄和尚打坐结束。
不久,觉澄和尚睁开眼睛,他的目光祥和,将申和玉周身打量了一遍,问他:“施主的签文可否给老衲一观?”
申和玉忙将刚才在大殿上抽到的签双手递上。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黄花白发相牵伴,不改当年梦中人。”
觉澄和尚念着签文解释道:“按这签文所示,施主所求颇为坎坷,哪怕得到了,也终会失去。不过,总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时候。业障磨难如浮云蔽日,然恒心似金杵,精诚所至,金石亦开。”
申和玉沉默不语,良久,他问:“大师,如果我不小心拿走了别人珍贵的东西,又无法偿还,该怎么办?”
他占着“申和玉”的身体,享受着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像个小偷一样,午夜梦回间,总是良心难安。
“施主既然有此问,想必心中已有决断。”觉成和尚目光锐利,好似能透过这具皮囊看透他的灵魂一样:“这世上很多事情连佛陀都无能为力,何况我们呢?只要施主一心向善,尽己所能去弥补,菩萨会保佑我们的。”
“我总是梦见一个跟我很相似的人,大师,我……”申和玉一时语塞,灵魂穿越太过虚无缥缈,“我不知道该如何说,大师,你说真的有这个人吗?他在怪我吗?”
“阿弥陀佛。”觉澄双手合十,“人生短短数十载,何必事事都要刨根究底地弄个明白?多思无益,不过庄周梦蝶罢了。”
“少爷,在想什么?”元宝拿手在申和玉面前晃。
申和玉回神,“怎么了?”
马车已经快走到京都城门口了,一路上已经遇到了好几队官兵匆匆而过,只是申和玉在发呆没注意。
不远处设了一道关卡,来的时候还没有,路过的人都要接受盘查。
申和玉定睛一看,那关卡面前人高马大的官差有些眼熟——这不是那天堰丰街上的巡城御吏吗?好像叫邢风?
待马车走近,申和玉从里面出来,朝邢风一拱手,“邢兄,还记得我吗?”
邢风眯眼一瞧,认出他来,“是你。”他还礼道:“还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申和玉的身份不方便透露,说自己的首辅的妾,那也太难为情了。
只好折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在下何玉。这里发生了什么?你怎会在这里?”
邢风将他拉到一旁,悄声道:“京都附近最近来了很多染了瘟疫的流民,为保皇城安全,我等奉命在此盘查。何兄,你今日回去,就不要再出门了,以防万一。”
申和玉抱拳道:“多谢邢兄提醒。”
那边已经有士兵盘查完毕,临走,邢风又嘱咐道:“从明日开始,城门只许出不许进,何兄若无要事,千万不要再出城门。”
“多谢邢兄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