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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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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廷川风评不太好。
申和玉趴在床上,手里拿着毛笔,用毛笔一下一下戳着自己的脸,慢悠悠地得出这个结论。
他光着上身,白皙的脊背上爬着几道红肿的伤痕,元宝正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一边动作一边哎呀哎呀地叫个不停。
“伤在我身上,我都没叫呢,你叫什么?”申和玉好笑地说。
“奴才心疼!少爷你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都怪……”他想抱怨什么,又把嘴边的话压了下去,“这下手也太重了。”
申和玉自己也觉得这打挨得冤,那个顾兴洲明显就是个不要脸的纨绔,顾夫人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还打他,得亏申和玉道德素质过高懂得尊老爱幼才没骂她傻帽。
申和玉鼓了鼓腮帮子,“你刚说顾廷川处死过一个妾室,怎么回事?他不是克妻吗?”
自打他醒来,就没见过顾廷川的人,他娘都快把他打残废了,他儿子连象征性地安抚都没有,这像话吗?
申和玉对此很不满,他嚷嚷了几句对顾廷川不满,就被元宝紧张地打断了。
顾廷川虽然看起来不显山露水,但手段十分狠辣,之前有个妾室不知怎么惹了他,被他一杯毒酒赐死,裹了张草席扔乱葬岗了。
院子里都是顾府的人,万一谁把申和玉的话传出去,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事。
“这事也是我这几日听厨房的张嫂说的,”元宝压着声音说道:“来顾府之前,我只听过顾首辅如何有才,地位如何显赫,从未听过首辅大人居然还纳过妾,还被他处死了。您才来几日,顾夫人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处罚您,这府里的都是人精,恐怕以后我们的日子得谨言慎行才能保平安。”
申和玉刚开始听着没当回事,但是听到后面,额头渐渐起了一层冷汗。
元宝的话让他注意到了这间小院子里一些微小的变化:桌上花瓶里的玉兰花已经蔫了,今天的午饭只有素菜,只有元宝和巧香关心他的伤势,白芨进来问了安,其他人或扫地或浇花,看起来都在忙自己的事。
“你知道顾兴洲在干嘛?”申和玉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元宝一脸茫然地摇头,他看出申和玉的神色不太对,瞎猜道:“或许出门会友了,兴州少爷今年考中了举人,听下人们说,老爷为此很高兴。”元宝的说这些的本意是安慰申和玉,顾兴洲考上了举人,他又年轻,凭着顾府在朝中的势力,将来前途肯定不可限量,所以顾夫人才没有深究他私德有亏。
申和玉想笑,又笑不出来,反倒是一个要哭不哭的表情。
他做了对的事,挨了打。
顾兴洲做了禽兽的事,反倒逍遥快活。
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吹得窗户吱吱作响,桌子上的花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雷声滚滚,炸响在天际,申和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处在一个怎样的境地,这不是现代社会,没有法律保护他,权势就是一切,他的命在顾夫人手里,在顾廷川手里,在皇帝手里,在他爹申振道手里,唯独不在自己手里。
他们一句话,申和玉就成了顾府里的妾,一个不高兴,申和玉就遍体鳞伤。
申和玉什么都不知道,以为为一个丫鬟出头是伸张正义,打他的顾夫人不明事理,坐视不管的顾廷川更是可恶。
但那是他以一个现代人的角度和思维习惯来看的,事实上,别说顾夫人只是打了他一顿,哪怕是随便找个理由把他弄死了,都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越想越心烦意乱,索性闷着被子睡觉。
许是突降大雨天气转凉,申和玉又身上带伤,当天夜里就发起高烧来,把巧香和元宝吓坏了。
顾府不允许下人随意出门,更何况深更半夜,元宝对看门的家丁求了好久的情,又塞了了点碎银子,人家才愿意冒着大雨替他去找大夫。
丑时,家丁才带了大夫从后门来,元宝心里焦急,但丝毫不敢催促大夫,“辛苦您这么晚跑一趟了。”
“这么大的雨,头疼脑热的不算大毛病,怎不等天亮了再说?”
“您说的是,但凡事总有例外,我家少爷从小身子骨就弱,今夜突发高热,实在是让人担心,不得已才把您请来,您老多见谅。”
看他话说得漂亮,大夫也不好再抱怨,跟着元宝疾步走到申和玉的院子里。
申和玉已经烧得意识模糊了,脸红彤彤的,额头滚烫,嘴里断断续续地听不清在念叨什么。
靠得近了,听见他说:“回家……我想回家……”
巧香听了,心里也难过,她把帕子沾湿了敷在申和玉的额头,希望能让申和玉好受一点。
从前她在夫人身边伺候,和申和玉接触不算多。申和玉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给赵姨娘请安,那时候的申和玉看起来憨厚,举手投足间稍显木讷,但为人很好,从不为难下人。
来了顾府以后,申和玉瞧着比从前爱笑了一些,话也更多了,连疯病都很少再犯,巧香看在眼里,替赵姨娘高兴。
她听元宝说了,申和玉挨打是因为他给一个顾府的丫鬟出头,得罪了顾兴洲少爷。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没有好报呢?
她忍不住抹眼泪。
“哐”一声门被打开,元宝领着大夫进来,“大夫,快给我家少爷看看。”
老大夫看清申和玉的脸色也是一惊,急忙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拿出几根银针扎在申和玉身上,吩咐道:“快去烧热水。”
巧香闻言立刻转身去烧水。
大夫拿笔迅速写下几味药材,交给元宝,“快去抓药!”
元宝从大夫的口气中知道申和玉病得比他想得还要严重,不敢耽搁片刻,也顾不上门禁森严,径直跑了。
大夫的手指按在申和玉腕间,眉头拧成一个死结,心中暗道:“此脉如沸鼎翻浪,洪大滑数,已是热入营血之象。”
他掀开申和玉的眼皮,瞳孔涣散,又用沾了水的帕子擦拭他的颈侧,冰冷的帕子不一会就变得温热起来。
巧香推门进来,“大夫,我家少爷怎么样了?”
“你看他面若涂朱,齿燥唇裂,热邪内结,再拖延半日,怕要烧穿心窍!”说罢猛地撕开申和玉的前襟,露出布满红疹的胸膛。
他拿出一枚三棱针,迅速刺入申和玉的手指和胳膊,顿时血流如注。
巧香急了,上去护住申和玉,“你干什么?”
“你个小娃娃懂什么?我刚刚刺破了他的十宣穴和百会穴放血,给他降温,不然,你家少爷就要烧成傻子了!”
巧香将信将疑,元宝不在,少爷病成这个样子,她心里也很害怕,“那少爷没事了吗?”
老大夫叹了口气,摇摇头,“烧成这样,凶吉难测,老夫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申和玉意识昏昏沉沉地,他恍惚间好像回了家,是在A市的那个家,他爸妈车祸走了以后,他一直住在这里。
现在重新回来,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让他几乎热泪盈眶。
他是做了一场梦吧,还挺可怕的。
门口有动静,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走进来,打开鞋柜,换上拖鞋就往里走。
申和玉大吃一惊,“你谁啊?你怎么进来的?”
她好像看不见客厅里的申和玉似的,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
申和玉恼了,“站住!跟你说话呢!听不见吗?”他伸手想抓住那个女人。
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申和玉不可置信,他急忙伸手又抓了几次,无一例外,他连对方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女人走进卧室,申和玉也跟着她走进去,视线落在屋内,看到的情景让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床边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穿着他的衣服,手里拿着他的平板,在看海绵宝宝。
男人的容貌昳丽,唇红齿白,眼角下一颗泪痣,更显妖冶。这是一张十分扎眼的脸。
那是申和玉看了十几年的,他自己的脸!
怎么回事?
申和玉不受控制地几步走到男人面前,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上那张脸。
没有任何实感,他触碰不到!
申和玉快要崩溃了,“你是谁?你为什么在我家?回答我!”他目眦欲裂,如果不是触碰不到,他早就抓着这个冒牌货一脚踹出门外了!
那个女人和床上的“申和玉”说了几句话就退了出去,而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依然低着头看视频。
就在这几分钟里,申和玉的手开始变透明,紧接着是四肢,“怎么回事?不要!不要!”
申和玉惊恐地大喊起来,他不想离开,不想让另一个代替自己,“我才是申和玉!
床上的人好像抬起了头,可是申和玉已经消失了,紧接着意识也陷入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