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 9 章 ...
-
这夜子时，顾府的小小一角——西南角的侧院里，烛火长明。不大的房间里站满了人：元宝，宋铮，白芨，苏大夫，还有元宝临时请来的老大夫，包括宋铮，都在这里。
所有能做的都做了，如今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申和玉要是再不醒，明日就只能准备棺材了。
苏大夫最后摸了摸申和玉的脉，他摸了很久，最后叹息一声。
巧香踉跄地扑到床前，大声哭起来：“少爷！少爷！”
就在众人都以为申和玉油尽灯枯的时候，离得最近的巧香看到申和玉紧闭的眼睛突然动了一下。
她又连声喊了几声少爷，果然，申和玉慢慢睁开了眼睛。
苏大夫急忙替他把脉，原本停止的脉搏居然又重新跳动起来，虽然微弱，但一下又一下展示着自己强劲的生命力。
申和玉眼睛虽然睁开了，但意识还没清醒，他只觉得喉咙干痛，像被砂纸反复打磨过一样，吞咽时牵扯着锁骨下方火辣辣地痛。他呓语道：“水……”
元宝小心地扶起申和玉，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巧香端起一杯水，小心地喂给申和玉。
温度适宜的液体滑过喉头，痛感稍降，意识也一并回笼，他看着面前乌泱泱一群人，纳闷道：“怎么了，这么多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巧香看他还能说话，怕他是回光返照，急急拉着苏大夫说：“大夫，快给我家少爷再看看，他真的没事了吗？”
苏大夫让元宝把申和玉放平躺在床上，他重新诊脉，发现申和玉脉象平和，已不再有性命之忧。
他心里道了一声怪哉，“申公子已性命无虞，日后好生照料，半月即可复原。”
元宝和巧香这才放下心来，连声道谢。
申和玉有心问几句话，可是身体发虚，每眨一下眼睛都能感到眼皮沉得像坠了铅块，舌头也不听使唤，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于是又模模糊糊睡过去。
宋铮见申和玉已无大碍，就起身回顾廷川那里复命，正好苏大夫说他找顾廷川有事相商，于是两人一起离去。
宋铮原以为顾廷川已经歇下，来也只是确定一遍，不曾想，顾廷川书房的灯依然亮着。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和考量，申和玉对顾廷川来说的是特别的。
宋铮在心里想，若非如此，顾廷川不会等到深夜。他在顾廷川身边当差已过了四个年头，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为一个人的安危牵挂至深夜。
进了门，宋铮道：“公子，申公子已无碍了。”
顾廷川点点头，让他退下了。
待房里只剩两人，顾廷川问苏大夫：“你这时候见我，有什么要紧事？”
苏大夫原名苏绍元，是前一任太医院院判苏宏盛的儿子。苏宏盛被人陷害身首异处，当年还是监察御史的顾廷川左右奔走，为苏宏盛翻了案平了冤。
若非如此，苏家一家男丁充军，女眷为奴，苏绍元也早就死在了充军的路上。
为了报答顾廷川的恩情，苏绍元曾发誓会永远效忠顾廷川，为他做马前卒。
苏绍元的医术是家学渊源，他自己也有天赋，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医者了。
顾廷川当时为苏家翻案只是尽忠职守，但如果苏绍元要因此为他做事，他也不会拒绝。苏绍元不在官场，但为人正派，又很聪明，算是顾廷川的幕僚。
眼下已是深夜，苏绍元只好长话短说：“大人，这位申公子，很奇怪。”
“奇怪？”
“是，从白天开始，他的脉搏和呼吸都十分微弱，是油尽灯枯之相。到了晚上，气息断绝，人已经去了。可过来了一刻钟的时间，脉搏也气息居然神奇地恢复了，我从医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怪事。”
顾廷川看着他，“你是说他死了，然后又活了？”这听起来匪夷所思，偏偏苏绍元不是个爱说笑的人，更不可能三更半夜跑来说笑。
“所以我才说他奇怪，大人，这申公子有这般非同凡响的机遇，可见命不该绝，日后必有作为。”苏绍元说道。
顾廷川暗忖，申和玉的病情应该是真。不过，苏绍元信佛，说话做事也从因果报应考量，申和玉会不会有大作为恐怕只有天知晓，顾廷川可不管这些。
“我知道了。天色已晚，你也早些回府歇息吧。”
“是。”
申和玉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青色的床帐，水流滴滴答答的响声，然后是少女清丽的脸庞。
巧香拧干帕子一转身，看到申和玉醒了，高兴地喊到：“少爷醒了！元宝，少爷醒了！”
元宝和白芨，还有院里的几个仆役都跑进来。一转眼，申和玉的床前都围满了人。他们都看着申和玉，露出关心的眼神。
申和玉按了按还在隐隐作痛的额角，问：“怎么回事？”
从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叙述里，申和玉才知道自己居然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元宝他们把昨夜的情景描述的凶险万分，但申和玉自己觉得他就是睡了挺长的一觉。
还做了个梦。梦里他回家了——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好像还梦到什么了，一想就头疼，还是算了，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
仆役们说了几句恭贺健康的吉祥话，元宝就让他们都出去了，人多嘈杂，也不利于申和玉休息。
躺了两天，腹内空空，申和玉想吃东西。
巧香手脚利索地摆好了饭，扶着申和玉下床吃饭。
山药百合蒸排骨，三色翡翠羹，黄芪党参乌鸡汤，还有一些粥和开胃小菜。
申和玉惊讶不已，这饭菜可比他刚进府的时候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不仅色香味俱全，还是根据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出的菜，口味清淡还有营养。
“怎么突然吃这么好？”
“少爷病得这般严重，当然要好好补补身体了。”巧香扶着申和玉坐下，“大公子亲自吩咐的。”
难怪这么丰盛，不过他之前被打成那样顾廷川都能坐视不理，怎么这次又特意吩咐给他改善伙食呢？
男人心海底针，他猜不透。
但这其实是巧香误会了，顾廷川是想不起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的。
饭菜的苏绍元的意思，顾廷川只吩咐他好好照顾申和玉而已。
在巧香看来，苏绍元的意思四舍五入就是顾廷川的意思。
不过这些不影响申和玉吃到他来这里的第一顿好吃的：鲜嫩的排骨裹着山药与百合，在蒸汽氤氲中融为一体。入口时，排骨肉质软烂，轻轻一抿便骨肉分离；山药绵密清甜，百合带着淡淡清香，三者的风味相互渗透，每一口都是享受。
好吃得申和玉忍不住喟叹，“太绝了！”
三菜一汤，申和玉一个人吃不完，他拉着巧香和元宝一起吃。
两人推辞不肯，“我们怎么能和少爷同桌吃饭呢？”
“我知道这次生病你们一定吓坏了，照顾我辛苦了。放心，以后有少爷一口肉吃，也有你们一份。”申和玉道。
元宝一向稳重，闻言也湿润了眼眶，“少爷，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值了。”
申和玉把快走塞到他们手里，“你家少爷我既不要你们上刀山，也不要你们下油锅，好好吃饭就行。”
两人别别扭扭地坐下，这桌饭也不是寻常百姓吃得起的，遂拿起筷子，小心夹起放进嘴里。
“真好吃，少爷！”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好吃就多吃点。”
自从申和玉来到这里，一直是这两个半大孩子照顾他，他身无长物，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好借花献佛，聊表一点心意。
吃完饭，巧香刚把饭桌撤下去，就听到院里传来响声，申和玉透过窗户看到来人一袭青衫，一头乌发精心束起，以一根木制簪子固定，面容周正，鼻梁高挺，轮廓分明——正是苏绍元。
听元宝提过，这次自己能醒过来，还要多谢这位苏大夫。
他甫一进门，申和玉就笑道：“苏大夫，多谢你妙手回春救了我，真是感激不尽。”接着转头吩咐道：“厨房今天送来的含桃，鲜嫩多汁，甜而不腻，快去拿一些来给苏大夫尝尝。”
“不用麻烦。”苏绍元在桌旁的方杌上坐下，“我看你气色好多了。”
“托您的福，确实已经大好了。”申和玉客气道。
苏绍元连连摆手，“申公子能醒过来，实乃佛祖庇护，我不敢居功。”
接着他说了那晚发生的事，最后感叹道：“申公子能逆转阴阳，有此造化，一定是平日里多行善事，感动了上天。”
申和玉打了个哈哈，他情况特殊，究竟怎么回事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苏绍元看起来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他既然要这么以为，那就让他这么以为吧。
但是苏绍元似乎对他非常好奇，不停追问一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题。申和玉简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撒谎：
“其实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一片虚空，有个声音告诉我我阳寿未尽，然后好像有人推了我一下，紧接着我就醒了。”
“申公子果真有神佛相互……”
七扯八扯，总算满足了苏绍元的好奇心，把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