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后记 ...
-
——五年后的结婚纪念日
清晨的阳光透过镇政府会议室的落地窗，在深褐色的实木长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听野坐在长桌尽头，指尖轻轻敲着面前的文件。他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腕骨上那枚已经磨得发亮的银戒——程垦五年前求婚时送他的，沈听野戴了五年，从未摘下。
沈听野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的文件边缘。这份《青山镇民俗文化保护与发展条例》已经修改了七稿，今天终于要进入表决阶段。
“关于民俗文化包容条例的补充条款，各位还有什么意见？”沈听野抬头环视一圈，语气平静。
"沈代表，关于第三章第十七条的内容..."镇办公室主任老赵推了推眼镜，欲言又止地看向他。
沈听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座的十二位委员。他知道他们在顾虑什么——那项关于"民俗活动参与资格"的条款。他轻轻翻开文件，声音不疾不徐："第十七条规定，传统节庆活动的参与资格不再限定家庭单位，改为自愿组合的形式。"
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骚动。坐在对面的李会计清了清嗓子："沈代表，这个改动是不是太...前卫了？咱们青山镇的传统婚俗节，向来都是夫妻带着孩子参加的。"
"李会计说得对。"老镇长叹了口气，"去年端午包粽子比赛，老刘家就因为他儿子带了个男...呃，带了个朋友来，闹得不太愉快。"
沈听野的手指在文件上轻轻点了点。他想起去年端午，程垦站在人群外围，手里拎着他们包得歪歪扭扭的粽子，嘴角带着无奈的笑。那天晚上回家后，程垦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把粽子都煮了，结果发现他们忘了放盐。
"传统需要传承，也需要发展。"沈听野的声音很轻，却让会议室安静下来，"青山镇现在有二十七户单亲家庭，十五户重组家庭，还有..."他顿了顿，"像我和程垦这样的家庭。我们都在为这个镇子出力，为什么不能一起过节？"
会议持续到中午。当表决通过的印章落下时，沈听野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程垦发来一张照片：农技站的培训教室里，两个年轻人正在黑板前写写画画，照片角落能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是程垦的手，无名指上的银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第一对同性情侣学员。」
「他们说是因为我们才敢公开的。」
「培训班下课了。晚上吃鱼？」
沈听野笑着打字回复：「好，我去买。」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议案过了。」
程垦的回复很快：「就知道你能行。」
简单六个字，沈听野却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五年了，这个人还是一句话就能让他安心。
沈听野站在窗前，看着镇政府院子里那棵他们结婚时种下的桂花树。五年过去，树苗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他想起当初程垦蹲在土坑旁，满手泥巴却认真地说："等它开花的时候，整个镇子都能闻到香味。"
农技站后院的培训教室里弥漫着新印刷教材的油墨味。程垦站在投影仪前，正在讲解新型土壤改良技术。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这个比例适用于大部分黏质土壤，但如果遇到特殊情况..."程垦的声音突然顿住，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第一排的两个年轻人身上——左边的男孩戴着黑框眼镜，右边的男孩留着利落的短发，两人膝盖挨着膝盖，共看一本笔记。
左边的男孩正小声对右边的男孩说着什么，右边的男孩笑着用笔戳了戳他的手臂，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程垦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这样的场景他太熟悉了——五年前，他和沈听野在电商基地的会议室里，也是这样借着讨论方案的由头偷偷牵手。
"程老师！"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举起手，"如果两块地的酸碱度差异很大，是不是要分开处理？"
程垦收回思绪，正要回答，教室门突然被推开。周叙白举着摄像机闯了进来，脖子上还挂着"青山镇融媒体中心"的工作证。
"各位乡亲们好啊！"他笑嘻嘻地转了个圈，"咱们程老师的新农人培训班都上热搜了！今天拍个纪录片素材！"
教室里顿时响起善意的哄笑。程垦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讲解。下课后，那对小情侣却磨蹭着没走。眼镜男孩紧张地推了推眼镜，短发男孩则紧紧攥着笔记本。
"程老师..."两个男孩深吸一口气，"我们...我们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程垦正在收拾教案，头也不抬："土壤改良的？"
"不是..."两人鼓起勇气，"是想问...您和沈代表是怎么...怎么面对那些闲话的？"
程垦的手顿住了。他抬起头，看见两个年轻人忐忑又期待的眼神。阳光从他们身后照进来，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紧紧挨在一起。
"没怎么面对。"程垦的声音比平时柔和，"我们只是...把日子过好。"
程垦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边角卷起的笔记本："这里面有我这几年整理的种植技巧。最后一页..."他翻开笔记本，露出一个电话号码，"有问题随时打电话。"
男孩接过笔记本时，手指微微发抖。程垦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沈听野站在仓库门口，浑身湿透却执拗地说："我帮你。"
"啧啧啧..."周叙白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咱们程老师现在都会当情感顾问了？"
程垦把教案拍在他胸口："滚去拍你的纪录片。"
傍晚的厨房里飘着红烧鱼的香气。程垦正在切葱花，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引擎声。他擦了擦手走出去，看见一辆涂着夸张彩绘的小型拖拉机停在门口，豆苗儿正从驾驶座上跳下来。
"程叔！看我的新项目设计！"十九岁的少年兴奋地挥手，晒黑的脸上满是得意。
程垦走近打量这台机器。传统的绿色外壳被彻底改造，取而代之的是渐变彩虹色涂装，在夕阳下闪闪发光。车身上还用白色喷漆写着"青山虹-001"。
"传动系统改进了？"程垦敲了敲轮胎。
"那当然！"豆苗儿迫不及待地打开引擎盖，"我用了新型液压装置，转弯半径小了40%！沈哥呢？我要给他看设计图！"
程垦刚要回答，大门再次打开。沈听野拎着公文包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这台扎眼的机器。
"这是..."他眨了眨眼，"咱们农技站的新设备？"
"是我的新项目设计！"豆苗儿冲过去，献宝似的展开一卷图纸，"沈哥你看，这个涂装设计是有寓意的！红色代表土壤，橙色是阳光，黄色是稻谷..."
沈听野接过图纸，发现每一处设计都标注得密密麻麻。他抬头看向豆苗儿——当年那个瘦小的孩子，如今已经比他高出半个头，手臂上还有修理农机留下的疤痕。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喷漆？"沈听野笑着问。
"大学社团学的。"豆苗儿挠挠头，"程叔，你说过农机最重要的是实用，但我觉得...它也可以很好看。"
程垦走过来，伸手摸了摸拖拉机闪亮的外壳。十年前那个蹲在菜地里数蚂蚁的孩子，如今已经能设计农机了。他看向沈听野，发现对方眼里也闪着同样的骄傲。
"先吃饭。"程垦转身往屋里走，"鱼要凉了。"
豆苗儿在后面大喊："程叔你还没评价呢！"
程垦头也不回："期末考试挂的那科补考过了吗？"
院子里顿时响起哀嚎。沈听野笑着摇头，把图纸仔细卷好。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那台彩虹色的拖拉机上。
夜深了，周叙白终于带着他的烧烤和摄像机离开。豆苗儿抱着笔记本电脑在沙发上睡着了，程垦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毯子。
"我去倒垃圾。"沈听野拎起门口的袋子。
初秋的夜风带着些许凉意。沈听野走过镇中心的小广场，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个老旧的公告栏上。五年前，这里曾经贴满反对他们结婚的联名信；三年前，开始有人在这里贴寻物启事和租房信息；而现在...
他停下脚步。
在公告栏最不起眼的角落，一个褪色的相框静静地挂着。那是他们结婚时拍的合照——程垦穿着笔挺的西装却浑身不自在，沈听野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两人身后是金灿灿的稻田。
相框玻璃上有些许雨痕，但照片保存得很好。沈听野凑近看，发现相框下方有人用粉笔写了一行小字：
「要幸福啊。」
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像是很久以前写的。沈听野伸手轻轻碰了碰相框，忽然注意到旁边还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儿童字迹：
「程叔叔沈叔叔：我们班小美说男生不能喜欢男生，我说你们就很好。她不信，能来我们班讲故事吗？」
沈听野笑出了声。他掏出手机拍下这张便签，正准备发给程垦，却发现对方已经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他的外套。
"忘了穿。"程垦走过来，把外套披在他肩上。
沈听野把手机递给他看。程垦挑了挑眉："要去吗？"
"去啊。"沈听野收起手机，"顺便带上豆苗儿那台彩虹拖拉机。"
他们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风吹过路边的桂花树，落下几朵金黄的小花。程垦突然开口："今天那个议案..."
"放心，通过了。"沈听野说，"明年端午，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参加包粽子比赛了。"
程垦轻轻"嗯"了一声。他的手指碰到沈听野的，然后自然而然地握紧。五年过去，这个动作已经成了本能。
远处，豆苗儿设计的那台彩虹拖拉机静静停在院子里，在月光下闪烁着温柔的光芒。
五年，足够一片野草扎根抽穗，也足够爱意沉淀成土地般的厚重。
青山镇的风依旧吹过稻田，而他们，依然在一起。
时光像一粒种子，埋进土里时无人知晓它会长成什么。
五年过去，青山镇的风依旧吹过稻田，吹过那台停在院角的彩虹拖拉机，吹过镇政府门前日渐茂盛的桂花树。风里裹着泥土的气息、柴油的味道、还有炊烟里飘散的饭香——这些细碎的日常，堆叠成他们生活的重量。
公告栏上的照片已经泛黄，但玻璃框擦得很干净。偶尔有放学的孩子驻足，好奇地望着相片里两个并肩而立的男人。他们不会知道，这张照片背后藏着多少场无声的暴雨，又晒干了多少件淋湿的衣裳。
程垦的银戒磨得更亮了，沈听野的议案簿添了新页，豆苗儿的农机设计图被县里选中参展。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流过，像溪水漫过青石，不急不缓，却把石头都打磨得温润。
有时深夜醒来，沈听野会借着月光看枕边人的轮廓。程垦的眉骨上那道疤还在，睡着时眉头仍习惯性微蹙，像是梦里也在操心哪块田的灌溉。沈听野轻轻抚平他的眉心，想起许多年前那个站在漏雨屋顶下的男人——当时谁又能想到，他们竟真的在这片土地上扎了根，还抽了枝，开了花。
清晨的雾气散去时，总能在草叶上看见晶莹的露水。那是夜的心事，被太阳一晒，就蒸腾成云，再落回地里，滋养新的生长。
就像爱，从来都是这样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