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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第 17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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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砚底沉星,檐下藏春
一、残墨生花
晨光刚漫过东墙,邱莹莹就被砚台里的动静吵醒了。她揉着眼睛推开门,只见润玉蹲在廊下,正用根细竹片,小心翼翼地剔着一方旧砚台的残墨。砚台是祖父留下的,边缘磕掉了一角,墨池里积着半池干涸的宿墨,硬得像块黑石头。
“别碰!”见她伸手要摸,润玉急忙拦住,指尖沾着的墨粉蹭在鼻尖上,活像只偷墨的花猫,“这墨干了三年,硬得很,刮着手怎么办?”他从怀里掏出块浸了温水的棉布,敷在砚台上,“得慢慢润,急不得。”
邱莹莹蹲在他旁边,看着棉布渐渐染上墨色,像朵慢慢晕开的乌云。“这砚台不是早没用了吗?”她记得去年大扫除时,母亲说这砚台裂了缝,要扔去柴房,还是润玉偷偷捡回来,藏在他那间堆杂物的小屋里。
“你看这儿。”润玉掀起棉布,用竹片轻轻刮了下砚底,露出个模糊的刻痕。他蘸了点温水,用指尖抹开墨渍,刻痕渐渐清晰——是个“莹”字,笔画被岁月磨得浅淡,却依旧能看出落笔时的温柔。“祖父当年给祖母刻的,说‘莹莹的名字,得沉在墨里养着,才不会褪色’。”
他忽然笑了,眼角弯成月牙:“我问过沈爷爷,他说祖母总嫌祖父墨磨得太淡,信上的字看不清,祖父就每天天不亮起来磨墨,说‘把墨养浓点,好让你看得真切’。”他低下头,继续用竹片细细剔着残墨,动作轻得像在抚摸什么珍宝,“这砚台裂了缝,但墨池底的刻字还在,我想把它修好,以后给你研墨用。”
邱莹莹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小时候,祖父总把她架在脖子上,在书房里转圈。那时祖父就用这方砚台,给她画小老虎,墨汁蹭得她满脸都是,祖父却笑,说“我们莹莹是墨做的娃娃,越染越精神”。她伸手,轻轻拂去润玉肩头的墨粉,指尖碰到他发烫的耳垂,两人都顿了一下,像被春日的暖阳晒化了似的,心里泛起软软的痒。
二、竹筐载梦
“喏,给你的。”日头爬到半空时,润玉忽然从屋后拖来个竹筐,往邱莹莹面前一放。筐里铺着层新晒的稻草,上面躺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雕花的边角已经磨得发亮,锁扣上挂着串小小的铜铃,一摇就叮当作响。
“这是……”邱莹莹刚要打开,就被他按住了手。“别急,”润玉的耳尖又红了,“得先告诉你个事。”他蹲下身,从竹筐底下抽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笺,泛黄的纸页上,满是祖父的字迹。
“沈爷爷说,这些是祖父没寄出去的信。”润玉的声音放轻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祖母走后,他每天还在写,说‘莹莹娘长大了,该知道爹娘当年的事了’,却一封都没给过人。”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封上画着朵小小的栀子花,是祖母最爱的花。
邱莹莹捏着信封,指尖微微发颤。她想起母亲总说,祖母走得早,她对祖母的印象,只有张泛黄的画像——画里的女子穿着蓝布裙,手里捏着支栀子花,眉眼温柔得像浸在水里的月光。“祖父……他总说祖母的信,都藏在风里。”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涩,“小时候我不懂,现在才明白,他是怕我们忘了。”
润玉把木匣子往她怀里一塞:“打开看看。”匣子一启,铜铃轻响,里面铺着块靛蓝的棉布,放着支玉簪,簪头雕着朵半开的栀子,花瓣上还沾着点细碎的金粉,像落了星子。“我照着画像上的样子打的,”他挠了挠头,语气带着点不确定,“沈爷爷说,祖母当年就爱插这样的簪子,说‘栀子配蓝布裙,才像春天的样子’。”
邱莹莹摸着簪子冰凉的玉质,忽然想起昨夜整理旧物时,从母亲的箱底翻出块蓝布,边角绣着朵栀子,针脚歪歪扭扭,像个初学绣花的小姑娘的手笔。“这布……”她抬头看向润玉,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手里的布,眼睛亮得惊人。
“是祖母给祖父绣的帕子边角料!”润玉忽然拍手,“我就说眼熟,沈爷爷那本旧相册里,有张祖父的照片,口袋里露出来的帕子,就是这个花样!”他从竹筐里翻出本相册,小心翼翼地翻开,照片上的年轻男子穿着长衫,胸前的口袋里,果然露出角靛蓝的布,上面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栀子。
阳光穿过竹筐的缝隙,在信笺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邱莹莹忽然觉得,那些被时光埋起来的往事,就像这砚台里的残墨,只要肯用心焐着、润着,总能晕开最美的花。
三、檐角藏暖
午后起了风,吹得廊下的风铃叮当作响。润玉搬了把竹梯,架在屋檐下,手里拿着支毛笔,正往横梁上涂什么。邱莹莹仰着脖子看了半天,脖子都酸了:“你在画什么呢?够不着就下来,别摔着!”
“快好了!”润玉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带着点雀跃。他忽然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往旁边挪了挪,“你看!”
邱莹莹抬头望去,只见横梁上多了串小小的墨画,是五只麻雀,挤挤挨挨地站在虚拟的电线上,一只歪着头,一只扑着翅膀,还有一只嘴里叼着颗米粒,憨态可掬。“去年冬天,你说檐下的麻雀总抢你晒的谷粒,”润玉指着最右边那只麻雀,“这只叼着米粒的,就是你说的那只‘贼精’,总趁你转身就来偷。”
邱莹莹忍不住笑出声。去年她晒谷粒时,确实有只麻雀特别机灵,她刚进屋拿个簸箕的功夫,谷粒就少了小半,气得她追着骂了半天“小贼”。没想到润玉竟记在了心上。
“还有这个。”润玉又指着麻雀旁边的图案——是朵栀子花,花瓣上画着只小小的萤火虫,翅膀上点着点金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祖母的信里说,她总在檐下挂盏灯,说‘萤火虫会带着信去找祖父’。”他忽然从背后拿出个小小的纱灯,里面放着只萤火虫,是他早上在菜地里逮的,“我也挂盏,看看能不能把祖父祖母的故事,捎给天上的他们听听。”
邱莹莹接过纱灯,指尖碰到灯罩上绣着的栀子花纹,忽然想起那些信里的话。祖母写给祖父的信里,总在末尾画只萤火虫,说“这是我的小邮差,带着我的话飞呢”;而祖父的回信里,总会画盏灯,说“我在檐下等你的邮差,别让它迷路”。
风又起了,风铃唱得更欢,檐下的麻雀墨画被风吹得像要飞起来似的。润玉忽然握住邱莹莹的手,掌心温热,带着淡淡的墨香。“沈爷爷说,”他的声音比风铃还轻,“有些故事,就得藏在这些地方——檐角的画里,砚台的刻里,灯里的萤火虫翅膀上——才不会被时光偷走。”
四、墨香漫夜
掌灯时分,邱莹莹坐在案前,看着润玉研磨。那方修好的旧砚台放在桌上,裂缝处被他用金箔仔细补过,像道流淌的星河。他磨墨的手法很特别,顺时针转三圈,再逆时针转两圈,说是“这样磨出的墨,写出来的字不容易褪色”。
“你看,”润玉举起砚台,对着灯光照了照,“墨池底的‘莹’字,现在清楚多了吧?”他蘸了点墨,在纸上写了个“润”字,笔锋里藏着股韧劲,像他本人一样,看着温和,实则执着。
邱莹莹拿起笔,在他写的字旁边,轻轻落下个“莹”字。两个字挨在一起,墨色浓淡相宜,竟像是天生就该并排站着。“祖父说,”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听的话,“好的墨,得配懂它的人,不然再好的砚台,也养不出好字。”
润玉笑了,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锦囊,递给她。锦囊是用祖母留下的蓝布做的,上面绣着朵栀子花,针脚有些歪,显然是他初学的手笔。“里面是松烟墨,”他挠了挠头,“我跟沈爷爷学了半个月,才熬成这小块,说‘用自己熬的墨写字,日子才够扎实’。”
邱莹莹打开锦囊,墨块上竟刻着个小小的“润”字,和砚台底的“莹”字,像是一对失散多年的伙伴。她忽然明白,为什么祖父要把名字刻在砚底——有些牵挂,不必挂在嘴边,沉在墨里,浸在字里,随着日子一天天磨下去,反而会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醇厚。
夜深了,檐下的纱灯还亮着,萤火虫在里面打着转,像颗会飞的星。邱莹莹看着案上并排的两个字,听着润玉低低的磨墨声,忽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不过就是这样——有人陪你磨墨,有人懂你砚底的字,有人把你的名字,刻在他亲手熬的墨里,藏在他画的檐角里,让那些快要被时光冲淡的故事,重新长出温暖的模样。
五、来日方长
“对了,”润玉忽然从背后拿出个木牌,上面刻着两行字:“砚底沉星,檐下藏春。”字的间隙里,还刻着几只小小的萤火虫,翅膀上的金粉在灯光下闪闪烁烁。“沈爷爷说,这是祖父当年想给书房题的字,没来得及写就……”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把木牌挂在书桌旁的墙上,“现在挂上,也算圆了他的愿。”
邱莹莹望着木牌,忽然想起那些没寄出去的信。信里说,祖父想在院里种满栀子,说“等花开了,就像你总在我身边”;信里说,祖母想学刻砚台,说“这样就能把你的名字,刻得深一点,再深一点”;信里说,他们最盼的,就是“檐下有灯,案上有墨,身边有人,眼里有春”。
润玉忽然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墨香混着栀子花香,漫了满室。“以后,”他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却异常坚定,“我每天给你磨墨,你每天给我讲祖父祖母的故事,好不好?”
邱莹莹点点头,鼻尖忽然一酸。她想起祖母信里的最后一句话:“日子就像磨墨,看着慢,其实每一圈,都在往浓里走,往暖里去。”
窗外的风停了,檐下的风铃也歇了,只有那盏纱灯里的萤火虫,还在不知疲倦地飞着,像在说:别急,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温暖,总会慢慢显出来,像砚底的字,像檐角的画,像此刻拥抱着的两个人——只要愿意等,愿意磨,愿意把心沉下去,就一定能等到墨香漫过岁月,等到春天,住进彼此的眼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