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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柳莲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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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独居的关系,雪野夏放学后都是早早回家,基本不参加部活。
因此,即便入部快一个月了,她对社团里的人大多都还叫不出名字。
“你就是雪野夏?”男生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是的。”
“我是柳莲二,二年F组。”
“……你好。”
“你的入学成绩很优秀,国语98分,数学100分,英语95分。”柳莲二像在背诵资料,“上个月刚从柏林回到神奈川。”
雪野夏:Σ( ° △°|||)︴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猝不及防的被人扒光衣服看了个精光。
“柳,适可而止。”雾岛星罗皱眉,“雪野同学是我们的部员,不是你的研究对象。”
“抱歉。”柳莲二点点头。
他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正在写着什么。
雪野夏视线在他的笔记本上停留了几秒,不禁好奇,他闭着眼睛,能看清和书写吗?
“别理他。”渡边一花凑过来小声说,“柳君就这样,数据狂人一个,连路边的阿猫阿狗都要被他多看两眼。不过他这个人吧,倒也没有恶意。”
“嗯,我明白。”雪野夏说。
她也喜欢用文字记录所思所想所感,但这并不代表她喜欢成为别人笔记里的一行记录。
筛选工作进行得很顺利。雪野夏的判断又快又准,很快就分出了可用稿和待修改稿。雾岛星罗简单复核了一遍,眼中闪过赞赏。
“你很有眼光。”雾岛说,“以后可以负责初审。”
“我只是按照标准判断。”
“标准也是需要眼光才能掌握的。”雾岛切了一块蛋糕递给她,“尝尝,这家店很有名。”
蛋糕确实好吃。奶油轻盈不腻,草莓新鲜多汁,蛋糕体湿润绵密。
雪野夏小口吃着,突然想起妈妈以前也常给她买蛋糕。妈妈总说,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
吃完蛋糕,雾岛说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话还没说完,就被敲门声打断了。
门被推开,真田弦一郎站在门口,一如既往地严肃脸。
“雾岛,上周的会议记录。”他把一个文件夹递给雾岛,目光扫过部室,在雪野夏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移开。
“谢谢。”雾岛接过文件夹,“弦一郎要吃点蛋糕吗?”
“不用。”真田转身要走,又停下来,“母亲让你周末回家吃饭。”
“知道了。”雾岛挥挥手,“替我谢谢伯母。”
真田离开后,渡边一花小声问:“星罗,你和真田同学在交往吗?”
“我们是世交。”雾岛简单带过,显然不想多谈,“继续工作吧。”
筛选完稿件,雪野夏开始校对排版稿。
这是一项细致的工作,需要逐字逐句检查错别字和语法错误。她很快沉浸进去,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把云朵染成橘红色,像打翻的颜料盘。
“今天就到这里吧。”雾岛看了眼时钟。
大家开始收拾东西。雪野夏把校对好的稿子整理好,放进指定的文件夹。
离开部活室,柳莲二在走廊上叫住了她。
“雪野同学。”
雪野夏停下脚步。
柳莲二走到她身边,“可以请教你一些问题吗?”
“请说。”
“上周末,你去了东京都国立西洋美术馆吗?”
雪野夏一愣:“你怎么知道?”
“那天的雷诺阿特展,我也去了。”他语气平常,像在谈论天气。
雪野夏抬眼看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在二楼《向日葵与花瓶》那幅画前,看到你了。”他停顿了一下,“还有幸村。”
走廊突然安静下来。
雪野夏左右看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在后,才平静地说:“只是偶遇。幸村君多了一张票。”
“原来如此。”柳莲二平静地说道,低头在手中的笔记本上唰唰写着,“幸村很少会在休息日与人同行,尤其是女生。这算是难得的观察样本。”
雪野夏:“……”
她一时不知道柳莲二是在研究自己,还是在研究幸村精市。
“还有一个问题,”柳莲二停下笔,“看”向她,“你为什么会转学来立海大?”
雪野夏沉默了一下。
为什么转学来立海大?
答案很简单:因为父亲在神奈川工作的旧识的儿子恰好是立海大的教师,父母觉得有熟人照应会更放心。
但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样回答后,立刻浮现出数个可能会引发的连环追问,以及这追问背后的蝴蝶效应……头好大,还是撒个谎吧。
“因为想换个环境。”她说。
柳莲二点了点头,没再追问,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轻轻记了一笔。
“这个理由很常见。”他合上本子,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雪野夏不知道他信没信,不过他没有继续用数据拆解她的回答,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走下楼时,雪野夏看到了渡边一花。她绞着手,来回踱步,像是有心事。
看到她从楼梯下来时,脸上的焦虑少了些许。
“夏夏,我刚刚看到柳君在走廊拦住你,他没做奇怪的事吧?”
听出对方是在担心自己,雪野夏心口一暖。
“没什么,就是问了我几个问题。”
“很寻常的问题。”她补充。
“哦,这样啊。”渡边像是放心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别介意,柳君就是这样的性格。其实他很欣赏你,不然不会逮住你问东问西。”
“欣赏?”
“嗯,他说你有一种‘无法被数据化的特质’。”渡边一花模仿着柳莲二的语气,“这可是很高的评价哦。”
雪野夏笑了笑,没说话。
无法被数据化的特质,翻译过来不就是——她是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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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学校时,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夕阳把教学楼拉出长长的影子,网球场上还有人在练习,击球声在空旷的校园里回荡。
夏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书包有点沉,里面装着文学部要看的稿子和几本从图书馆借的书。
走到十字路口时,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幸村精市站在便利店门口,手里拿着瓶运动饮料。
他应该是刚结束部活,身上还穿着土黄色的运动服,额发微湿,看起来比穿校服时少了几分温文,多了些运动员的攻击性和力量感。
“雪野同学。”他先打了招呼。
“幸村君。”雪野夏走过去,“刚训练完?”
“嗯,补充点水分。”幸村晃了晃手中的瓶子,“要一起走吗?我记得你家也是这个方向。”
“好。”
两人并肩走着,保持着社交的距离。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一长一短,偶尔交叠。
“文学部的工作还顺利吗?”幸村问。
“嗯,今天在筛选稿件。”
“很辛苦吧?”
“还好。”雪野夏说,“能看到很多不同的文章,挺有意思的。”
“是吗?”幸村微笑,“能找到喜欢的事,是很幸运的。”
路过一个公园时,幸村突然停下脚步,轻声说:“雪野同学,你看。”
雪野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公园的长椅上,一个老爷爷正在喂鸽子。他撒出一把玉米粒,鸽子们围着他咕咕叫着点头啄食。老爷爷笑得很开心,夕阳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很温暖的画面。”幸村轻声说,“就像雷诺阿笔下的画一样。”
雪野夏微微一怔。
这是她那天和他说过的话。
“你还记得?”她脱口而出。
“当然。”幸村转头看她,“那天和你聊得很开心。”
雪野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这种被记得、被认真对待的感觉,对她而言有些陌生,也有些令她无措。
“抱歉,”幸村笑了笑,“我是不是说得太直接了?”
“不会……”雪野夏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说,“我只是还不太习惯。”
“不习惯什么?”
“不习惯有人会记得这些细节,也不习惯有人愿意和我聊这些。”她顿了顿,“在以前的学校,大家总觉得我很无趣,不好接近。”
幸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那是他们的损失。”
雪野夏抬头看他。幸村的表情很认真,鸢紫色的眼睛在夕阳下闪着温和的光。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世界。”幸村继续说,“能进入别人的世界,是一种幸运。”
风从海的方向吹来,带着傍晚的凉意。公园里的鸽群突然飞起,在天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谢谢。”雪野夏轻声说。
“嗯?谢什么?”
“谢谢你这么说。”
幸村笑了起来:“我只是说了事实。”
他们继续往前走。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暖黄色的光晕染了暮色,远处传来电车的轰鸣声。
平静,热闹,祥和。这里的风景很漂亮,这里的人们都友好。这里是她印象中的神奈川。
到雪野夏的公寓楼下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窗户里透出零星的灯光,像夜空里疏疏落落的星子。
“那我上去了。”雪野夏说。
“嗯,明天见。”幸村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这周六画室有开放日,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我有兴趣。”雪野夏很快回答,快得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幸村的眼睛弯起来:“那周六上午十点,学校画室见。”
“好。”
雪野夏转身上楼。
走到二楼走廊的窗边时,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悄悄往下看。
幸村还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他仿佛有所感应,忽然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
雪野夏下意识想躲,却见他抬起手,朝她轻轻挥了挥。
她也慌忙抬手回应。然后快速躲到旁边,背贴着墙。
心跳有点快,脸上也有点烫。她按住胸口,靠在墙上,深呼吸了好几次。
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柳莲二白天问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转学来立海大?
真实的答案简单粗暴:因为父亲在神奈川工作的旧识的儿子恰好是立海大的教师,有熟人照应,父母会更放心。
可此刻,她脑中冒出的念头却是:
当初听爸妈的安排,转学来立海大,真是太好了。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弯起嘴角。如果此刻有面镜子,一定能看到她自己笑得比向日葵还要灿烂。
正要继续上楼时,她看见楼梯转角的平台上立着一个人。
山岸知明穿着宽松的家居服,手里拎着个黑色垃圾袋,看样子正准备下楼扔垃圾。
他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还未收起笑容的脸上,不知道看了多久。
“……山岸老师好。”雪野夏挺直背,拘谨打招呼。
“嗯。”山岸知明淡淡应了一声,视线仍停留在她脸上。
被人面无表情地盯着瞧,雪野夏感到如芒在背。
虽然双方父母是旧识,但两人除了转学第一天简短的寒暄外,私下几乎没有任何交集。此刻被他撞见自己在楼梯间莫名其妙地傻笑……
雪野夏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他该不会以为我独居久了,压力太大,终于疯了吧?
“如果……”山岸知明终于开口,像是在斟字酌句,“如果一个人在这边生活有什么不适应,或者需要帮助……可以跟我说。”
他说完后,像是顾及她的面子,还没等她回应,便拎着垃圾袋继续往下走了。
雪野夏站在原地愣了两秒,默默抬手捂住了脸。
——他果然以为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