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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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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不仅能洗全家的衣服,还能做全家的饭。
每次做完我娘都夸我做的好。
所以我是村里最厉害的娃。
最厉害的娃最讨厌的就是她爹。
因为他喜欢喝酒,还喜欢骂我是赔钱货。
当他那喷着臭气的嘴和木棍一起挥舞时,我就知道要跑了。
日积月累,现在我不仅力气大,腿也健实。
跑路时我会躲到山下婆婆家。
婆婆没有家人,一个人住在偏僻的山边。
第一次躲进她家时,我被她很凶地赶了出来。
第二次我不是故意去她那的。
实在是慌不择路。
大眼瞪小眼,半响她问我有没有力气砍柴。
笑话,我的名头那村里谁不知道啊。
于是我凭本事躲了进来。
开始我只敢蹲在角落。
摸清她性格后,渐渐地我敢进她家厨房了。
婆婆也会让我帮忙做些事。
在她家每次都有肉吃。
她总像变戏法一样变出活物。
活鸡活鸭活兔子,甚至还有奄奄一息的猪。
这些我都可以帮忙处理。
偶尔她会夸我做得还行。
婆婆屋里有很多纸,一捆捆的叠在大木桌上。
纸上是一团团黑色的不同形状。
婆婆说这叫书,里面黑色的是字。
学会了字,便能懂知识。
知识可使人明智。
我问她明智能填饱肚子吗?
屋里安静了许久。
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我了。
【对女子来说不能,它只能使你理解这世间,知悉世间的生存规则。
【甚至可能会让生活更艰辛,更痛苦。
【有时懂得多,不是好事。】
说罢她摇了摇头,叹她竟和一五岁孩童说这些。
这我就不服气了!
五岁怎么了,我可厉害着呢!
我气鼓鼓的插腰指着那堆纸。
【那我也知晓它可生火煮饭,烘烤取暖。
【再不济还能代替树叶擦屁股!】
她脸色一变,骂我侮辱她的书,拿起木棒就要来敲我。
可我跑出门后她却没追来。
偷偷绕回去我发现门关上了,她在里面又哭又笑。
莫不是气疯了?
我摸摸鼻子,有点心虚。
好一阵不敢再到她那去,直至被她抓住。
她让我给她的书赔罪。
赔罪法子是在纸上写黑团团,写得不对或手抖,她就打我手心。
但好好写完就能吃到婆婆做的山楂糕。
山楂糕好吃,手心也好疼。
02
今年我七岁了。
我爹最近很高兴,我娘怀了四弟。
我娘身子弱,生完三弟后一直起不来床。
夜里总难受的哼哼。
婆婆懂得多,我拜托她来看看我娘。
号完脉她沉默了片刻,劝我娘最好别生。
如果需要,她可以给我娘配药。
我娘低声喃喃,如果不是我离得近根本听不见。
她不想生。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娘让我送婆婆回去。
婆婆欲言又止,最后叹息着走了。
我不明白娘为什么不肯听婆婆的。
她把我搂进怀里,不让我把今天的事告诉我爹。
我没听她的。
我想她好起来。
说完后我被我爹打的满身伤。
他破口大骂,骂我胡说八道,咒自己的娘。
说天底下哪个女人不生养。
又骂婆婆缺德,什么话都敢说。
我娘拖着病体艰难地挡在我面前。
怕伤到肚里的孩子,我爹不敢再打。
扔下一句要去找婆婆算账就走了。
我担心婆婆,想去帮忙却被我娘拦下。
她说我爹又怂又烂,知道在婆婆那讨不了好,他不敢去的。
上药时她凝视着我身上斑驳交替的新旧伤口,若有所思。
【不要供养他们。】
我疑惑地转头看向她。
她神情坚定地沉声道。
【大丫,若日后能离开,你就走吧。】
半年后我娘去世了。
一尸两命。
我爹一张草席带着她进了山。
我伤心又疑惑。
我见过的。
村里那些伯爷死后被装进了很大的长木盒里。
他们还会把人放到山下。
那里有着很多写满姓名的长石板。
山里他们是不去的。
我以为我娘也应该这样。
我问我爹,为什么不放山下?我娘的长木盒在哪?
他一下涨红了脸,大骂我晦气。
骂我娘带走了他儿子还想要棺材,一个女的还想葬进祖坟?
简直是在做梦。
我哭着跑进山找我娘。
山路崎岖,又窄又徒凌乱无章。
我很害怕,但我好想她。
山里好安静,静的只剩下我的喘气声。
心慌乱地像要跳出身体时。
我看见了。
那满山鼓起的土包。
全部一模一样。
我的手止不住的发抖发冷。
我找不到我娘了。
03
回家后我脑袋昏沉沉的。
变得和我娘一样起不来床。
弟弟见我不做饭,去找我爹告状。
我爹踹开柴房门,阴沉着脸盯着我。
他又骂了句。
然后我就感觉后脑被敲碎了。
再睁眼我看见了婆婆,见我醒来她松了口气。
端了碗黑水让我喝。
好苦。
想吐。
【知道月见草一株卖多少钱吗?
【敢吐一点,打到你屁股开花。】
我抿紧唇皱着脸吞了下去。
婆婆去山里采草时捡到了不醒人事的我。
她问我大半夜去那干什么。
我答不上来。
她让我养好身体再回去。
或是跟她一起走。
我问她去哪。
她说哪都可以去。
我摇头拒绝了。
还没找到我娘,我不能走。
我抓住她的衣袖摇了摇。
【若以后找到我娘了,我能不能去找您?】
她笑笑没说话,把屋子的钥匙交给了我。
告诉我被打时就躲到这来。
在婆婆家一待就是好多天。
伤好了,分离也如期而至。
婆婆不喜离别,在天微亮时悄悄走了。
我死死咬着唇。
直至听见走远的脚步声才松开。
这里再也没有会打我手心、教我写字,给我做山楂糕吃的婆婆了。
回家后我爹吓了一大跳。
他抖着身子过来掐我胳膊。
感觉在确认我是人是鬼。
不知想到什么,他阴沉着脸,扔下手里的脏衣服出门了。
弟弟问我怎么没死,是被鬼救了吗?
我拿起粗壮的烧火棍颠了颠,朝转身逃跑的他用力掷过去。
他倒下了。
力气大就是能揍到讨厌的人。
婆婆走后不到三个月,王媒婆来了我家。
几天后,我爹笑咪咪地说要带我去吃好吃的。
然后从人牙妇手里接过一两银,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红着眼眶安静地看着他离开。
回去以后他就能娶后娘了吧。
婆婆说的没错。
明智真不是好东西。
04
人牙妇帮我洗澡换衣。
见我手里紧抓着枚钥匙。
找了条红绳给我挂胸前。
还夸我不哭不闹,面相挺有福气的。
大个子叔叔带我去了一处大宅,笑呵呵地将我交给一名妇人就走了。
妇人让我喊她曾嬷嬷。
她带我进了厨房,这里比我家还大,有好多蔬菜瓜果和米粮。
灶台柴火刚熄,锅上还散着饭香。
她让我坐小桌那等她。
我快一天没进食了。
面对诱惑谁不蠢蠢欲动呢。
但我更记得我娘教的。
不问自取视为偷。
曾嬷嬷回来后笑着冲我点了点头。
似乎很满意。
转身从灶里夹了三个白面馒头和两个鸡蛋递给我。
我眼睛刷地睁大了,吃的狼吞虎咽。
什么样家庭竟能给我吃这么好?
她赶紧给我倒了杯水。
生怕我噎着。
吃完带我去见了曾家家主。
院子里站了四五个人。
【家主吉祥。】
照人牙妇的教导,我五体投一般趴下了。
只是不知为何,在场的姐姐嬷嬷全笑了。
家主很和善,她让我起来,问我叫什么。
我叫大丫。
她点头,问我有没有想换的新名字。
我牢记人牙妇的话。
【去了曾家要听话。】
我摇头。
家主望了眼池塘里盛放的荷花,又问我生辰在几月。
我生在九月。
【九月啊,是莲藕成熟的季节呢。
【就叫秋荷吧。
【小秋荷,希望你日后的人生就像荷花的果实莲藕般,
【清甜可口。】
05
夜里我和小诗姐姐一间屋,今天就属她笑我时最欢。
她是乐于助人的爽朗性子,帮着我铺好床才躺下。
我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
她转头对上我,无奈般开口。
问我是不是饿了。
我感觉脸一下就热了,连忙否认。
【那你肚子叫什么?】
掀开被子,她翻着白眼出去了。
吃得多会被赶走吗?
从通铺床挪到窗户边,我贴耳细听。
心里的想法越变越槽。
难受地看着闯祸的肚皮。
平时也没觉得它有声,今日怎么这么响呢。
不一会小诗姐回来了。
她塞给我两个鸡蛋和个窝窝头。
道谢后握着温热的鸡蛋,我胆子壮了些。
小声朝她问出自己的担心。
她又笑了,跳上床后裹进被子里,声音从里面隔层扔了出来。
【曾家不缺你这口饭。】
虽然后来我放臭屁被她踹下床。
但我觉得,她们和婆婆一样好。
人牙妇、曾嬷嬷、家主、小诗姐都是好人!
在小诗姐的白眼里我笑眯了眼。
进好人窝啦!
06
吃的饱,我身子长的飞快。
结实了,也长高了不少。
嬷嬷说我年纪小,日常帮她跑跑腿,买买东西就行。
内院的姐姐们都很喜欢我,经常给我好吃的。
我也会帮她们忙,提提重物什么的。
有次被嬷嬷看见我把大水釭轻松提了回来。
下午就带我去了小姐院里。
【听说你力气很大?】
小姐靠在秋千上,漫不经心地荡着。
【是能搬些重物。】我忐忑回话。
她随意指了下地上的铁棍。
【拿起来看看。】
我不明所以的拾起。
她一脸惊喜地坐正。
【动一动呢。】
我胡乱对天戳了几下,也不知对不对。
余光就见她朝这跑来,吓得我赶紧放下了。
她开心地握住我两边手臂使劲摇。
【就她!就她了!我终于有人了!】
于是我便成了小姐的陪练。
她跟我讲那个铁棍叫长枪,
在学会防守后,我便开始了固定的陪练生涯。
卯时起,巳时停。
小姐进击,我防守,或反之。
天呐,小姐力气比我还大。
每次练完我虎口都生疼。
今日更是紫得吓人。
小姐看见了,从箱子里掏出瓶药酒递给我。
说她刚开始时也这样,药酒搓一搓,休息几天就好。
我不明白长枪的作用。
但我很喜欢挥动它。
会感觉整个人都很威风。
和我一样九岁的阿花开始和小诗姐学绣花。
我有些焦燥,总感觉自己也要学。
再不学就来不及了。
但到底是什么来不及,我又想不明白。
小姐看出我心不在焉,问我怎么了。
听我讲完又愣住了。
她没学过女红。
练枪是她的爱好。
她也从没想过要用它做什么。
我也愣住了。
爱好是什么?
人学东西不是为了用吗?
小姐表示我如果喜欢剌绣可以去学。
但陪她练枪是不能停的。
她眼睛转了下,又给我一一罗列了练枪的好处。
可以强身健体,增加武力等等等等。
我点着头附和,心却己经飞向了小诗姐。
07
我不喜欢绣花。
在被细针扎到手尖的第十次。
我更讨厌这个细长的铁条了。
和小姐练枪比这疼多了。
但很奇怪,我一点都不反感。
小诗姐说她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忍一忍,熟练后就好了。
我问小诗姐绣花是她的爱好吗?
小诗姐一脸无语地白了我一眼。
【谁喜欢低着头穿穿插插一整天啊,图脖颈疼吗。】
阿花也不喜欢。
那她们为什么要绣?
【为了嫁人啊。】阿花笑容娇羞。
她娘说女子长大后最重要的事就是嫁人。
【而且会剌绣的娘子能相到更好的夫家。】说完她和小诗姐对视了下,低低地笑了。
我也跟着似懂非懂的笑。
【剌绣不只这种用途哦。】
路过的嬷嬷走进来,带着温柔地笑意开口。
【绣品的样式工艺繁多,绣工就更不用说啦,
【它不仅能作用于日常的衣,帽、鞋,手帕、甚至是幕帘、屏风、绣画。】
【哪一样对日常生活都很重要。】
【它不只是嫁人的工具。】
【而是可助女子生存的技能。】
【若练至技艺精湛,那前途无量啊。】
嬷嬷最后的话轻柔落下。
我眨眨眼。
【自己挣来的前途,比起相好夫家来说,更靠谱。】
08
忍着疼我学会了缝合。
给我的枪做了个枪套。
虽歪歪纽纽,但我很自豪。
真不愧是厉害的我呀。
那之后我再没去过诗姐小课堂。
我想清楚了。
剌绣这玩意绝对成不了我的爱好。
看见那根针就讨厌。
小姐最近开始练剑。
总嫌我力气大弄坏她的剑。
明明她弄坏的剑比我还多。
少爷常来看我们练。
她们是龙凤胎,姐弟俩总会因各种小原因争吵或打起来。
但每次吵完也很快和好如初。
今天她惹他,明天她去给他买点心道歉。
明天他怼她,傍晚他寻来了新簪子哄姐。
我常被这种高明的贪嘴与采买方式所折服。
有时她们从家主那要不到钱,也会找嬷嬷。
嬷嬷一开口,家主必掏钱。
可多数时候嬷嬷不开口。
这时小姐就会拉上我。
嬷嬷照顾我,偶尔也会妥协。
为此小姐常得意。
家中有人就是好办事。
就算嬷嬷不答应,小姐少爷每次也都带着我。
她们常说,我是队伍的一份子。
对此我也很认同。
毕竟我可是凭本事领月钱的合格小雇工呢。
09
此刻这名十岁的雇工正尽职地跪着。
和只大她一岁的小姐少爷一块受罚。
事情还得从昨日张榜墙出现的通辑令说起。
被通辑的是在东街开杂货摊子的张寡妇。
听说她被夫家赶出所以带着女儿移居过来。
我帮嬷嬷跑腿时也在她那采买过。
价格母道,童叟无欺。
那死人是出了名的土霸王,平日里仗着县令弟弟的身份到处为非作歹。
见张寡妇颇有几分姿色,他便肆意轻薄逗弄。
前日夜里死在了张寡妇家门前。
官兵上门抓人时,屋里早己人去楼空。
气的陈县令贴了好多张通辑令。
并扬言抓到有重赏。
【赏他爹的赏!】
小姐的闺中密友李小姐。
和小姐一样嫉恶如仇。
在房里愤慨大骂。
少爷在旁双手合十,祈祷张寡妇己远走高飞不要被抓。
但她们都不知道帮凶就在屋里。
集市有位老人家做的点心很好吃。
少爷犹为钟爱,每次她俩吵架我都要去蹲这位老人家。
那日赶集,清晨我便出了门。
无意在巷子角落碰上了张寡妇。
她伪装地脏兮兮,和女儿缩在那。
我取下身上的红绳,把钥匙递给她。
山里偏,容易躲。
夜里,小姐和我脸上都绑了黑面巾
我们与李小姐在榜下汇合。
她俩一人一张,齐齐撕下后递给我。
没多久我手上就积了厚厚一打纸。
太多了,才过去两天,几乎全县都贴满了。
为了全撕掉,我们和李小姐兵分两路,忙至天色渐明才各回各家。
廊下的烧火盆火势渐旺。
我们一张张地往里扔。
【看见旁边的采花大盗了吗?】
小姐边扔边出声。
我点点头,那大盗也是出了名的。
两个月内己在本县作了五起恶。
【他才贴了两张!
【凭什么张寡妇要被贴满城?
【证据都没有的事!
【说不定她就是走开两天呢。
【五名女子的清白竟比不过个恶霸的死。
【太恶心了。】
不知为何我又想起了那座山。
山上一堆堆无主无证的土包。
山下一座座有名有姓的石碑。
烧完小姐还气着。
见状我拿了重枪递过去。
我们都需要发泄。
不是日常练枪的时辰,动静惊动了家主。
人到时我们正练的不可开交。
未等她问明原因,大门被砰砰砸响。
门房慌张来报是官府的人。
我和小姐同时心虚地收了枪。
10
李小姐被打更人目睹了。
嬷嬷说李员外一家连夜带着她逃了。
曾家平日与李家走的近,官府来叮嘱我们一有情况要马上上报。
也是警告。
我俩跪成一排。
小姐无措地攥着手。
我双手揪着耳朵垂下眼,丝毫不敢看向嬷嬷。
我们没料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少爷一脸懵地被带过来一起跪。
我想了想,做为一名合格的雇工,得深刻明白身先士卒的重要性。
【家主,是我做的,不关小姐的事。】
小姐张口结舌转过头看向我。
我乖乖趴俯下去。
也不知山里活物还多不多,能不能养活我。
还好婆婆家两间屋,我还能有地儿住。
【不是!娘,你听我。。。啊痛痛痛。。。】
【不是,我是无辜的啊娘!!!】
头顶上传来两声惨叫,我愕然抬头。
家主一边一个地拧着小姐和少爷的耳朵。
【推秋荷顶包是吧?
【她那点小胆子能做什么!
【我平日是怎么教你们的?嗯?
【你们俩个谁的主意?】
11
因为对家人撒谎,家主罚我跪足一个时辰。
小姐不仅被拧耳朵还被抽了五鞭屁股。
【力大无脑,还偏爱逞能!】
我给趴着的小姐上药,她边骂边破防。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我是真想不到啊!
【在你心里我竟是这样的人!
【曾秋荷啊,三年了!
【三年都捂不热你那隔着肉的心吗?
【就该该掏出来看看是不是黑心肝!】
稳住小姐揪着我衣裳的手。
我倒是没想过她在意这块。
但有疑惑还是要提出来。
【可心若掏出来,我就死啦。】
小姐瞪大眼,尖叫着捧住脑袋往床里滚。
又捂着屁股回来让我接着上药。
少爷也挨了三下揍。
家主说要有难同当。
他气愤地给小姐敷耳朵,顺便煽风点火。
【就该给她扔教坊去!
【让她尝尝这世间险恶!哼!】
还骂我好吃的都白吃了,光长身体不长脑。
嬷嬷给了我个爆票,骂我跪的倒是干脆。
转头给我拿来药油,重重按揉我青紫的膝盖。
我疼的龇牙咧嘴也没忘问教坊是什么地方。
嬷嬷沾着药油的手指轻戳我的太阳穴。
【能让你填填脑袋的地方。】
小诗姐给我拿来对软包。
要我下次跪前先戴上。
那药油真不好闻。
熏得我眼睛直泛酸。
官兵再没上过门。
嬷嬷说家主请知府大人给陈县令送了点东西。
李家全家也回来了。
撕榜一事解决了。
张寡妇的画像也没了。
听说没有确切证据不能胡乱定罪。
除了练完枪小姐会押着我去教坊,少爷时不时哭诉我恩将仇报以外。
一切都没变。
12
教坊是我们曾家为了培养人手设立的。
三个院子,每个院子教习不同。
分别是纺织、管账和行商。
被扔进来一年,三个院子轮流转。
差不多都学了个遍。
我最喜欢的是珠算。
小姐说这可能就是我的爱好。
就像她每日雷打不动练武一样。
能一直响至玄时的算盘,她也只在我这听见过。
偶尔她会嫌我吵,却也从未制止我。
教坊年试开考了。
我成功拿下了内账实习小管事一职。
嘿嘿,是升职的味道~
职场也转换了。
商行里有专门教导内账的管事。
我得每日去报到学习。
掌柜严肃,犯错会打我小手板。
我手心有茧,倒是不痛不痒。
不到两年,我晋升为内院管事。
【阿荷的小脑瓜是填了些本事的。】
嬷嬷宠溺地笑笑,往我碗里夹了块糖醋小排。
三月前我买下了这间小私宅。
得了两个喜讯,嬷嬷和小诗姐过来给我庆贺。
【她这哪还是有点本事呀,是最厉害~】
小诗姐喜欢闹我,平日就爱拿我口头禅打趣。
我扑过去捂她的嘴。
哼哼,我就是最厉害的!
毕竟我才十四岁,骄傲点又怎样呢。
13
这年小姐及笄了。
她说她有个大胆的想法。
李小姐问是什么。
她说要去父留女。
李小姐哇了一声。
感叹她真的太大胆了。
于是决定帮忙物色人选。
我听得有些怕。
生孩子可不是好事。
没几日,小姐拉着我们去了东街。
在馄饨铺坐了会。
突然小姐端起碗挡脸,兴奋地直拍我。
我和李小姐立马转头看。
是个卖画人。
这人一看就弱不经风,一推就感觉要倒。
也就张脸能看看。
我拧紧眉,这样的人,孩子能健康吗?
而且卖画也赚不了几个钱。
以后这人要是仗着有孩子,赖上我们曾家怎么办。
【你从哪得知的这号人?】李小姐嘴里啧啧有声。
【容貌上佳,身形修长。
【长得是真不错。】
小姐把碗移开,托着下巴表示不知道李小姐在说什么。
她就是单纯欣赏人家那有生命的画。
才不关什么容貌身材的事。
如果她没嘿嘿笑出声,这话还有点可信度。
李小姐都要被她气笑了。
熟人面前装什么蒜。
【那他同意你借种吗?】
【不同意。】小姐一秒收笑,微恼。
【这人性子古得要死,劝两次了,不听。
【一心就想赘入我曾家。】
我摇头叹息,这指定是心怀不轨。
一般男人都不愿赘。
这是打了主意要诓我小姐的财产。
李小姐也这么想。
男人玩玩就行了,认真干嘛。
去父留女才是正经的。
带回家必后患无穷啊。
【我不知道吗?可他说他不想努力了呀!
【长得又不是一般男人。
【我……我又没找到喜欢的是吧。
【那咋办?玩腻留了种和离呗。】
小姐望向那人的脸,笑的有点猥琐又自信。
【又不是玩不过他~】
我明白了。
回到商行我挥笔如有神。
不就是画画吗?有什么难的。
【真是浪费纸。】工友在旁啧啧啧个不停。
掌柜叹了口气。
他放下算盘,久违的举起了鸡毛掸子。
14
家主同意了。
少爷在家大吵大闹。
嚎着为什么要赘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
家主说有她在,小姐想赘谁就能赘谁。
反正也没人配的上她女儿,这个起码还有张脸。
少爷无比愤怒。
【那小白脸顶什么用,都打不过阿荷!】
我充分认同,我一根手指就能指趴他。
没人理会我俩。
隔天李小姐又一脸违心地来了。
怪小姐不守信用。
害她白白物色了那么多美男。
现在好啦,只能她自己收用啦。
她又考虑了下,说要均一个给我。
我对上小姐无语的脸。
就,无助。
嗯,想收。
画家赘入那天,少爷我俩去了厨房。
【来吧阿荷!让我们化悲愤为食欲!
【把这统统吃光!】
别的不说,这做喜宴的大娘手艺是真可以。
我俩边抹泪边吃。
可就是再大的食欲,也吃不完喜宴这个大盘。
15
【阿荷!喝绿豆沙啦。】
刚踏进家门就听小姐唤我。
她近期特喜欢做甜点。
画家赘后也不去摆摊了,充分贯彻他的不想努力论。
每日就在家研究各式甜点,讨小姐欢心。
两人兴致高昂,动静不小。
几乎形影不离的。
没等我迈开脚过去,小门那边着人唤我。
见来人,我多少有些陌生。
竟是八年未见的爹。
他见到我激动地嘴里叽哩咕噜地没个章法。
话都说不清就想上手。
挣开他后细听半响我才听明白。
当年卖完我后他娶了新妇。
后娘生了一女一儿,现家里五口食不果腹。
现在我日子好了,应该拿点工钱帮扶一下家里。
以后出嫁了娘家也好对我有个照应。
噢,我明白了。
竟是他脑子不好,生了妄念。
但我也疑惑为何是五口?
若加上我那两弟弟,应该六口人才对。
【你那个妹妹啊,五岁多也送到人牙妇那了。】
我爹砸吧砸嘴,满意地上下打量我。
【她不知道给送哪去了。
【也就你命好,进了这发财地。
【不枉费我求了半天才求来的地址。】
我笑了出来,牙姨这是送人给我解气来了。
能把卖说成送,他爹的真不愧是我爹。
他还接着叭叭。
【算了,还是给你物色个夫家,
【聘礼我就给你收着……啊、啊!你干什么?!】
门口谁放的棍啊。
真好用,回头得谢。
这么多年他嘴还是贱啊。
他回过神,扬起手就想揍我。
可我己经不是五岁只能跑的小孩了。
现在我可要还手罗。
他不再高大难以反击。
甚至比我还矮些。
真是场不费吹灰之力的战斗。
小时候的害怕,恐惧和愤怒。
在这场战斗中纾解地酣畅淋漓。
揍不到我,他边躲边大骂我不孝。
说从没有女儿敢打自己爹的。
我笑的更欢了。
卖女儿的爹能是什么打不得的鬼东西。
见我不停手,周围又没人。
他开始嗷嗷叫着往大门那边跑,试图引来帮手。
前些年我们曾家人员渐渐多了起来,家主一直说要换大点的地方。
今年我们才刚连着教坊商行一起搬到了地大人稀的西街。
在这求援?真是求错地方了。
大门如他所愿地开了。
里头大把的吃瓜人。
不对,是吃‘沙’人。
她们探头出来,手里毫无意外都端着绿豆沙。
嬷嬷喊我仔细着些,别伤着自己。
小姐挑剔我下手这么轻,是没吃饭吗?
李小姐抬手比了下她身后,冲我笑着示意。
我扫了眼。
有五名男子。
姿色上佳。
完了,我可能跟小姐一样注重颜色。
我转回来接着抽。
他竟疼的哭出了声。
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又怂又脆皮。
看样子,应是不敢再来了。
我脸色刚回温。
前方敌军到达。
爱女如命但严肃古板的李员外来了。
从撕榜那事后他就反对李小姐和我家小姐一起玩。
对我这个小队成员自然也没好脸色。
看见那五名男子,脸色更黑了。
对上李小姐就是一顿输出。
李小姐不止被嘎嘎乱揍,人还被提走了。
但男人留了下来。
她边走边喊让我记着。
她三我二。
唉她真的,唉我,我真的是,太谢谢她了。
她人是真好呀。
可我又苦恼起来。
我的小宅太小了,装不下五个呀。
最后嬷嬷做了主。
两个放她房中,两个放家主院里。
还有一个被晚上来吃饭的牙姨领走了。
她们无一例外都对我叮嘱了一句。
【你还小。】
16
商行来了位急急忙忙的稳婆。
家主让我回家叫上小姐。
破落残旧的小院里,喜滋滋的男人从家主手里接过饱满的荷包。
他身后是充满血腥味的房间,妇人撕心裂肺的声音回响不绝。
除了没有钱,一切都像极了当年我娘生产的场景。
我手心濡湿发冷,不明为何家主要带小姐来这。
小姐脸色发白,额间随着女子的痛呼细细密密铺上了汗。
最后她被我和家主搀扶着出来。
马车上家主搂着小姐安抚,脸色严肃。
【这就是娘让你喝避子汤的原因。】
我瞪大眼,没听小姐提过避子汤。
【妇人不仅生时艰难,产后恢复也需至少两年。】
丝巾轻柔为小姐拭去额汗,家主语气慎重。
【孩子爹是谁我不管。
【你年纪小,虽自幼习武身子康健,
【但生育对女子来说,不是小伤。
【它是道鬼门关。】
似是忆起什么,她垂下眼叹口气。
【大夫曾说过双胎易遗传。
【你双十未至,若再是个双胎】
家主没再说下去,抱着小姐的手紧了些。
小姐只是安静呆在家主怀里,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半响后她声线带着颤音。
【生一个都那样疼。
【您生我们两个时,肯定更疼吧。】
车内寂然无声。
我出了车厢,把铜铃挂上角。
那清脆地响声伴了一路。
17
我又回到了那座山。
这里寂静无声,满目坟包。
有个身影破土而出,嘴里尖叫着。
哪有女子不生养。
他朝我扑过来。
我转身跑,看见了婆婆。
她欲言又止。
往左跑,是床上撕心裂肺的女子。
身下满目的血淌成了河。
铺天盖地朝我涌来。
我惊醒,摸了满手的汗。
嘴里恍惚都尝出了铁锈味。
【梦都是反的,别怕。】
嬷嬷点上烛,拿手巾替我拭汗。
【今日吓着啦?】
回来后嬷嬷一直陪着我。
我窝进她怀里,光怪陆离的梦境只剩那句话。
我问嬷嬷:女子的人生,只有一条路吗?
她说路多的是,都是人走出来的。
我直愣愣看着她,感觉脑子还在梦里转。
温热的手为我梳理着额前的乱发。
同时轻声向我讲述了她的路。
她家贫穷,很小便把她卖给了隔壁种棉花的张家。
给张家痴傻的小儿子做童养媳。
平时她不仅要做杂务,还得照顾那个傻子。
十二岁时她被破了身子。
十三岁生下老大,不到十五又生了老二。
可两个孩子的身体都很虚弱。
后来一个夭折,另一个也没活过五岁。
生产让她身子受损,再未有孕。
多张嘴多双筷子。
张家人便想把她卖了。
她托人向陈家求助。
她爹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可过去两年无数次他从她这拿钱时。
都说娘家就是她最好的后盾。
她不愿再被卖,但多次逃走均被抓回。
最后张家打折了她的腿。
牙娘看着满身伤痕的她,说不要这种。
张家便把她扔在了破庙里,任她自生自灭。
面对一无所有还四处漏风的破庙,她觉得自己活不过这个冬季了。
她不甘心。
那些剥削她迫害她的人都还活着,她怎能先上奈何桥。
应该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才是。
就两家一起死吧。
没等她爬出破庙,就被两人拦下了。
是白天的牙娘和家主。
家主二话不说抗起她就走。
她当时好佩服。
要是她也这样健壮就好了。
别说走出破庙了,就是同时朝张家和陈家扔十把火都行。
她在曾家住了下来。
她努力吃饭养好身体。
想着伤好后就去实施放火计划。
恶人要下地狱才行。
这时布行开张了。
家主要她当牛做马,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牙娘让她别想着用寻死来逃避谋生。
她摸摸鼻子忙了起来。
忙着管理新来的工人。
忙着和外院送布的扯皮。
间歇挤出点时间吃饭。
最后忙完倒头就睡。
直到两年后见到来求她的张家人。
她才回过神。
原来仇人早己从她的生活中消失。
他们求着她收棉花。
她不收。
私人恩怨都没解决。
咋这么大脸呢。
张家把那个傻子带了来,在布行门口哭天喊地指责她抛弃夫君。
她反手报了官。
这些年在家主的熏陶下她也懂些律法。
我朝禁止私自买卖人口。
且当年她生育时,尚未及笄。
单这一条,就够了。
从张家后院挖出的婴孩骸骨也证明了她所言非虚。
两家都被判了刑。
仇报了。
也给孩子迁了好地方。
她真的很高兴。
家主和牙婆要给她庆祝,她们相约夜饮。
家主感叹要不是两年前没站稳脚跟,哪还用留到现在,早端他们了。
她举杯感谢家主。
没有家主,不会这么快结案。
牙娘调侃她现在可以找个男人嫁了。
她当场啐了牙娘一口。
太?气了!
她有钱有屋有工作,做什么要去伺候男人?
应该男人们来伺候她!
她们嬉笑成团,那晚喝的实在快活。
第二天她去了县里最大的寺庙。
为两孩子供往生牌位。
她曾有无数个夜晚梦见她们。
过往她心疼难受,觉得她们要是活下来就好了。
但后来渐渐地又变了,变得庆幸。
庆幸她们没有在那样的家里活下来。
庆幸她们不会经历和她相同的人生。
那时她没有现在的经历,只怕也护不好她们。
后来家主成亲,又有了小姐和少爷。
小孩多可爱啊。
她也就想起再嫁,或找个男人借个种。
听到这里我捂着嘴瞪大眼。
小姐的去父留女……不会是嬷嬷教的吧。
她耸耸肩,嘴里啧啧有声地摇头。
【那些男的就没一个能行的!
【你笑什么?你个刚及笄的小娘子懂什么呀~
【你就笑~】
【嬷嬷~】我娇笑着扑进她怀里。
她不再打趣,揽实我接着说。
【后来年岁越长,我就越是体会到没有孩子也有没有的乐趣。】
【到如今这个年岁,我每天不知道多快乐。】
说着说着她像是想到什么,又笑了出来。
我眨眨眼。
有天晚上我撞见过。
健壮年轻的行商偷偷摸摸从嬷嬷房中出来。
如今又有了李小姐的贡献。
我越想越嘴咧的开。
那确实挺快乐吧。
【你看,我的路就没有孩子。
【也许以后你们会走出更多不同的路。
【但不管怎么走,都是你脚下的路。】
18
【你怀孕的时候最喜食什么?】
【你夫人怀孕时喜食啥?】
【有缓解孕妇不适的食谱吗?】
被我抓住的工友无奈地看向掌柜。
掌柜默默垂下眼,当没看见。
我长叹口气收起小本本。
家主的避子汤没派上用场。
小姐意外怀上了。
吐得难受至极,瘦的面无血色。
只吃的进嬷嬷做的酸枣糕。
我却恨不得把工友说的都给她炫嘴里。
情况刚缓,她肚子却也像胀气一样大了起来。
才三个月。
大夫说极可能是双胎。
家主的担忧成了现实。
嬷嬷皱着眉,似想到了什么。
少爷到处搜刮药材,只念着有备无患。
牙姨送来了雪山难寻的百年人参。
只有画家,啥也没做,还一脸得意。
像双胎是他自己有多大本事一样。
真是面目可憎的小白脸。
小姐支开他,让我陪着去湖边消食。
她垂眼抚着肚子,有些罕见地安静。
【阿荷你说,会有母亲不喜爱自己的小孩吗?】
我沉默了。
好像每个娘都会爱自己的孩子。
小姐说她觉得她不爱。
我很惊讶,不明白她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起初我认为我很喜欢孩子。
【每次见到团子我都很开心。】
团子是我们教坊木娘家的孩子。
小姑娘懂事嘴又甜,非常惹人喜爱。
【母亲、嬷嬷和牙姨娘对我们的喜爱,让我理所应当认为。
【如果我有了孩子,我也一定会很爱她。
【这个的想法让我一度很渴望有个小孩。
【甚至在我们从那妇人家出来后,这个想法都没变过。
【可真怀上了,我并没有太多欢欣的感觉。
【那些孕期的反应让我厌恶。
【我头一次发觉我的身体不受控。
【而且我还发现,
小姐双手掩住眉眼扶着额。
声音带着无法克制的颤。
【……没有人要求过我。
【但我就像在用她完成不知名的任务。
【她像我的工具,小荷你明白吗?】
我觉得我懂。
【就像当初我学绣花时的心态一般。
【没人要求我学,但我认为自己要会。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我一定要会。】
这种迷茫就像一团把我们围起来的雾。
摸不着,却能浸地满身都是。
【她没有带着爱诞生,却带着我的目的来了。
【我觉得我不配生下她。】
我想我给不了小姐回答,她并不需要我的答案。
况且这个问题也没有答案,只有事实。
事实己然浮现。
没人再出声,我垂眸把玩自己的手。
手掌冰凉坚韧,还有几颗握枪的老茧。
小姐应该很快就会找我练剑了。
19
新宝阁的虎头帽和鞋做的很精致。
要靠抢才能买到。
在小姐面前风雨不惊的家主红了眼眶。
哑声让我把礼物放至供台。
两月后,小姐终于被允许出门。
她们去了趟衙门。
小白脸回了城东卖画。
小姐回了商行。
她的经商才能开始显山露水。
她甚至大胆到空手套白狼。
与东家谈进项,与西家谈出项。
不到一月就促成了六份大单。
【不愧是我女。】
家主对此颇为骄傲。
三月后,小姐约我练剑。
七月后,她和家主提出想组建运输镖局。
去外面走几趟看看新商机。
少爷死活要跟着去,小姐不让。
她要自己去。
我也有事要回山。
临别前夜我们约李小姐吃小火锅。
李小姐说她母亲给她定了亲。
是城北卖书法家的小儿子。
我实在是不懂这些画和书法,到底有什么吸引人。
【那男人双手好看。
【修长有力。肌肉梆硬。】
李小姐有些害羞地棒着脸。
我好像懂了。
小姐揶揄着笑她。
李小姐问我回山里干嘛?
我想去为我娘做点事。
小姐觉得要找几个人给我撑场。
防止我爹作妖。
我拒绝了。
他再作也怕我的棍棒。
20
他确实作妖。
摆明了不给钱不去认坟。
赶来的乡长劝他念在我娘为他生了三个娃的份上,别太过了。
我爹才似让步般,为难地让我给个二百两白银就成。
我笑了。
山里一户一年吃穿大约十两有余。
这两人一唱一和,就想二十年白吃白喝。
【不如乡长先看看这个。】
我笑着把周县令的信递给乡长。
陈县令丢了官,三年前周县令上任。
周县令的夫人家世豪横,特别喜欢光锦布料。
是我们布行的常客。
乡长看完信乐呵呵地抬头,挥手就让人架走了我爹。
还让我多跟他讲讲这事该怎么办。
迁坟不现实,我从来也没想迁。
我娘的牌位早就被我供在了往生灯前。
商量完他说几天就能办好。
从乡长家出来我去了婆婆家。
张寡妇一直带着她家行姐儿在这住。
她没再回县里,反而在这开起了杂货铺。
生意还挺红火。
走时她非要给我这些年屋子的租金。
我推辞了。
婆婆也没收过我租金。
而且只要屋子在。
也许以后还能再尝到久违的山楂糕。
没过几天,山前那座很大的女字碑就立了起来。
又高又大,刻满了乡长从各家各户收集的姓名。
我娘的名字放在其中。
她叫刘丽莹。
我往山上走。
山不再寂静。
微风抚过叶片,枝上停驻啼声。
杂乱高耸不见踪影。
有了石子路。
多了进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