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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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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瀚洲家庭简单,家里长辈已经不在,只有个大哥,就是纪朔的父亲。
纪朔的父亲看着很有威严,眼神犀利,气场十足,身旁是纪朔的母亲,也是一副女强人打扮。他们对迟璴很亲切,还询问他的画要怎么买,说办公室里正缺一幅画。
迟璴没有什么参加家宴的经验,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能像小学生一样跟在迟琬身后,让喊什么就喊什么。
“小璴,这是你堂哥。”
迟璴不敢抬头看纪朔的脸,蚊子一样哼出“堂哥”两个字就坐下了。
唐云霁和纪朔一左一右坐在他旁边。
迟璴:“……”
没有一个人对唐云霁出现在纪家家宴上表示惊讶,就连迟琬都对他非常熟稔。
迟璴在脑子里回放他跟唐云霁认识的经过,越回放越觉得窒息,更窒息的是,知道他们如何认识的堂哥就坐在他身边。
如果纪朔知道自己看中了他的好兄弟当模特,还把人给睡了……
迟璴不敢继续想下去了,此刻只想立马飞出窗外飞回国外。
不,是飞到外太空。
“唐云霁,出来。”纪朔冷冷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迟璴跟着心头一跳,余光看见自己左右两个人都出去了。
席间其他人还在有说有笑,一动不动坐了许久的迟璴腿有点麻,犹豫着要不要跟出去。
纪瀚洲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关心道:“小璴,不舒服吗?”
迟璴蹭一下站起来:“我、我去趟洗手间。”说完就同手同脚出去了。
事实上来讲,那一晚确实是自己先把持不住把人睡了的,迟璴自觉不应该让唐云霁背这个锅。
包间四周都没有人,迟璴沿着走廊一路走到昏暗的尽头,才听见旁边拐角里传来的声音。
“……唐云霁,我拿你当兄弟,你跟我说实话,你跟弟弟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
心虚的迟璴:“……”
他现在浑身还酸疼着,衣服遮盖下的身体上有唐云霁留下的数不清的痕迹。
发展到哪一步了……一步到位倒是很贴切。
“我是认真地在追他。”
迟璴一愣。
衣服摩擦的声音,纪朔咬着牙的声音又响起:“以前咱俩是兄弟我向着你,现在他是我弟弟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认识的,你TM先把人拐走了又来说追他?!他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从来没瞒着过你,你少去招惹他!”
一阵沉默。
纪朔又说:“咱俩认识快三十年了,我都不知道你喜欢男的。”
唐云霁的声音很沉稳:“我喜欢他。”
“你敢当着包间里人的面说这话?你敢回家当着你爷爷的面再说一遍?!”
迟璴生怕唐云霁真的答应,然后回到包间里坦白。他也顾不上自己现在是在偷听了,转过拐角出声道:“那个……”
唐云霁被纪朔抓着衣领按在墙上,听见声音,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看他。
迟璴:“……”
感觉自己出来得再晚一点他们就要打起来了,迟璴把那句“别打了”咽回喉咙里。
纪朔松开手,缓了脸色问他:“弟弟你怎么过来了?”
迟璴又看了看唐云霁,坦诚道:“是我先……”
“这事是我理亏,以后再跟你解释。”唐云霁打断他的话,对纪朔说,“刚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纪朔来回看了看他们俩,“哼”了一声,又揽过迟璴肩膀:“走了弟弟,回去吃饭。”
迟璴伸长脖子回头看,生怕这俩人因为自己闹掰了。
唐云霁快走两步跟上来,像是看懂了他的眼神,安慰道:“没事儿,纪朔脾气就这样,去得也快。”
纪朔狠狠踹过去一脚,骂骂咧咧道:“老子还在这儿呢!”
一顿饭下来,迟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下咽的。他还是有点没缓过来,连带着之前说要跟唐云霁好聚好散的话也给忘了。
应该是纪瀚洲和迟琬特意提过,整场家宴他们聊婚礼、聊家常,并没有把话题过多转到迟璴身上。
迟璴又想起刚刚纪朔的话,胸口有些闷闷的。
原来他们都知道。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好像不用像刚刚那样害怕了,因为唐云霁也知道。
应该轻松吗?可是他又轻松不起来。
迟璴又忍不住想,唐云霁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跟纪朔一样是今晚吗?他知道多少?
他跟纪朔说喜欢自己……他看起来好像不是玩玩而已。
……自己的画也还没画完。
迟璴咬着自己指甲,心里犹疑不定。他脑中混沌,像很多个浓稠的色块铺叠在一起,找不到丝毫头绪。
只顾着胡思乱想的迟璴听不清其他人在说什么,后来只隐约听见要回家。
“那小璴就……”
唐云霁接得很快:“我送他回去吧,刚好顺路。”
慢半秒的纪朔:“……”
妈的好气。
哪里顺路了?诡计多端的男同。
迟琬拍了下迟璴的肩膀,笑着对唐云霁说:“那就麻烦你了云霁。”
一口气提不上来的纪朔:“……”
婶婶,你糊涂啊!
餐厅门口,迟琬和纪瀚洲正跟纪朔的父母作别。
落后几步的大堂里,纪朔像鬼一样阴魂不散地在唐云霁身后盯着他,咬牙低声道:“无事献殷勤。你打算送弟弟去哪儿?”
唐云霁看了眼门口站着的迟璴,无奈道:“我得先跟他解释清楚。”
纪朔冷笑:“你瞒得挺好嘛,活该追不上人。”
唐云霁瞥他一眼:“少阴阳怪气。”
纪朔又被气得跳脚,大怒道:“你还说我?!我都没说你TM就是个禽兽啊,小叔之前叮嘱我们的你都忘了?你倒好,见色起意,呸。”
迟琬和纪瀚洲确实提前讲过一些迟璴的情况,本意是怕迟璴不习惯也不自在。
唐云霁跟纪朔的关系太好,跟亲兄弟没什么两样,因此也没瞒着他,也希望这两个当哥哥的能多照顾迟璴。
结果……
纪朔又开始阴阳怪气:“你那个周末跟弟弟在一块是吧,昨晚上也是?嘴角怎么破的,你把人照顾到哪儿去了?”
他虽然知道唐云霁是什么人,但还是有些气。
“我说了,以后再跟你解释。”唐云霁着急去哄人,只得先服软,“你想怎么都行。”
纪朔这才上下打量他问道:“你认真的?”
“不能再认真了。”唐云霁拍了下纪朔的肩膀,急急走了,“你放心,先走了。”
纪朔不情不愿地又“哼”了一声。
* * *
迟璴坐在副驾驶上,沉默地看着窗外飞快掠过去的树影。
他们走了挺久了,无论是回谁那里,都已经开出太远。最后他只问:“去哪儿?”
车子停在路边,唐云霁解开安全带靠近他说:“带你去露营。”
迟璴抿了下唇。
“有什么话,到那里我们再说。好不好?”
态度很诚恳,迟璴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唐云霁当他默认了,弯起食指指节,很轻地蹭了下他的脸。
迟璴没躲开。
度假小院在半山腰,迟璴以为这是他们的目的地,但是唐云霁没停,车还在继续往山上开。
山路蜿蜒,车窗外是浓重得让人心慌的夜色。直到他们开到一片空旷的空地,唐云霁才踩下刹车。
“从这里上山顶还要大概三十分钟,”唐云霁说,“我背你上去。”
迟璴感受了下自己的身子,摇了摇头径直下了车。
唐云霁也没再坚持,双手拎着外套领口,示意迟璴伸手,像给小孩穿衣服一样给他穿上外套。
唐云霁从后备箱拿出登山包背上,又转身给他拉上拉链:“山上风大。”
路很黑,唐云霁一手打着强光手电筒,一手牢牢牵着迟璴的手。
上山的台阶很新,修得整齐平坦。山顶有片专门划出来的空地,迟璴猜测应该是露营区。
“还没完全建完,本来想等正式开放再带你来。”
唐云霁把手里的强光手电筒放在旁边的石阶上,迟璴坐在石阶另一边休息。
夜幕就在他们头顶,近得仿佛抬手就能抓到星星。想看的景色就在眼前,此时的迟璴却没有心情。
唐云霁打开登山包,熟练地开始搭帐篷。
迟璴盘起腿,手肘搭在膝盖上,抱着手电筒给他照明,映着强光,他似乎抬了下头,但迟璴看不清他的表情。
心里的色块被刮刀一层层刮除,迟璴想起很多事。
自己好像从没告诉过唐云霁名字,但第一晚唐云霁就叫了他很多次。
没有关过的小夜灯,一楼的大平层,他曾经庆幸过唐云霁开的车。
这个人好像很了解自己。
找到一点头绪以后,剩下的更多细节被迟璴想起。
他没有提过婚礼,唐云霁却知道他的西装是为参加婚礼定做。
H市那么大,唐云霁却知道他要去那个不起眼的海边小镇,安排的酒店都那么刚好。
还有外婆的花店,一切唐云霁好像都很熟悉。
就好像……之前的他就都知道一样。
可是自己也见过纪朔好几次,纪朔都不认得自己,唐云霁是怎么知道的?
唐云霁动作很快,搭好支架打好地钉,拴好防风绳就搭起一顶双人帐篷。
他在里面铺了两层毯子,还开了一盏灯。很复古的露营灯,光线晕开,给他打上一层暖橙色光影。
迟璴关掉手电筒。强光熄灭,他的视野里只剩下灯光笼罩的唐云霁。
他半蹲着,单膝着地,在整理登山包。整个人有股蓄势待发的力量,在这茫茫黑夜里被无限拉长的影子却让迟璴感觉有几分脆弱。
帐篷里的那团暖光像是要被整个夜空吞没,身在其中的唐云霁却如此耀眼。
耀眼到……迟璴想要把这样的画面留在自己笔下。
下一秒,他看见唐云霁抬头看向自己,眉眼很温柔。
迟璴想,大概是因为那灯光太温馨给自己的错觉。
唐云霁冲着他晃了晃手里的威士忌,微微笑道:“我猜你现在想要这个。”
迟璴眯了下眼,突然扔下手电筒,起身踢掉鞋子爬进帐篷里,坐在唐云霁面前:“唐云霁。”
唐云霁放下手里的酒,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嗯,我在。”
“你早就知道我了,”迟璴的语气带着丝笃定,“……你早就见过我,对吗。”
唐云霁点了点头:“对。”
他承认得太快,迟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大脑又乱成一片:“你……没有别的想跟我说的吗?”
唐云霁从包里拿出条毯子盖在迟璴腿上,才开口道:“抱歉,之前我不想让你在酒吧那样的环境里知道纪朔、知道这些,本来想赶在这场家宴之前告诉你的,都是我不好。”
迟璴却不满意他的回答:“我不是想知道这个。”
没得到想听的答案,他开始胡乱猜测:“你什么时候见过我?高中吗?”
唐云霁没点头,但也没有否认:“可以这么说。”
唐云霁回国时是秋天,在公司总部待了一段时间,忙完那段日子元旦才空闲下来。
一空下来,他就想起迟璴。已经三年多没见了,算算时间,那孩子应该上高中了。
他不确定能不能在海边见到,不过还是当作度假飞过去了。
海边果然空空荡荡,花店里的老人眯着眼好一会儿才认出他:“好久不见你了呀。”
她身体似乎没那么硬朗了,不过还是那么慈祥爱笑。再看到他,老人似乎很高兴,闲聊几句话题又转到迟璴身上。
她说迟璴去A市上高中了:“我女儿说A大的专业好,在那边我也放心。”
她又有点惆怅地说:“都好几个月没回来了,不知道寒假会不会回来。”
不过很快她又笑起来,从旁边姑娘手里接过一大束向日葵递给唐云霁:“孩子长大了就是这样的,你也是,要常回家陪陪家里老人呀。”
唐云霁应了,抱着花离开花店,在海边略坐了坐就回了酒店。
回A市后他还是很忙碌,不过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个不算习惯的习惯。每次开车的时候他总是绕路拐去几个高中的门口,也总是去一些经常能看到学生写生的公园、河边。
车子没停,其实他也不太期待这样的碰运气真的能实现,但不自觉慢下来的车速又让唐云霁意识到,他真的挺挂念那个孩子的,也是真的想知道他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
次数多了,他真的撞见了迟璴。应该是学校组织的写生,一排学生正往河边去。
唐云霁的车停在旁边,一眼认出了队伍最后面的迟璴。
他长高了,也长开了,婴儿肥没有了,不再有孩子的稚嫩,带着青涩又锐利的少年气,像挺拔的白杨。
已经开春了,他穿着校服,脸上没什么表情,四下看着,像是在找合适的位置。
唐云霁不是毛头小子了,在国外也不是没去过混乱的场合,他总是冷眼看着,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是其中一个,那一刻他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心里有什么变了。
他并不抽烟,那时候却很想来支烟,来平复自己控制不住的心跳。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车在原地停了很久,直到唐父打来电话把他叫走。
不久之后,唐云霁接手了一家子公司,忙的时候每天睡在办公室的小卧室里,暑假也没能去H市,不过那之后他还是去过迟璴的学校门口。
迟璴已经高二了,似乎也很忙,下午出来的时间并不固定。明明都穿着一样的校服,唐云霁却总是一眼就能看见他。
他有时候会直接从路边的轿车里拿了餐盒就回去,有时候会跟驾驶座的女人一起钻进车后座吃完再回去。
他平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看到那个女人就会很爱笑,像孩子一样。女人年轻漂亮,唐云霁猜测应该是迟璴的妈妈。
唐云霁像个小偷,在暗处窥伺着,只想把那笑容变成自己的私有。
他想要让迟璴知道自己,在商场上已经游刃有余的人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高中生搭讪。
再等等吧,他这么对自己说。
等迟璴长大、再长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