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倾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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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京都，寒风凛冽，天空是一种灰蒙蒙的、压抑的铅灰色。年关将近，街上已经有了节日的装饰，却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冷意。
那天早晨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姐姐又是一夜未归，我早已习惯。独自在空旷的别墅里醒来，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早餐，正盘算着今天中午给姐姐送点什么吃的——自从我转让掉酒庄以后，我就又开始给姐姐送饭了。
门铃在这时尖锐地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我有些诧异，平时很少有人会直接来别墅。走到监控屏前，看到门外站着几名穿着深色制服、表情严肃的人员，身后还停着几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
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我。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请问是张楠敏家吗？”为首的一位中年男子出示了一份文件，语气公事公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是…我是她…”我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自己的身份。
对方似乎并不关心这个，直接亮明了身份和来意：“我们是XX经侦总队的。这是搜查令和查封令。张楠敏因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等罪名，已被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现依法对此处住所进行搜查，并予以查封。”
他的话像一颗炸弹，在我耳边轰然炸开。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却让我无法理解。
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刑事强制措施？搜查？查封？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被冻结。虽然一直有不好的预感，虽然知道E宝出了问题，但我从未想过会如此严重，如此…雷霆万钧。这简直像是电影里的情节！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最后一丝侥幸。
“手续齐全，不会搞错。”对方语气强硬，不再多言，一挥手，身后的人员迅速而有序地进入别墅，“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暂时不要离开，也不要妨碍执行公务。”
他们像一股冰冷的潮水涌入这栋曾经象征着她财富和地位的建筑。我被“请”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眼睁睁看着他们戴上白手套，开始熟练地、有条不紊地行动。
书房、卧室、客厅、甚至地下室…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电脑主机被拆下贴上封条，文件柜被打开，一沓沓的文件被取出检查、分类、装箱。保险柜被专业人员打开，里面的东西被逐一清点登记。他们甚至检查了储物间和她的衣帽间。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脚步声和偶尔低沉的指令声。我看着他们将她常用的笔记本电脑、平板、甚至一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笔记本、U盘都收入箱中，贴上封条。那些东西，很多都残留着她的指纹和气息，此刻却成了冰冷的“证物”。
一个女工作人员走过来，语气稍微缓和但依旧不容置疑：“请问这里哪些是你的个人物品？我们需要区分一下。非张楠敏的个人物品，你可以带走。但这栋房子及其内的固定设施、以及登记在她名下的所有物品，都将被依法查封。”
我机械地指着我放在客卧的一些衣物、日常用品和护肤品。她们仔细检查后，允许我用一个简单的行李箱装走。
“这房子…马上就要封吗？”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是的。查封令即刻生效。请你尽快收拾好个人物品离开。”对方的回答斩钉截铁。
我拖着行李箱，像个游魂一样站在别墅门口冰冷的寒风中。看着工作人员在大门上贴上白色的封条，交叉的封条像一个巨大的“×”，彻底封存了这里面曾经拥有过的奢华、温情、争执、以及所有不堪一击的幻梦。
车子一辆辆开走，留下死一般的寂静。我站在路边，茫然四顾，巨大的不真实感包裹着我。就在几天前，我还和姐姐在这里共进晚餐（虽然她食不知味），而现在，这里已成禁区。
我猛地反应过来，疯狂地拨打姐姐的手机。关机。永远都是关机。
我又尝试拨打她助理小林的电话，无法接通。
拨打张楠枫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嘈杂而慌乱：“嫂子？我…我这边也乱套了！我也联系不上我姐！公司都被查封了！我先挂了！”电话被匆匆掐断。
整个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坍塌、失联。
我失魂落魄地拖着行李箱，先暂时找之前认识的朋友租了个小公寓落脚。几十平米的空间，和之前的别墅相比堪称逼仄，但此刻却成了我唯一的容身之所。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靠着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我无法思考。过了很久，我才像是重新连上线一样，颤抖着手打开手机，开始在网络上搜索“E宝金融”、“张楠敏”。
瞬间，海量的信息涌了出来。
各种财经新闻的快讯、深度报道、论坛里投资者的哀嚎痛骂、贴吧里各种“内部消息”和猜测……像一幅残酷的拼图，在我面前一点点拼凑出事件的轮廓。
E宝金融，这个曾经光鲜亮丽、获奖无数的金融巨头，被揭露其本质可能是一个巨大的庞氏骗局！资金链彻底断裂，无法兑付投资者的本金和收益，涉及资金规模庞大得惊人，牵扯的投资人遍布全国！
报道里，姐姐张楠敏的名字作为公司的实际运营高管，被多次提及。文章里充斥着“涉嫌非法集资”、“金融诈骗”、“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羁押在朝阳看守所”等刺眼的字眼。
评论区更是惨不忍睹，无数愤怒的投资者在咒骂、哭诉，他们中有老人拿出了毕生积蓄，有年轻人压上了所有创业资金……字字血泪。
我看着屏幕，浑身冰冷，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原来，她所谓的“资金周转问题”，背后竟是如此可怕的深渊！
原来，她不肯要我的钱，不是因为窟窿太大填不上，而是因为她知道这根本就是一个无底洞，填进去只会一起毁灭！
原来，她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甚至可能……知情并参与其中？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我试图联系律师，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想知道我能做些什么。但得到的回复几乎都是：案件正处于侦查初期，敏感且重大，嫌疑人不允许会见家属（我甚至不算法律意义上的家属），只能委托律师进行有限度的沟通，但现阶段律师能做的也非常有限。
我只确切地知道一件事：她人在朝阳看守所。那是一堵我无法逾越的高墙。
一夜之间，我从一个生活优渥、拥有自己事业的“小富婆”，变成了金融要案的“涉案人员家属”（尽管法律上不是），被迫搬离豪宅，蜷缩在出租屋里，甚至连见所爱之人一面都成了奢望。
巨大的担忧、恐惧、以及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即使她可能并非有意），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将我击垮。
我蜷缩在公寓的沙发上，窗外是都市璀璨却冰冷的灯火。这个冬天，似乎格外的寒冷。我失去了她的消息，也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方向和安全感。
E宝暴雷的余震还在持续扩散，新闻热度居高不下。而我，只是被这场巨大风暴边缘刮倒的无数人之一，无声无息，只能在无人角落，舔舐伤口，等待着未知的、似乎注定灰暗的明天。
倾覆，原来只需要一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