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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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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之时,谢灵仙换了身新衣从后殿走出,垂在肩上的发丝还沾着些水汽。
她看着我殷切的眼神,欲言又止了一番,却还是没说出口,转而要去坐在书案前。我便与她提起了公主府重修一事。
这座禁宫外的府邸在建造之初就已是奢侈,因在我名下,比寻常公主府要大上不少,看作是小行宫也未尝不可。
先帝还赐了名字,叫凤阳阁。
规制依照明王宫来建造,里面也有个莲池,和明王宫里的那个一模一样。哎,像我这样雷厉风行的帝王,也是个怀恋旧物的人呢。
只是我并没有住过几年,公主府虽奢豪,却有些太像禁宫了。
固然金碧辉煌。
可却大的空旷,反倒不适合养病了。
我听了谢灵仙的话,不再新建行宫,而是把公主府一些地方再改动一番,譬如砖石并没选择名贵却寒凉的玉砖,房屋窗户更大,阳光可以照耀的地方更多。
还有诸多精细的地方,都挑着适合谢灵仙休养的模样来建,届时换个名字,叫凤阳宫便可。
谢灵仙知道我打算拿公主府来给她住,但是聊到兴头,她却又公事公办起来,一丝不苟的很,我撑着下巴,盯着她认真的神情。
又扯了几句,我绕过香炉,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又蹭着她的肩膀漫步到另一边,谢灵仙抬头瞧我,问:“陛下,这是有什么吩咐。”
我摇头,谢灵仙微微眯起眼睛。
我牵住她的手让她站起来。
见我要将她龙椅上座那拉,谢灵仙以为我又要拉着她鉴赏画技,扯着我的披帛,便接连摇头。
我上前贴着她的后背,将语气放轻,对她说:“不是那种事,我带你见个东西。”
“是什么?”谢灵仙不解。
直到我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了龙椅上,谢灵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要起身,却被我又摁了下去。
我道:“若不是先帝阻拦,你本该是我的皇后,这位子,我说你坐得,你就坐得。”
谢灵仙神情触动,却还是说:“可是我不是您的皇后,不是一国之母,只是您的臣子,您……”
她最后的这句不妥,终究是没说出口。
我曾经很在意她对于自己的界定,但现在我真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对此宽容许多。
谢灵仙她甚少对我掩饰自己的想法,几乎称得上坦白而赤城。
但是她真正的看法呢,我似乎很少猜得透彻。
我道:“谢灵仙,你是孤的妻子。”
谢灵仙失笑,我追问道:“坐在这位子上,如何感觉?”
“不如何。”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谢灵仙说完便起身,给我让开了位子,我颇觉惊奇地追在她身后。
谢灵仙半背过身,没有将目光放到我身上,她的眼睫像是低垂的蝶翅,将最深的情绪掩藏在了最深处,极为细小,极为缓慢,半晌只说:“陛下,您难道总喜欢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
“好吧,好吧——”我将手背在身后,探出上半边身体,转头问她,“今个尚食局送来些样式新鲜的东西,不知谢卿愿不愿意赏孤个面子。”
她这才抬眼,怔怔地看着我。
我大笑,将谢灵仙一把抱起,在殿中转了个圈,谢灵仙靠着我,也笑着说:“不必给陛下赏脸,臣本来就是愿意的。”
我们也算十年共枕,那个斤斤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和空头漂亮话的年纪早就过去了,谢灵仙说不出口的事,我为什么非要给她没由头的压力呢。
如今她在庙堂,谨言慎行也是应该的。
朝野之中,对女子参与科举持轻视态度的人甚多。
这些反应并不出乎我的意料。
老祖宗本意也是提倡女子和男子并无不同,为此做了许多年努力,她是开国帝王,底下的人当然服从,可是等到她死后,男尊女卑又是死灰复燃。
这一次,我要在科举一事上彻底打破男女界限。
公主府重修好的时候,正赶上科举这年。
自从中元夜后,守着长安城的麒麟卫也被我狠狠换了次水,徐昆玉全权掌管着麒麟卫上下,而徐昆玉由我直接下令调动。
确保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
巡逻的次数和换人的时辰等各种细节都要经过我的眼。
还有审查进出长安城的人,要格外严格。决不能因为身份贵贱如何而含糊其事,即便是一品大官,亦或者是要从皇宫进出的宫女侍从,也不能放纵。收受贿赂更是重罪。
在此基础上,新帝之政才能更好推展。
我和谢灵仙有时乔装成官宦家的小姐,去马上要修缮好的公主府瞧上一眼,也去看看这长安难得的盛况。
经过整整一年的肃清,在这次科举之季,长安才有了难得繁荣昌盛。
从里到外都井井有条。
真是格外欣慰。
恰逢岁首,原是要在元辰殿设宴。
谢灵仙却说,不如在重修好的凤阳宫。
我私心是将其看作我和谢灵仙的私宅,不愿意外人踏入。
但转而一想,却也应了下来。这种在宫外的年宴,也方便了私下往来,我知道谢灵仙的意图落在哪,便也随了她。
景宁元年的暮冬,大雪纷纷,凤阳宫中的绿竹上挂着厚厚的落雪。
曾听闻南国西部有连绵高山,半山腰是无穷无尽的竹林,终年积雪,亘古不化。
我还没有去过那样遥远的地方,只在古籍中惊鸿一瞥。登基时,有闻名四方的旅人进京庆贺,为我献上了一本游记,便提到了南国这般壮丽景象。
于是乎,我便让匠人去南山采来品相俱佳的绿竹,种在凤阳宫的檐下和墙角。竹子这东西,长得快极了,还未彻底建好的时候,打远处一瞧,就能看到葱茏绿意。
太殊行宫也栽种幽篁许多。
可是那水草丰美的地带,就算是竹子,也透着难言的幽寂清凉,不比凤阳宫中的竹林生机盎然。
奉命入宴的女眷中有不少带着自家的小女儿,放眼望去,多与萧慈年纪相仿。
我喝了些酒,觉得意识有些飘忽起来,便靠在龙椅上,用手撑着额角垂着眼看着底下这些人。
觥筹交错中,各怀的心思就像是蛛丝密结,在阳光照耀下尤其明显。
却原来,坐在这个位子上,俯视着整个殿堂,竟然和坐在堂下,感受大相迥异。
不少小女儿围着萧慈打转,如同五颜六色的雀团子,叽叽喳喳的堆在一处,就算再怎么恭敬,也掩饰不住好奇心。
倒是萧慈这孩子,丁点笑意都没有。
好似把傩面粘在了脸上似的。
我倒不是觉得她是因为至亲早亡而如此,或许是对她的性情有些影响,但更多的还是天性使然。
萧慈在萧淳这么大的时候,侍候的宫人再怎么逗弄她,这小娃娃也不爱笑,兄长早就与我提过几次。
但我也不是什么对孩子感兴趣的人。
当时只是听了一耳朵,转头便忘了,如今再看人群中淡漠疏冷的小公主,我才想起来这档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