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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少年旧事 ...

  •   “这个嘛……”

      谢见琛微微侧头,正打算递给薛恒一个“救命”的眼神,却不成想薛恒那小子早脚底抹油——倒是先跑没了影!

      不靠谱的家伙!!

      几乎就在下一瞬,他错开的视线再度被人牢牢挡住。

      “在问你话,为什么要看别人?”

      “我错了,昭宁殿下……”

      “怎么,小将军贵人多忘事,几年不见,连我的名字都忘了?”
      被他称作殿下的“女子”意味不明冷笑。

      “还是说,你想刻意撇清关系?”

      “晏、晏漓。”

      虽然已经竭力压制自己犯贱的想法,可对着晏漓的脸,谢见琛还是忍不住将目光下移。

      ……喉结。

      啊,淡淡的忧伤。

      几年前令人啼笑皆非、不愿再提的丢人往事也再度于脑海重现。
      没错,眼前被唤作昭宁殿下的“女子”,是个男人。

      晏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谢见琛无法:“你听薛恒胡扯,行军打仗,成日同一群臭男人前前后后的,哪来的姑娘?”

      晏漓略一沉吟:“男人……也不好。”

      谢见琛没理解:“什么?”

      “没什么。”

      晏漓忽而改口,终于直奔正经主题:
      “你父亲,要带你归隐?”

      “是呢。”
      谢见琛瞄了眼晏漓,嘴角微扬,没来由“噗呲”一笑。

      “怎么,你还在生气?”

      晏漓自未料到这人还笑得出来,方才不苟言笑的神情才如雪融渐消,紧压的眉头不觉随之舒缓不少,佯装不解道:
      “我为何要生气……”

      “殿下。”

      不及他话音尽数落下,竟不知从哪钻出来个内监,躬身道:
      “殿下,您不宜与外男过度亲密。”

      闻言,谢见琛虽觉有些扫兴,却只得起身低声道:
      “罢了,晚间还有庆功宴,待我到时得了机会再去寻你。”

      叙旧被莫名打断,见晏漓面色不虞,他嘿嘿一笑。
      还好自己早有准备。

      “喏,路上瞧见最美的一枝。”

      谢见琛扬手一丢,晏漓稳稳接住那一抹粉红。

      “桃花?”晏漓侧身看向谢见琛。

      谢家少年回首,眸光潋滟,笑得璀璨张扬:

      “重逢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少年恣意的身影渐渐远去,晏漓无言把玩花枝许久——就连他自己也未曾意识,笑意早已染上唇角。

      “殿下再不回去,教九千岁与太后知道了,会被怪罪的。”

      神思被猝然打断,他的眸中闪过难以觉察的戾色。

      “又是生面孔。”

      晏漓眉眼间的温情消失殆尽。他并未抬眼,只是淡淡启唇:
      “监视我有多久了?”

      “九千岁与娘娘是关心您。”
      内监对他的话避而不答。

      “关心?”晏漓冷哼一声,“关心是假,恐我联合外臣才是真吧。”

      “……”

      倾泻的墨发遮住晏漓的侧脸,内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见他轻轻收好那支桃花,迤然起身。

      “知道这件差事,因何轮得到你来做吗?”

      晏漓与那内监擦身而过,内监方听清落在耳侧的低语,又忽觉心口一凉。
      痛意后知后觉攀上来,他低下头,身前早已是一片猩红。

      尖锐的银簪已然没入他的心房。
      快、准、狠,仅仅是眨眼的功夫,便分毫不差地捅进了他的心脏。

      宫人皆知,昭宁殿下虽为太后独女,却备受太后厌恶。那内监只当他是个不得宠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却不料那握着簪柄的手指节分明,瞬息之间杀人却似捏死一只蝼蚁。

      “平日无事的时候,我不介意赏脸陪你们玩玩——
      “本想留你一命,叫你滚回去答了你主子,少做些无用的小动作,可这一次,你这没眼色的东西当真惹.火我了。”

      濒死之际,他却忽然明白了,为何昭宁身旁几乎不见“侍候”的下人。

      “多管闲事,合该去死。”

      晏漓轻松抽出深陷血肉簪子,大量猩红喷射如注,他优雅拭掉簪上的血迹垂眸瞥见溅上裙角的血污,眼角眉梢浮起难以掩饰的厌烦。

      “啧。”

      为了见某人特意换上的新裙子,便这样被弄脏了。

      —

      谢见琛时常会不由自主忆起昔年旧事。

      那是他未出幼学之年的年纪,先帝病躯羸弱,虽久日不朝,偶尔仍会传位高权重的谢迁入宫议事。蒙先帝信重,连带年幼的谢见琛也时常有出入宫廷的机会。

      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按民间的说法,只四个字:人嫌狗憎。
      然谢家家教优良在先,半大的谢见琛又生得唇红齿白,见了积威甚重的先帝,不似旁的贵胄公子般怯懦畏缩,天真烂漫、落落大方的讨喜仪态,初次面圣时便赢得了先帝的好感。

      先帝膝下子嗣稀薄,倒是格外疼他。因着龙体常年抱恙,宫中有意引入一池温泉水,专供帝王及皇子后妃享用。某日谢见琛逗留宫中,得了先帝的恩赏,破例着人带谢见琛前往一试。

      几个宫娥领着他七拐八绕地行至别院外,微微倾身,对不及她们胸口高的小男孩道:
      “小公子,温泉就在里头了。依着宫中的惯例,奴婢们稍后便唤来擅按摩的嬷嬷来侍候您……”

      谢见琛金尊玉贵着长大,可向来使唤不惯人,更何况是在宫中大动排场。

      “无妨,不必派人跟着我啦!”

      趁宫娥不注意,他回身两步踏上别院木阶,早蹬掉鞋袜风似地嗵嗵溜进别院内,只留给宫娥们不及唤住的背影,自然也再听不见她们的后话。

      “嗳!小公子——”

      宫娥不敢擅闯别院,只好弯身摆正他的鞋袜在外侯着。这时,一人低呼着,在一方角落发现了另一双整齐摆好的绣鞋。

      “你们看,这是不是‘那谁’的鞋啊?”

      诸人凑上前去瞧了瞧那偏大许多的绣鞋,认定道:
      “似乎——真是!”

      “惨了惨了,若是让谢小公子撞见那晦气的家伙,也不知会不会被怪罪!”

      “你小点声罢,这话私下说说便是了!”
      年长些的宫娥出声打断。
      “瞧你慌晕了头,这二位男女有别,就算同在院中,又怎能撞到一起去?”

      是夜静寂,偶有蝉声阵阵,别院内响彻哗哗水声,盖过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吵闹。

      女子偏爱在更为温暖的室内沐浴温泉,谢见琛便目不斜视地小心绕过室内,觅向远处的露天池。

      未近池水,先被一片难以视物的氤氲水汽包裹侵袭。
      他系好浴巾,摸索着靠近宽阔的池水,两条腿轻轻探入池中试温,待渐适应了偏烫的温度,这才颇为恣意地扬腿“扑腾扑腾”地踩起水。

      “——谁?!”

      猝不及防地,几步之遥的前方传来一声喝问。

      漫池回荡着严厉的声音。

      谢见琛完全懵了,确实不曾料到池中还有旁人。

      隔着蒸腾水雾,他隐约见一身形高挑瘦削人影,除去若隐若现的皮肤,最为显眼的,便是那如瀑倾泻而下的墨发。

      “嗨……”

      他正欲同那人打个招呼,却见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池边衣袍,也不顾泉水濡衣,便往身上套。

      茫然的谢见琛眼睛跟随着那人的动作,这才注意到衣服的样式。
      他虽非出身皇室,却也辨认得出,那衣裳是宫里公主的制式。

      意识到大事不妙的谢见琛瞳孔狂震。
      他正要下意识抬头确认,又猛然慌乱低下头,不知道该捂眼睛还是耳朵。

      他都干了什么?

      他竟然……把人家看光了?!

      “对对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殿下也在!”

      这样结结巴巴地说着,谢见琛手忙脚乱正欲倒退离开温泉,岂料屋漏偏逢连夜雨,一股刺痛此时恰好自他左腿抽出。

      突如其来的抽筋使他低呼出声,他脚下失了力,整个人猛地前倾朝水里扎去。

      惨了!

      他不会水!!

      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促使他伸出手、抓住身边一切能维持平衡的东西。

      眼前的人,自然成了他倒霉的目标。

      “……喂!”

      那人为此变故一惊,倒也下意识伸出手来拉住他的一只手。谢见琛习武已有数年,手劲不算小,那人受此拉扯却定若磐石,一把将他捞起。

      谢见琛一臂堪堪被他扯着,脚下余痛犹在,另一只手只好扶在眼前人身上,伏着缓了几息,才呲牙咧嘴道:

      “呼……多谢殿下。”

      “……”

      那人半晌没说话,谢见琛脚下渐渐回了气力,这才直起身来。

      可待他看清自己所抓的位置时,整个人已然石化。

      ——他的手,正正好好攥在那人胸. 前的布料上。

      谢见琛:“……”

      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干系了。

      明明扶上去平平的硬邦邦的,怎么会是……那里啊!

      不对不对,眼下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

      他尴尬抬头,直直撞上那抹冷冽凌厉的眉眼与鸦羽般浓密的长睫,眉间发丝犹自滴着水,顺着高挺锋利的鼻梁与下颌滑落。
      愣住了。

      彼时的晏漓虽未成年,却也较谢见琛高出了一个头。他看着这个显得有些毛手毛脚的男孩,眉头紧锁,显然不曾料到深夜时分还会有人踏入别院——还是这样面生的陌生人。

      他有意贴近谢见琛,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满是戒备地来回打量着眼前人。

      可惜的是,那双澄澈的双眼中实在瞧不出什么算计的目的。
      看着那张俊秀可怜的脸上俱是单纯的哑然羞赧,晏漓神色微松,颇为诡异地重新审视了一遍这个冒失鬼,这才松开男孩的手腕。

      “今夜的事,不许同任何人说。”

      语罢,他冷漠转身欲走。

      “你、你去哪?”

      “与你何干。”

      “我……”谢见琛深吸了一口气,“我应该对你负责!”

      晏漓驻足,莫名其妙地侧头瞥了他一眼:看来这人至今还没搞清楚自己身份的真相。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是个大嘴巴出去到处乱说,省去许多忧虑。

      “不需要。”

      “什么?”

      “我说不需要。”晏漓头也不回冷声道,“你我素不相识,少管闲事。”

      “闲事?这怎么会是闲事呢?”

      仿佛被这话激怒,谢见琛情绪有些激动,愤愤几大步上前,拦住晏漓去路,直视着他:

      “你这样的身份,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冒犯了你本是我的错,可眼下你对自己的事这般轻率敷衍,根本不考虑此事一朝传出,对你会有多大的影响——好好的一个人,竟完全不对自己负责!”

      晏漓愣住,他顿了顿,复又好笑道:

      “口气倒不小,可你又是什么人?一口一个责任,真要你拿未来数十年人生负责做赔,你担得起?”

      “我叫谢见琛,是镇国将军谢迁之子!”
      男孩梗着脖子急道。

      “虽然我现在还没有任何功绩,可我已跟着父亲学了许久的武、再过几年就能上战场了,虽然加冠前不一定能取得父亲那般镇国的成就,但我会努力配得上你……”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坚定。

      “等我长大、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定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娶你!”

      他热切地注视进晏漓惊愕颤动的双瞳,掷地有声的承诺久久回荡在空旷的池畔。
      池畔上空的声音小了、停了,脑海中的声音犹在回响。

      他眨眨失神的眼,与庆功宴上落座对面的晏漓无意对视,这才意识到当年懵懂的稚子已然随父自战场凯旋而归,郑重的承诺却只得沦为一句上不得台面的玩笑。

      谢氏父子与少数重臣宗室在宴席上已然等候许久。

      太后尚未临席,谢见琛看向身旁端坐的父亲,欲言又止——他还是急着询问父亲为何要归隐的缘由。

      谢迁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目光落到他的身上,张了张嘴,似乎是要说些什么。

      好巧不巧,一个身影兀然横插在父子二人中间,发出令人不爽的邪笑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少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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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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