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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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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第七年,庄昭和李邶星分手了。
比起他们自己,比他们反应更大的是他们身边的人。
“阿昭,你真想好了,不挽回了?”刘文君问。
庄昭摩挲了一下酒杯,金色的酒液在光下反而有些暗色,光影交错,明明灭灭。
庄昭将酒一饮而尽,一副释然的样子:“想好了。”
刘文君一点都不释然,哭丧着脸:“那以后你犯浑谁能管?以后逢年过节谁慰问兄弟几个,你个白眼狼!”
刘文君嚷起来,大概也喝多了:“那么不容易!七年啊!李邶星是什么人?你舍得?”
“不是舍不舍得的事,”庄昭烦躁地撩了撩头发,“你当初追三年张媛,不也离婚了?”
“早不是小孩了。”
庄昭和刘文君喝到凌晨,庄昭才晃晃悠悠地回家。
“你怎么回?”
“找代驾呗,”刘文君道,“你呢?打车?”
庄昭点头。
“我送你。”
“不了。”庄昭说。
回家,但其实算不上家了,应该说,登记了他和李邶星名字的房子。
房子是年轻气盛时两个人凑了三十多万买的,两室一厅,不图别的,赌气似的只图俩人有个家。
不过再过一阵就是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的房子了。
分手时李邶星说房子给他,庄昭说好。
大学毕业后他们各自从事不同的工作,庄昭靠码字写网文为生,李邶星是个软件工程师,关于工作两人是聊不起来一点,偏偏工作又占据了他们生活的大部分时间。
庄昭焦头烂额地码字。
李邶星焦头烂额地编程。
越来越忙,对对方的话越来越少。
庄昭码字码到半夜,为卡文感到郁闷,李邶星又刚在公司听完甲方上天入地的要求,两人各有各的不痛快,无暇顾及对方,又同时因为对方的漠不关心不满。
所以李邶星回家越来越晚了。
庄昭索性不准备饭菜,点个外卖自己解决自己的。而且李邶星老半夜回来,累成那样庄昭也心疼,还不如干脆在公司睡呢。
这房子买的时候他们都太年轻,和谈恋爱一样什么都不顾,却没考虑现实因素:比如通勤距离。
李邶星公司离这房子挺远,驾车都要近一小时。
这房子并不合适他们:破旧、麻烦。但出于各种原因,也硬着头皮住了那么多年了。所幸现在,终于,李邶星可以不用辛苦地通勤了。
挑中这间屋子时李邶星还牵着他的手,拉他到阳台说等以后可以在这种很多花草、再养只狗之类的,李邶星看着庄昭,眼睛很亮,像他的名字一样。
庄昭那时以为星星眷顾他。
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庄昭以前以为有了房子有了家,就该一辈子在一块,像他爸妈那样。这房子虽然不大,装修也是老一套,但庄昭和李邶星当时都很满意。
他们都对未来充满了期盼。但事实是庄昭养什么花草都死,李邶星又太忙没空打理,至今阳台只有一盆多肉,最近还开花了。
至于狗,他们不敢养了。
现在,他们还分手了。
有了房子,也不能在一起一辈子。
庄昭走进老旧的电梯,里面的灯忽亮忽暗,挺有恐怖片的氛围,庄昭以前还挺怕,回来晚了如果李邶星不在旁边,他还要打个电话让李邶星说话给他壮胆。
电梯按键都掉色了,看不出楼层,庄昭数了数,按下第六个键。
失重感只有几秒。
电梯门慢悠悠打开,庄昭正要走,却停住了。
眼前的男人眼皮薄嫩,眼球有红血丝,下三白的眼型使得这更明显了,脸色也挺苍白。窄额薄唇,挺帅。
和他比,庄昭的帅要平易近人得多,靠五官硬抗。庄昭是一头利落简单的板寸,平时就爱穿个黑色或者白色的背心,出门就穿着个人字拖,很有广东收租公的味道。
“星星?”庄昭出声。
李邶星淡淡看了眼庄昭,语气平常:“去哪了?”
“刘文君拉我去喝酒。”
“哦。”
李邶星说:“我来收拾东西。”
“就这么点?”庄昭看了眼李邶星那小行李箱,感觉很怀疑。
“应该吧,有些我没想起来,也没找着。”
庄昭说:“行,如果少了我之后收拾出来寄给你。”
李邶星笑了笑:“好。”
庄昭走出电梯,李邶星则进去,两个人擦肩而过。
庄昭刚走几步,又匆忙赶回来按下电梯按钮。
庄昭想的是搭下一班,跟在李邶星身后再看几眼李邶星,谁料这电梯压根没下去,直接开了门,李邶星又和庄昭碰了个正着。
“昭哥,你做什么?”李邶星问。
庄昭沉默了一会,道:“很晚了,在…这睡一晚吧?”
李邶星应该会拒绝,毕竟李邶星这个人无情时还是很无情的。
但出乎意料,李邶星拉起行李箱杆,人先从电梯出来了,才对上庄昭的眼睛,道:“好。”
两人一起进了屋,庄昭打算在沙发上睡,被子都拿好了,李邶星不知哪冒出来,问:“你洗澡了吗?”
庄昭摇头。
李邶星皱眉。
庄昭看他那样,就起身去浴室了。
等庄昭再出来,沙发上的被子莫名其妙转移到了床上。庄昭心知肚明,没说什么,看着李邶星侧卧的背影,还是没说什么,也躺上去,和李邶星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庄昭想:哪有好人分手了还和前男友躺一张床上?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洗澡吗?”李邶星问。
“嫌我臭呗,”庄昭给自己盖上单被,闭眼笑道,“我还不知道你?两眼一横我就知道你想啥。”
“臭得可怕,”李邶星语气嫌弃,又带着点笑意,“刚电梯门一开,铺面而来那味,我还以为来的是僵尸,散发的是尸臭。”
“?”
“你啥意思,是不是太刻薄了?”
李邶星笑了笑,又说:“少喝点酒,为了别臭到别人。”
庄昭嗤道:“还操心这上了。”
“你胃也不咋样。”李邶星说。
扯几句他们就默契地没声了,平时也是这样,因为他们第二天都要工作。
庄昭忽然发现窗没拉好,起身去关上,心里想着夏天蚊虫多,说不定刚溜进几只,于是又找了个蚊虫液灯插上。
他动作很轻,没什么大动静,李邶星大概是真的累,庄昭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庄昭又躺下,背对李邶星。
下一刻,有人像八爪鱼一样缠上他的腰和腿。
庄昭有点担心地想:李邶星这个睡相,谈下一个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不知道为什么,庄昭心里有点疼。
第二天一早,李邶星已经走了。庄昭慢悠悠起身,到阳台上做了套广播体操,然后吃早餐、晒晾衣服。
两年前的话庄昭还得再去溜个狗,现在不用了。
李邶星和庄昭有次半夜出去吃宵夜,小电驴吭哧吭哧开过街道,忽然听见阵阵哀哀的狗叫声,其实声音不大,但李邶星耳朵好,听着又心里难受,他们就去看看啥情况。
巷口的阴影里蜷缩着一只小狗,尾巴齐根截断,伤口随着颤抖渗出黏稠的组织液。脖颈处的铁链已经深深勒进皮肉,它混身是伤,想必疼得厉害,却只是小声地哀哀叫唤一会。
他们俩开过去后,它都不敢叫了。
宵夜自然没得吃了,因为他俩半夜带着狗上医院去了。
医生说,这是只老狗了,少说有八九岁。之前的主人是个虐狗的神经病,身上大小伤,还有电击的痕迹,恐怕是真的快死了才扔的。
“坦白说,我不建议你们救了…”医生话还没说完,庄昭激动了:“救!”
李邶星点点头:“救,钱不是事。”
屁的钱不是事。为这老土狗李邶星和庄昭吃了半个月泡面。
狗还在医院,庄昭拿着开水壶倒进紫色的康师傅酸菜牛肉面桶里,摇头晃脑地掐着腔道:“救,钱不是事。”
李邶星没反应,庄昭又来了一遍:“救!”
“钱不是事!”
李邶星道:“滚你的。”
“哈哈哈哈哈!”
听着庄昭的笑声,李邶星也笑了。
康师傅酸菜牛肉面其实也不难吃,挺好吃的,尤其是李邶星拿锅煮加个鸡蛋之后。
那半个月他们研究了各种泡面吃法,比如加番茄加老干妈,或者汤面当拌面,拌面当汤面。
庄昭觉得最好吃的是李邶星碗里的。
狗接回来之后,庄昭真的觉得亏大本了。
好丑啊,腿短脸长的小黄土狗,还傻。
它的肚皮被烟头烫了好多伤,如今早已结痂成好几个扭曲的肉瘤。但是他还是会傻乎乎地对庄昭和李邶星露出肚皮。
乖乖的,一直绕着他俩转。
李邶星斟酌了一段时间,给这老笨狗去了个名:生福。
寓意很好啊,庄昭想,遇上咱俩,它余生幸福妥妥的。
结果李邶星说:“不是,只是谐音圣父,提醒一下咱俩。”
庄昭无语。
不过庄昭觉得他们可能也没能让它生福余生幸福,他们买不起很贵的狗粮罐头狗零食,让生福顿顿生肉的话庄昭他们可能会和狗抢吃的。
也没有很多营养品、没有花里胡哨的美容、没有办法陪他散很久的步、没有很多高级的狗玩具。
唉。
算了,反正生福是个坏老狗。
明明约好要活久一点,却没挺过小小肾结石手术,在手术台上永远睡着了。
那天李邶星还请了假在医院守着,手术前庄昭和生福说,如果你争气点,一觉醒来爸爸们就送你个新狗窝。
新狗窝是定制的,刻了生福的名字。
——好狗狗生福。
但事实上,生福是坏狗,因为它抛弃了它的两个爸爸。
庄昭也是坏人。
因为他抛弃了李邶星。
但庄昭得做这个坏人。
不过在成人社会中,是不讲好坏的,只有小孩才会天真地分黑白,庄昭是大人,所以他擅长自以为是。